郭景福 夏米斯亞·艾尼瓦爾



[摘要]人們對貧困的認識經歷了物質貧困、能力貧困、權利貧困和制度貧困幾個階段,相應的減貧理論可分為微觀層面的可行能力理論、人力資本理論、精準脫貧理論,以及宏觀層面的涓滴效應、親貧式增長和包容性增長等。“三區三州”普通話和基礎教育落后是整體貧困的第一位深層次原因,惡劣的自然地理環境是貧困普遍性的第二位因素,技能欠缺是其貧困特殊性的第三位因素。“三區三州”持續減貧與發展的路徑和對策包括創新完善農牧區經濟社會發展的制度和法規,大力扶持和推進民漢雙語教育、基礎教育和職業教育,推進“三區三州”特色產業高質量發展和“一、二、三產業”融合發展,進一步完善提升“三區三州”基礎設施和基本公共服務水平等。
[關鍵詞]三區三州;特色產業;減貧與發展;生態資本
2020年底實現的全面脫貧是我國千百年來亙古未有的偉大跨越,也是人類減貧史上的偉大豐碑。然而,我們也要清醒的認識到,2020年之后雖然消滅了絕對貧困,并不意味著減貧事業的完成,仍然會有大量的相對貧困、風險貧困存在;雖然實現了小康社會目標,但處于脫貧攻堅主戰場的“三區三州”僅僅是“生存型”、“脆弱型”的小康社會,脫貧基礎不穩定、返貧風險高,加之貧困人口生計的脆弱性、自然環境惡劣、災害頻發,兜底保障的有限覆蓋等多重因素,脫貧之后仍然具有很大的返貧可能性。尤其是現存的大量低收入家庭、邊緣貧困戶等也可能轉變為新的相對貧困者。2020年之后“三區三州”持續減貧與發展的壓力依然很大,緩解長期存在的相對貧困和鄉村振興任重道遠。因此,在完成脫貧攻堅與繼續實施鄉村振興的政策交匯期,著眼長遠布局,探討深度貧困地區如何持續減貧與發展問題,如何加強對不穩定脫貧戶、邊緣戶的動態監測,將返貧人口和新發生貧困人口及時納入幫扶等問題,對于“三區三州”鞏固提升脫貧攻堅成果,建立起貧困預防、減貧發展以及解決相對貧困的長效機制,培育內生發展動力,實現脫貧攻堅與鄉村振興的有機銜接,以及實現2020年后小康社會的穩定繁榮和可持續發展都具有重要意義。
一、減貧理論與中國減貧實踐
貧困是由于“家庭-能力、自然-環境、社會-經濟、政策-制度”等多因素相互制約,導致區域發展相對落后,家庭收入不足以維持基本生存活動,家庭生活低于社會公認的基本生活狀態。貧困問題伴隨著整個人類發展歷程,位居聯合國社會發展三大主題之首,減緩乃至消除貧困、提高公眾福利水平具有人類社會核心價值指向,是各國經濟社會發展的終極目標和衡量各國政府社會治理能力的重要指標,也是政治學、經濟學、社會學及教育學等學科最有價值的研究和應用。
人們對貧困概念與內涵的認知和理解經歷了物質貧困、能力貧困、權利貧困和制度貧困幾個主要階段,相應的減貧理論也在不斷深化,從強調經濟增長到增強人力資本與可行能力,再到“制度減貧”和“益貧式”的發展,從微觀個體能力提升到宏觀經濟包容性縮小差距和政治層面的賦權等,相關的減貧理論有:朗特里的物質缺乏論,[1]阿馬蒂亞·森的能力貧困理論[2]和權利貧困理論,[3]舒爾茨的人力資本理論,[4]世界銀行的社區主導理論[5]和包容性增長,[6]塞德希爾·穆來納森的稀缺心態理論,[7]卡克瓦尼的益貧式增長,[8]赫希曼的涓滴效應,[9]繆爾達爾的循環累積因果,[10]劉易斯的二元結構理論。[11]
在實踐領域,我國上世紀七十年代末開展了農村土地承包制改革,制度變革極大地調動了農民積極性,推動農村經濟發展的同時大規模地減少了農村的極端貧困現象。新世紀以來,我國政府把農村貧困治理當作重點工作,先后頒布了《國家八七扶貧攻堅計劃》《中國農村扶貧開發綱要》等多個扶貧開發領域的綱領性指導文件。2013年11月,習近平在湖南考察時提出了“精準扶貧”的理念,中國的反貧困事業自上而下的進入了新的、大規模的精準脫貧階段。從普惠式“大水漫灌”式的貧困縣、貧困村的扶貧開發到“精準脫貧”的靶向幫扶,從區域開發轉向因戶、因人施策,是實現“一個都不能少”的全面小康社會、完成精準脫貧攻堅目標的必然選擇。四十多年的扶貧歷程呈現出一條主線,即“改革救濟扶貧——開發攻堅扶貧——定點推進扶貧——精準脫貧”。
我國政府提出了精準脫貧理念,定義“六個精準”:扶貧對象精準、項目安排精準、資金使用精準、措施到戶精準、因村派人精準、脫貧成效精準;“五個一批”:發展生產脫貧一批、易地搬遷脫貧一批、生態補償脫貧一批、發展教育脫貧一批、社會保障兜底脫貧一批;目標:兩不愁、三保障。[12]我國政府又提出了三權分置,確定農村土地、宅基地等資源所有權、承包權和經營權的分置,有利于市場要素流動、交易,提高農民的財產獲益能力。[13]
隨著貧困概念與減貧理論在不斷地深化、豐富和延展,貧困的內涵由經濟學上的物質困乏、生活困難,即收入貧困,到社會學的能力不足、缺乏公平機會,即能力貧困,再到政治學上的賦予權利、制度變革,即制度貧困。相應地,中國的減貧實踐經歷了從經濟救助、區域發展到社會變革,又到生態保護脫貧再到政治制度不斷完善的升級過程(如下圖)。
二、“三區三州”貧困現狀因素與案例分析
貧困地區與民族地區高度耦合,深度貧困的“三區三州”民族地區為當下脫貧攻堅的“艱中之艱”。本文課題組2019年8月田野調查顯示,截至2018年底新疆喀什疏勒縣加依托格拉克村的貧困發生率為18%,涼山彝族自治州鹽源縣某蒙古族村貧困發生率為35%,布拖縣依子村的貧困發生率為40%,怒江傈僳族自治州貢山縣嘎拉博村的貧困發生率為44%。上述“三區三州”村屯的貧困發生率都遠高于2018年底全國貧困平均發生率1.7%。由此可見,“三區三州”整體貧困的普遍性、特定族群貧困的深度性問題仍然十分突出,是完成脫貧攻堅戰略目標“最難啃的硬骨頭”,是2020年之后持續減貧發展、鄉村振興,以及維護小康社會穩定性的重點和難點。
課題組在那曲雙湖縣羅瑪尼直村開展田野調查,選擇了該村2018年完成脫貧和未脫貧的五戶開展了入戶調查,結果如下表(數據截至2018年底)。
上表說明:(1)表中的貧困戶戶主均是文盲或半文盲,均未小學畢業,都不懂普通話,難以與外界交流溝通;(2)5戶藏民均信仰佛教,每天清晨都誦經祈福,表格中每周的宗教活動不包含在特定時間去寺廟和外地朝拜,花費較大;(3)貧困戶2018年人均收入4000元以下,養殖少量的牛羊,傳統產業低端。
調查顯示,上述農牧民貧困的原因除了疾病因素外,最重要的就是戶主文化水平低,絕大部分的貧困戶戶主平均不足小學文化,多數是文盲或半文盲,且幾乎都只會使用本民族語言,無法用普通話與外界交流溝通,基礎教育不足,使得那里的兒童“貧在起跑線上、代際傳遞”。因此,“三區三州”教育落后、群眾自主創收能力低是整體性貧困的第一位深層次原因;“三區三州”自然條件和環境惡劣,一是海拔高,雙湖縣平均海拔4800米,缺氧使得人的生產、生活困難,勞動效率低。二是氣候寒冷、無霜期短,農牧業發展要素先天不足。三是山高坡陡、沙漠荒漠化面積大,自然災害頻發,像怒江州“看天一條縫,看地一道溝”。因此,“因困致貧”是導致“三區三州”貧困普遍性的第二位因素;“三區三州”社會發育滯后,技能欠缺等是導致“三區三州”貧困特殊性的第三位因素。
新疆南疆地區的疏勒縣英塔木村距縣城45公里,總面積1.57平方公里。該村下轄4個自然村(村民小組)252戶1167人,100%為維吾爾族群眾。全村國土面積1.57平方公里,耕地面積1749畝,人均1.7畝,村民主要收入來源為農牧業、外出務工、小經營等。截至2019年5月有53戶226人仍未脫貧,貧困發生率19.7%。全村1167人均享受國家醫療保險,全村419名在校學生,均享受國家義務教育,無輟學適齡學生;53戶未脫貧戶中,有5戶人均收入低于3700元,占未脫貧戶的9%,其中2戶為老年人家庭,家中缺少勞動力,另外未穩定就業2戶,工資收入偏低,再就是耕地少、收入來源單一有限。
精準脫貧的核心要義是把脈貧根,因貧、因戶、因人施策。概括總結英塔木村2019年脫貧的途徑方法如下表格。
三、“后小康”時代“三區三州”多維減貧與發展路徑與對策
貧困問題是自然、地理、政治、經濟、社會、文化,以及家庭人口等諸多因素長期共同作用的結果,是一個多方位、動態性、復雜性的概念。因此,貧困問題的研究和治理也需要多學科、多維度的共同探索和研究解決。“三區三州”應堅持“制度創新是保障,教育扶貧是基礎,產業扶貧是核心,生態扶貧是未來”的多維并行減貧原則與發展路徑。
(一)創新完善農牧區經濟社會可持續發展的制度和政策法規
合理的制度安排與經濟增長、社會進步之間有著令人信服的因果效應,是一個社會成功或失敗的首要推動力。我國一些不合理的制度安排使農牧區和農牧民失去了同步發展的機會,形成農牧區的“制度貧困”。[14]
(1)發揮民族區域自治的政治優勢,創新自然資源產權制度體系
市場經濟的基本邏輯是“利己先利他”,這一邏輯把個體對幸福的追求轉化為創造社會財富和推動社會文明進步的基本動力。明晰的產權所有制度符合人的“理性”和“自利性”假設,是市場激勵和約束的基本制度安排。政府通過界定、完善和保護產權等有效制度安排激勵市場主體的投資和創新活力,有利于促進市場交易和資源的優化配置,有利于產權所有者從“利己”的角度出發擴大了“利他”的正外部性,推動經濟和社會高質量發展。從農村資源的“三變”改革到土地、宅基地等資源的“三權分置”制度創新都是這一過程的具體體現。“三區三州”民族自治地區可發揮民族區域自治優勢,在中央2020年1號文件“進一步深化農村宅基地制度改革試點,全面推開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試點”指導下,變通制訂自治條例或單行條例,實現對河流、山嶺、森林、荒地、草原、灘涂等所有生態空間的確權登記。這種擴展版的“三權分置”(自然生態資源的確權制度)有利于促進產權所有者把生態資源轉換為生態資產、進一步轉換為生態資本,促進鄉村“綠水青山沉睡資源”轉換為“金山銀山生態價值”,進一步促進生態資源的保護,實現“生態減貧、綠色發展”。
(2)推進城鄉一體化的制度設計
長期以來我國“城鄉二元結構”占主導地位,各種差異化的規章制度拉大了城鄉基礎設施、公共服務、要素聚集等差距,導致各類要素向城鎮單向流動、聚集。我國農牧區減貧與振興發展“短板在于農牧業發展不平衡,難點在于農牧民發展不充分”,而實現平衡發展、充分發展的基礎路徑之一應是“城鄉一體化”或向農牧區更傾斜的制度安排與設計。構建“城鄉一體化”體制與制度體系是現代社會和諧發展趨勢,也是社會公平正義的體現,當前應努力實現鄉村空間在區域價值鏈上增值,形成城鄉一體化融合發展的空間網絡,構建起城鄉一體化的“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的政策體系”“城鄉勞動者平等就業制度體系”“城鄉要素自由雙向流動的市場經濟制度體系”“工業反哺農業、城市支援農村的制度體系”以及有效落實“農業、農村優先發展的政策制度體系”等。特別是要清理妨礙統一市場和公平競爭的各種規定、做法和市場壁壘,促進鄉村生產要素實現跨區域、跨城鄉的自主有序流動和高效公平配置,真正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基礎地位。[15]
(3)繼續實施區域“非均衡幫扶”的宏觀政策及對口幫扶制度
我國“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問題需要政府的頂層制度設計解決,以促進社會的正義性。“脫貧不脫政策、不脫幫扶”,為了2020年后西部民族地區鞏固脫貧成效,建立起長效減貧發展的機制,走出可持續發展的路子,目前一些幫扶政策和制度應當繼續實施。一是由于多方面的制約因素我國西部地區處于經濟社會落后局面,區域貧困和族群貧困嚴重,有必要持續實施逆向的“非均衡”幫扶制度和政策,加大國家財政轉移支持力度。2019年新增了200億元扶貧資金,其中的65%用到了“三區三州”,加大了傾斜扶持的力度;二是長期以來我國發揮體制和制度優勢構建了東西部合作幫扶機制,在區域均衡發展、精準脫貧過程中發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隨著扶貧工作的不斷深入,民族地區的基礎設施、公共服務等條件逐步完善,對口支援和幫扶工作應轉移到幫助民族地區特色產業的可持續發展上來,在日常消費時更多選擇購買幫扶對象的產品與服務,發達地區的企業、商場、超市、學校和機關食堂等可以批量采購幫扶對象的農特優質產品,即實施“造血式消費扶貧”;崗位就業是最直接有效的減貧路徑,對口幫扶地方有關部門應積極溝通當地企業,協調安排打工就業崗位。廣東珠海對口幫扶云南怒江傈僳族自治州,每年都提供一定數量的務工崗位幫助怒江州村民實現就業脫貧。
(二)扶持民漢雙語教育、基礎教育和職業教育
有學者分析了40多個國家近20年截面數據,發現在促進減貧的所有因素中教育的貢獻率最大[16]。2019年8月課題組田野調查顯示,貧困戶戶主多數是文盲或半文盲,幾乎都只會使用本民族語言,無法用普通話與外界交流溝通。布拖縣地洛鄉得益于國家在涼山州開展的“學前學會普通話”試點推廣項目,6歲以下兒童能用普通話交流的可以達到20%,喀什疏勒縣牙甫泉鎮某村得益于新疆大力推廣國語普通話的專項計劃,學前兒童能用普通話交流的可以達到65%,而那曲雙湖縣和怒江州貢山縣兩個村的兒童熟練普通話的比例則很低,僅為2%和5.4%,這些兒童可能形成“貧困循環累積”。
教育在“心、志、知、技、文”五方面提升個體素質和能力,促進“扶智”和“扶志”,培育持續和穩定的內生發展動力,并借助知識外溢的“正外部性”形成區域高質量人力資本。“三區三州”應扎實推進民漢雙語教育、基礎教育和職業技能教育,努力夯實減貧與發展的思想基礎、文化基礎和產業基礎,多維度推進個體減貧、區域發展及社會文明進步。
(三)推進“三區三州”特色產業高質量發展
“產業發展脫貧一批”是關鍵的核心和基礎,是其他“四個一批”發揮作用的先導。“三區三州”農牧業取得穩定增長和發展的關鍵在于采納與生態環境相適應的綠色種養殖過程,瞄準需求旺盛的高端市場生產與資源稟賦相一致的特色農牧業精品。
首先是產業品質高端化,塑造民族區域文化品牌。“三區三州”應努力推進“三品一標”(無公害農產品、綠色產品、有機農產品和地理標志)認證,以工匠精神塑造“高原牌、生態牌、綠色牌”的有機精品、功能益壽品,提升特色產業競爭力;應把特色民族文化精髓、理念和生態倫理嵌入到特色產業的生產、品質保證、宣傳推廣和消費的整個生命周期中,努力塑造民族地區特色產業的品牌靈魂,構筑起與少數民族文化理念一致的“真”、“善”、“誠”區域特色產業文化品牌,提升特色產業品牌影響力。
其次是特色產業結構高級化。隨著人們消費結構由“衣食溫飽”轉向“生態環保”,消費者越來越多的追求休閑、康養等精神需求,鄉村呈現“后生產主義”的發展與變革。民族地區應發揮生態和宗教文化資源高豐裕度優勢,從“生產功能型”的農牧業第一產業轉型升級到“健康養生型”休閑旅游第三產業體系,實現特色產業體系結構的優化升級。隨著“攝影家天堂”品牌走紅,每年夏季都會有大量自駕游客路過甘孜州新都橋鎮。為適應游客對美麗景觀的需求,農牧民將土地、牧場的經營權轉讓給企業,由原來的“種糧、種菜”到目前的“種花、種草”,村民通過土地流轉獲得土地租金,通過旅游崗位獲得勞務傭金,實現了生態保護和減貧雙贏。
第三是多渠道拓展特色產業市場空間。市場渠道不暢是制約民族地區特色產業脫貧的關鍵瓶頸,要提高產業脫貧實效,提升民族地區自我發展能力必須全方位、多渠道拓展特色產業市場空間和競爭力。甘孜州九龍縣山青、水秀、天藍、地綠,獨特的自然地理和氣候條件孕育了高品質的九龍松茸、羊肚菌等原生態營養品,以及“雪域貢品”九龍天鄉茶等,產品出口至日本、韓國、意大利等高端市場。
(四)發展鄉村旅游,促進“一、二、三產業”融合發展
旅游具有鏈接地理區域、特色產品、生態資源與外部市場的功能,在擴內需、增就業、減貧困、惠民生中發揮著重要鏈接作用,被視為區域經濟的“催化劑”[17],憑借其對經濟發展的溢出效應和促進生產要素流動的乘數效應對區域發展具有直接和潛在的貢獻[18]。鄉村旅游具有“資源供給推動、市場需求拉動”的市場邏輯,基于原生態自然資源、差異化“鄉土性”資源和稀缺性民族文化資源的民族地區鄉村旅游具有較高的產業關聯性,將成為農牧業轉型升級、農牧民脫貧發展、農牧區文明振興的重要抓手。“三區三州”民族地區具有多彩絢爛的民族傳統文化,少數民族的傳統節日豐富多彩,彝族的火把節、傣族的潑水節、傈僳族的刀桿節、白族的三月節等各具魅力,以及極具代表性的民族特色文化符號,尤其“三區三州”藏彝文化走廊是我國原生態民族文化最豐富的“神秘文化寶庫”。另外,“三區三州”具有珍貴而稀缺性的生態資源,青藏高原有大小湖泊1500多個,“三江源”被譽為“亞洲水塔”、“世界第三極”,是中國乃至亞洲重要的生態安全屏障,也是珍惜野生動物天然棲息地和高原物種基因庫。
旅游的本質是差異化的體驗與感知,“三區三州”絢麗多彩的民族傳統文化與原生態的自然環境是推動鄉村旅游發展的文化與自然生態基礎。“三區三州”應結合當下消費結構的轉型升級,綜合運用“生態+”“旅游+”“文化+”“互聯網+”等方法路徑,依托富集的自然生態資源、濃郁的民族文化推進鄉村一、二、三產業多業并舉,培育發展具有“三生一體”(生產、生活、生態)多功能的休閑農牧業綜合體,即構建“宜居、宜游、宜業”的一二三產業融合發展的“第六產業”[19],比如森林養生小鎮、綠色農場、文化生態民宿等,促進產業脫貧與綠色發展。
(五)進一步完善提升“三區三州”基礎設施和基本公共服務水平
基礎設施包括道路交通、網絡通訊、電力供應等有關群眾生產生活的基礎要素,屬于公共品的范疇,具有極強的公益性和較大的正外部性。[20]作為經濟社會活動的“齒輪”,基礎設施通過連通市場來促進貿易,降低交易成本,也是產業梯度轉移和“增長極”擴散的媒介,成為經濟發展的“社會先行資本”。“三區三州”不少地方仍然道路通達程度低、網絡可及性差、水電供給難保障。課題組調查顯示,截至2018年12月西藏那曲勞麥鄉有6個村沒實現穩定的電力供應,甘孜州尚有幾十個行政村無通訊覆蓋。這種“非收入差距”導致廣大農牧民生產、生活成本高,效率低,返貧風險高。因此,應加大對“三區三州”財政投入和中央政府幫扶力度,“不通就搬、不搬就通”,對不能搬遷村屯努力實現“四通”:通路、通電、通水、通網,為村民生產、生活、就醫、教育等提供便利化。
基本公共服務(教育、醫療、衛生、保險、社會保障等)是每個公民生存發展的基本社會條件,本身就具有提升生活質量、增強“可行能力”的減貧與發展功能,也直接影響著各族人民對美好生活的需要。我國西部民族地區農牧民的醫療、保險、社會保障等基本公共服務的不充分、不完善,已經成為制約群眾脫貧發展的瓶頸因素,成為邊遠少數民族群眾返貧的風險源。推進基本公共服務一體化、均等化是西部貧困地區和貧困群眾共享改革發展成果的重要途徑,應著眼于建立起全民覆蓋、統籌城鄉、適度保障可持續的多層次教育、醫療和社會保障體系。一是加強“三區三州”信息化基礎建設,推進“網絡扶智”工程,采取傾斜幫扶政策力扶“三區三州”基礎教育之貧、職業教育之弱;二是“三區三州”實施健康扶貧工程,提高醫療保障水平,努力達到“三個一”目標,即縣級公立醫院一所、標準化鄉鎮衛生院一個、村衛生室一個;不斷完善“預防-治療-保障”的防止因病返貧機制,提前進行檢查、預防,讓貧困者盡量少生病、少生大病;實施傳染病、地方病、慢性病等防治和事前干預工作,“早發現、早診斷、早治療”;普及和加強群眾的醫療保險,尤其是大病保險,減少“因病致貧”,筑牢防貧安全網。
(六)建設生態文明,依托“生態資源”推進生態減貧與綠色發展
縱觀人類發展歷史,每一個階段性的跨越都產生了一種新的文明形態,推動人類生產、生活達到新的高度。生態文明是以可持續的綠色發展為原則,以人與自然、人與人、人與社會和諧共生、良性循環、全面發展、持續繁榮為核心,共筑生命共同體的一種整體自覺的文化倫理形態[21]。“十七大”首次提出生態文明,“十八大”闡述了包括生態文明建設在內的“五位一體”的總體布局,“十九大”提出了“建設生態文明是中華民族永續發展的千年大計”以及“樹立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治理與發展理念。由此可見,推進生態文明建設已經成為我國治國理政的基本方略,而生態文明建設的關鍵路徑則是綠色發展。
“三區三州”推進綠色發展、建設生態文明具有政治制度優勢。隨著社會結構和消費結構轉型,人們發現西部民族地區豐富的“山水林田湖草”等自然生態資源具有滿足人們對美好生活需求的使用價值和稀缺性的生態價值,因此,“三區三州”民族自治地方可發揮民族自治立法權優勢,通過擴展版的“三權分置”促進生態資源具有生態資產、生態資本屬性,促進生態文明建設和綠色發展;“三區三州”民族地區具有建設生態文明、推進綠色發展的文化倫理優勢。少數民族群眾生存發展過程中形成了獨特的生存、生產和生活方式,以及保護生態環境、珍惜野生動植物的生態倫理和價值觀,沉淀了深厚的傳統生態文化,比如整體和諧的自然觀、敬畏生命的平等觀、循環利用的生產觀等。在藏族群眾眼里山是神山、湖是圣湖、水是圣水,對自然的敬畏就是為了達成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像呵護自己的生命一樣珍惜保護自然環境,這正是生態文明和綠色發展的本質;“三區三州”具有建設生態文明、推進綠色發展的生態資源優勢。我國25個重點生態功能區有16個位于或部分位于民族八省區,森林資源占全國的47%,水資源占66%,草原面積占75%[22]。“三區三州”擁有獨特的自然地理資源、生態特色及野生動植物分布差異,比如三江源之一的瀾滄江源頭昂賽峽谷地帶具有原始森林、徑流匯集、峽谷風貌、丹霞景觀,也是野生保護動物雪豹的重要活動區,對于野外探險、生態體驗極具吸引力。農業農村供給側改革、生態資源確權將會激發鄉村自然資源價值化實現,是一個“加杠桿”的過程[23],通過“加杠桿”撬動和放大“三區三州”生態資源資本化開發,從而實現“生態資源資產化——生態資產資本化——生態資本產業化”,促進生態減貧和綠色發展,也為筑牢西部生態屏障、維護生態安全、建設美麗中國做出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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