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蒜和生姜

●黃三暢

張弘是賣大蒜的，李固是賣生姜的，兩個人匯在一條路上了。又敘了年齡，竟是同庚，就以兄弟相稱。兄弟倆的打算一樣，不怕勞苦，要把貨挑到僻遠的村寨去賣，那樣的地方價錢高。

張弘笑著說，大蒜是大蒜，生姜是生姜，我們兄弟不會互相搶生意。

李固嘿嘿一聲，是呀，還會互相促成生意，有些人買了這樣，還會買那樣，姜蒜不分家嘛。可賣的要是一樣的，就成冤家對頭了！

張弘慶幸真是碰得好！

兄弟倆翻山越嶺，來到一片山區。但走錯了路，迷失在不知哪里有人煙的荒野里。當天晚上只好宿在巖洞里。第二天也一樣。第三天，走了大半天，仍不見人煙。可兩個人的干糧都吃得空了啊！

走到一個山洼里，張弘放下擔子，說要歇一歇。李固也放下擔子。這應算兄弟同心。

張弘撿了些柴火，用隨身帶的火石火鐮打上火點燃，然后捧一捧大蒜球放在火里炮；又靠近火堆烤火，覺得身子有點冷。卻還不忘關心兄弟，說，你也炮一些生姜吃吧！

李固苦笑著，沒作聲。從籮筐里拿出一牙生姜，用指甲刮刮皮，啃了兩口，嘶嘶地吸著氣，肚子里發燒，就沒有再啃。

不一會兒，火堆里竄出香味，大蒜炮熟了。張弘就把那些大蒜球扒出來，一瓣一瓣地剝皮，享用。炮熟的大蒜是粉的，好吃。

李固洶涌地咽一口口水，說，兄弟，我和你換一些大蒜吧！

張弘看著他，笑一笑，說，你的生姜也可以吃啊！

李固說，兄弟……

張弘打斷他的話，兄弟啊，到了這種時候，大蒜是大蒜，生姜是生姜，不能換啊！

張弘心里打著怎樣的算盤，李固知道。

兩個人還是結伴走。

天變了，寒風起了。走了一程，張弘覺得步子難以挪動了。他身子本來瘦弱，在巖洞里過夜患上了感冒，再經寒風一吹，感冒加重了。走到一棵欲紅未紅的大楓樹下，他頹然放下擔子，倚靠著樹干坐下來，對李固說，現在我倆換點貨吧，你給我幾牙生姜，我給你幾個大蒜。

李固看出他感冒不輕，猜他要用生姜煎水發汗——他帶了鐵盒子的。李固還知道，用生姜給他刮一刮身上幾處地方，感冒會更快地緩解。但是，嘿嘿！兄弟，大蒜是大蒜，生姜是生姜，不能換啊！

張弘橫他一眼。李固心里打著怎樣的算盤，張弘知道。

張弘就告誡自己，堅持，堅持！不能昏睡過去，怕他偷大蒜！但意志敵不過病魔，他終于什么都不知道了。

李固身子雖壯實點，也不是鐵人，他也餓昏過去了。

也是他倆命不該絕。一個個子特別高大的人走來了。他看到兩個人分別躺在樹干的兩邊！情況不正常啊！他喂了一聲，喊，老鄉！老鄉！

一個沒有反應。

一個眼皮似乎張了一下，又合上了。

他摸了張弘的脈搏，知道他還活著，又用手掌心按了他的額頭，知道他是嚴重感冒了。他也察出李固的“病”，是餓昏了。

他決心“治病救人”。

他用生姜煎水、用生姜片刮穴位讓張弘醒過來，又把大蒜燒熟讓李固也醒過來。

他先說自己是個逃兵，然后聲音沉沉地說，我吃糧的隊伍和敵對隊伍，都處在十分危急的情勢里，如果能把各自富余的東西接濟對方，雙方都可以保全，卻都不愿意，都盼對方死！我經歷過這樣的，到頭來都是死路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