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俊山



摘 ? 要: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反映出過度創新會加劇金融系統風險積累,金融機構關聯性增加也會提高金融體系的脆弱性。在公開披露數據基礎上,本文構建了我國主要上市銀行組成的同業金融網絡和風險傳導模型,并通過Shapley值方法分析了個體銀行的系統風險。研究發現,在傳統同業業務口徑下,四大國有銀行是同業金融網絡的核心樞紐,具有較強風險溢出效應和突出系統重要性;在廣義同業業務口徑下,大型股份制銀行也具有同業金融網絡樞紐的特征,對系統內的風險溢出效應明顯增多。通過沖擊風險傳染模擬發現,四大國有銀行單位資產蘊含的系統風險較低,反映對系統重要性機構更高的監管要求有助于增強金融系統的穩健性。
關鍵詞:金融網絡;風險傳染;系統風險;Shapley值
中圖分類號:F830.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2265(2020)12-0026-09
DOI:10.19647/j.cnki.37-1462/f.2020.12.003
一、引言
銀行通過負債管理吸收閑散社會資金,通過資產管理支持實體經濟融資發展,在我國間接融資為主體的金融體系中發揮著重要作用。在盈利動機驅使下,銀行會盡可能配置收益高的低流動性資產,以增加資產負債兩端的息差;同時,不斷擴大貸款、債券等生息資產的配置,并增加發債、拆借、回購等負債規模來支持資產端的擴張。銀行間拆借市場、(逆)回購市場等同業市場以及同業存款(單)、同業金融等同業工具為銀行調劑流動性余缺、提高資金使用效率提供了便利,有助于提高銀行流動性風險管理能力。但是,很多銀行為了支持規模擴張、盈利增長過度參與了銀行間金融業務,特別是同業業務的資本要求和信貸成本較低,許多中小銀行將其作為增加資產和收入的重要途徑,甚至引入期限不超過3個月的短期批發資金來支持應收款項類投資等非流動性資產。這為潛在金融風險在金融系統內的傳染擴散提供了更廣泛的渠道,形成了較大系統風險隱患。
2007—2008年的美國次貸危機是20世紀30年代以來全球范圍內最嚴重的一次經濟金融危機。它萌芽于美國網絡泡沫破滅及“9·11”事件后美國的信貸過度擴張和金融監管缺失,醞釀于2004年6月至2006年7月的美國貨幣政策緊縮周期及隨之而來的房地產價格暴跌,爆發于2007年4月的美國第二大次級抵押貸款機構破產及7月貝爾斯登事件帶來的金融市場大動蕩。至2008年9月15日美國第四大投資銀行雷曼兄弟宣布破產,全球金融市場恐慌達到極點,次貸危機演變成為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機。很多文獻將其歸因于宏觀審慎監管缺失導致的系統風險過度積累,經濟繁榮背景下金融機構通過創新不斷增大杠桿,降低了抵御傳染的抗風險彈性。同時,金融創新也給金融機構之間帶來了錯綜復雜的聯系,增加了風險在金融系統中傳染擴散的渠道。這些教訓促使金融監管部門更加重視抑制整個系統層面的風險積累和實施宏觀審慎的監管政策。如2010年出臺的巴塞爾協議III在關注個體金融機構風險基礎上更加強調系統風險管理,并將微觀審慎監管與宏觀審慎管理有機結合起來;2011年巴塞爾金融穩定委員會(FSB)發布政策文件,要求28家具有全球系統重要性的銀行在巴塞爾協議III的基礎上實施1%到2.5%的附加資本要求;2016年中國人民銀行將2011年以來實施的差別準備金動態調整機制升級為宏觀審慎評估體系(MPA),以更好發揮逆周期調節作用和更有效防范系統風險。
系統風險是指金融系統中部分金融部門的違約或倒閉會影響到整個金融系統的信用能力,甚至會破壞實體經濟的穩定(Acharya和Richardson,2009)[1]。系統風險有明顯的外部性,以盈利為目標的金融機構在微觀合規約束下的業務發展可能增加整個金融系統的風險。系統風險也有一定的隱蔽性,往往隨著經濟長期繁榮后的反轉而爆發,爆發之前難以被發現和糾正,如1929年大蕭條、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和2007年美國次貸危機。另外,同業金融投融資工具的多樣化使得金融機構之間以及金融機構與實體經濟之間建立了錯綜復雜的網絡化聯系,信息技術現代化也使得市場消息傳播和投資者反應的時滯越來越短,金融風險事件一旦爆發,很容易在金融系統內迅速廣泛傳染。因此,致力于抑制系統風險的宏觀審慎管理政策應從不同層面監測和應對金融系統風險,既能從整體金融系統的角度估計風險變化,又可以從個體金融機構的角度合理準確估計系統風險水平,以揭示微觀金融機構對系統風險變化的影響,有效應對因“太大而不能倒”“太關聯而不能倒”等產生的道德風險。本文在我國主要上市銀行組成的系統中,估算銀行資產負債表蘊含的相互風險敞口,建立同業金融網絡和風險傳導模型,研究不同銀行在金融網絡結構中的位置和功能,分析同業業務關聯性對金融網絡結構穩健性和風險傳導的影響,并引入Shapley值方法度量各銀行對系統風險的貢獻水平。
二、文獻綜述
20世紀90年代以來,美洲、亞洲、東歐接踵而至的經濟金融危機使得學界對金融風險特別是系統風險的關注和研究日益增多。由于系統風險很大程度上源于金融機構間關聯性導致的風險傳染,金融網絡作為風險傳染的路徑載體,成為研究金融風險傳導機制的重要內容。如Allen和Gale(2000)[2]通過四個銀行的網絡模型分析外部沖擊風險在金融系統內的傳導,認為風險傳染擴散程度主要依賴于銀行間的網絡關聯類型。在Allen和Gale研究的基礎上,一些文獻通過模擬銀行系統中確定的相互風險關聯關系(交易對手關系等)來建立金融網絡模型,精確描述任意兩個銀行間的相互風險暴露程度,再通過某個或某類銀行風險變化對特定交易對手的影響來刻畫潛在金融風險傳導路徑。比較典型的是,Eisenberg和Noe(2001)[3]在外生沖擊出清模型中分析了金融機構違約損失向交易對手傳導的過程。Gauthier等(2010)[4]、Gourieroux等(2012)[5]、Elliott等(2014)[6]以及Acemoglu等(2015)[7]在金融網絡模型中對交易對手損失風險傳導渠道、方式等進行了擴展分析。其中,以圖論模型為基礎的有向帶權重網絡模型得到了較為廣泛的應用,通過估算任意兩家銀行之間的相互風險敞口,可以模擬測算外生沖擊或系統內銀行風險沿網絡聯系傳染擴散的機制。黃聰和賈彥東(2010)[8]利用中國人民銀行支付結算數據,刻畫了我國銀行間的支付結算網絡結構,發現其同時存在重要節點和局部社團結構的網絡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