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榮嬌 吳偉烽 陳松發 彭忠興
患者 男性,68 歲。主因嘔血、黑便5 天,胃底靜脈組織膠注射術后10 小時突發劇烈咳嗽、右側肢體無力、言語不清,于2018 年8 月23 日入院。患者于5 天前無明顯誘因出現嘔血、黑便,于2018 年8 月18 日至外院消化內科就診,實驗室檢查血常規白細胞計數3.12×109/L[(3.50 ~9.50)×109/L]、紅細胞計數3.01×1012/L[(4.30 ~5.80)×1012/L]、血紅蛋白為88 g/L(130 ~175 g/L)、血 小 板 計 數 為51×109/L[(125 ~350)×109/L];肝功能正常,乙肝五項中表面抗原(HbsAg)、e 抗原(HbeAg)、核心抗體(HbcAb)陽性,表面抗體(HbsAb)、e 抗體(HbeAb)陰性。腹部CT 增強掃描顯示門靜脈呈海綿樣變性、肝硬化、脾大;胃鏡顯示食管胃底靜脈曲張(重度)。外院臨床診斷:乙型肝炎后肝硬化,肝硬化失代償期,門脈高壓癥(食管胃底靜脈曲張破裂出血,脾功能亢進)。采取奧曲肽50 μg/h、奧美拉唑40 mg/次(2 次/d)靜脈滴注,效果欠佳,于2018 年8 月20 日在內鏡下以經典的“三明治夾心法”行胃底靜脈組織膠注射術:每次注射前先在注射針管內預充聚桂醇0.50 ml,穿刺胃底曲張靜脈,依次注入聚桂醇0.50 ml、組織膠1 ml、聚桂醇0.50 ml,出血停止后以注射針觸之質地堅硬,遂退出胃鏡,操作過程順利,止血成功。術后予以奧美拉唑40 mg/次(2 次/d)和注射用拉氧頭孢1 g/次(2 次/d)靜脈滴注。術后10 小時(2018 年8 月21 日凌晨3∶30)突發劇烈咳嗽,隨即出現右側肢體無力、言語不清,頭部CT 檢查未見出血灶,但可見多發稍高密度影(圖1),考慮為多發性腦栓塞,遂于2018 年8 月23 日轉至我院接受進一步治療。患者既往有慢性乙型肝炎病史30 余年,未行治療。否認輸血史,否認梅毒史及不潔性接觸史,個人史和家族史均無特殊。
診斷與治療經過 體格檢查:體溫36.8 ℃,呼吸18 次/min,心率80 次/min,血壓為150/80 mm Hg(1 mm Hg=0.133 kPa)。神志清楚,言語不清。貧血貌,鞏膜輕度黃染,雙側瞳孔等大、等圓,直徑約2.50 mm,對光反射靈敏,眼球各向活動可;右側鼻唇溝變淺,口角向左歪斜。雙肺未聞及啰音,腹部平坦,無胃腸型及蠕動波,腹部柔軟,無壓痛、反跳痛;肝臟肋下未觸及,脾可觸及,肋下約3 cm;叩診移動性濁音陰性,腸鳴音正常。右側肢體肌力3 級,左側肢體肌力5 級,肌張力正常,雙側腱反射對稱;雙側肢體痛觸覺對稱存在,四肢關節位置覺、運動覺均正常;雙側病理征陰性,腦膜刺激征陰性。入院時美國國立衛生研究院卒中量表(NIHSS)評分7 分,改良Rankin 量表(mRS)評分4 分。影像學檢查:頭部DWI 可見多發散在的高信號病灶(圖2a);橫斷面T2?FLAIR 成像顯示側腦室旁點狀、斑片狀高信號影(圖2b);頭部MRA 未見異常(圖2c);胸部CT 增強掃描未見肺栓塞、動?靜脈畸形。下肢靜脈彩超檢查血流通暢,未見血栓形成。經食道和經胸壁超聲未見附壁血栓形成和右向左分流性基礎疾病。頸部血管超聲檢查未見狹窄或者粥樣硬化斑塊形成。臨床診斷:多發性腦栓塞。采取奧美拉唑40 mg/次(2 次/d)、還原型谷胱甘肽2 g/d,以及丁苯酞注射液25 g/次(2 次/d)靜脈滴注以改善腦代謝、偏癱癥狀。患者共住院14 天,出院時言語不清有所改善,但肢體肌力無明顯好轉,右側肢體肌力仍3 級,臥床,生活不能自理,NIHSS 評分6 分、mRS 評分4 分。出院后轉入專業康復醫院繼續治療。


圖1 頭部CT 顯示雙側大腦半球多發點狀高密度影 圖2 頭部MRI 所見 2a 橫斷面DWI 顯示雙側大腦半球多發散在異常高信號影 2b 橫斷面T2?FLAIR 成像可見側腦室旁點狀、斑片狀高信號影(箭頭所示) 2c MRA 顯示顱內動脈血流通暢,未見狹窄Figure 1 Head CT showed multiple punctate high signal in bilateral hemispheres. Figure 2 Head MRI findings Axial DWI showed multiple unusual hyperintensity in the bilateral hemispheres (Panel 2a). Axial T2?FLAIR showed punctate and patchy hyperintensity near the lateral ventricle (arrows indicate, Panel 2b). MRA showed patency of intracranial artery without stenosis (Panel 2c).
食管?胃底靜脈曲張并出血是肝硬化合并嚴重門脈高壓所導致的致死性并發癥,采用組織膠注射治療靜脈曲張,可達到快速止血并栓塞曲張破裂的胃底靜脈,是急性胃底靜脈曲張破裂出血的急救和預防出血的有效治療方法[1?2]。但該方法存在異位栓塞的風險,常見栓塞部位是肺、腎、脾和腦等重要臟器[3],盡管異位栓塞發生率較低,但其危害嚴重甚至危及生命,尤其是腦栓塞,患者大多預后不良。本文患者在注射組織膠后10 小時后發生偏癱、構音不清等局灶性神經功能缺損癥狀與體征,經頭部CT和MRI 證實為多發性腦栓塞,結合患者發病前有胃底靜脈曲張注射組織膠病史,且頭部CT 和MRI 顯示為多發散在病灶,經食道血管彩聲未見心臟附壁血栓,頸部血管超聲未見狹窄或粥樣硬化斑塊形成,顱內MRA 顯示血管壁光滑、血流通暢,未見狹窄或粥樣硬化斑塊形成,因此考慮組織膠注射所導致的腦栓塞。
Cheng 等[4]對635 例 行 胃 底 靜 脈 曲 張 組 織 膠 注射的患者進行10 年隨訪調查,發現異位栓塞發生率僅為0.5%。Abdullah 等[5]對既往文獻所報道的行胃底靜脈曲張組織膠注射術患者的臨床資料進行回顧分析,結果顯示,1022 例患者中僅20 例發生異位栓塞,其中肺栓塞占9.8‰、脾栓塞5.9‰,僅1 例發生腦栓塞,發生率為0.98‰。由此可見,在組織膠注射治療胃底靜脈曲張并發癥中腦栓塞極為罕見,然而一旦發生則后果極其嚴重。目前國內僅報道2 例因組織膠注射治療胃底靜脈曲張并發腦栓塞病例,均死亡,1 例于注射后3 天死于腦栓塞并發癥狀性癲、多器官衰竭[6],另1 例于注射后3 天死于中樞性呼吸衰竭[7],可見其病情兇險,預后極差。本文患者經及時治療,出院時雖生命體征穩定,但神經功能未得到任何改善。其原因考慮與常見血栓引起的腦栓塞不同,溶栓劑(如尿激酶、重組組織型纖溶酶原激活劑)、抗血小板藥,以及活血化瘀中藥對血栓具有溶解或部分溶解作用,但組織膠與血液接觸數秒后即發生聚合反應,從液態轉化為固態,轉化為固態后上述藥物則毫無作用,這是組織膠一旦發生腦栓塞后治療效果不明顯、預后差的重要原因之一。因此,研究其發生機制并加以預防方為關鍵。
對于組織膠注射治療胃底靜脈曲張并發異位栓塞的機制,一般認為與病變引起的門靜脈高壓使門靜脈和體循環之間側支循環建立和開放有關,當產生門靜脈壓力梯度時患者將出現胃?腎和胃?腔的異常分流,組織膠經分流道進入上、下腔靜脈系統,形成異位栓塞如肺栓塞、脾栓塞和腎栓塞等[8]。因此,在行胃底靜脈曲張組織膠注射治療前應行多層螺旋CT 門靜脈及側支血管成像,了解是否存在胃底曲張的靜脈與左腎靜脈和下腔靜脈間的異常分流通道,如果這種異常分流存在,則應高度警惕發生異位栓塞的風險或避免進行組織膠注射治療。如前所述,門靜脈高壓可引起門靜脈和體循環之間側支循環的建立和開放,血流通過胃底、食道下段靜脈叢與奇靜脈、半奇靜脈的分支吻合,流入上腔靜脈,匯入右心房,再匯入右心室,最后進入肺動脈,肺動脈與肺靜脈之間的毛細血管纖細,異物很難通過此途徑進入肺靜脈,到左心房、左心室、主動脈,最后到達顱內誘發腦栓塞,而組織膠是通過何種途徑引起異常腦栓塞,值得探討。
Appenrodt 等[9]報 告1 例 肝 硬 化 所 致 食 管 胃 底靜脈曲張破裂出血患者行組織膠注射術后6 小時出現左側肢體無力,頭部MRI 檢查明確多發性腦栓塞,心臟彩超發現患者存在右向左分流卵圓孔未閉,明確組織膠通過未閉合的卵圓孔導致腦栓塞的發生。截至目前,在國外文獻報道的6 例組織膠注射治療胃底靜脈曲張并發腦栓塞的病例中[5,9?12],其中有5 例患者存在卵圓孔未閉情況,其中Roesch 和Rexroth[12]報告的1 例患者并未發現卵圓孔未閉的證據,考慮為肺動?靜脈瘺導致的異位腦栓塞。但在本文患者經食道和經胸壁超聲中未見附壁血栓形成,亦未發現卵圓孔未閉。有研究顯示,門靜脈高壓患者存在食管曲張靜脈?肺靜脈間側支循環的建立和開放[13],因此,我們考慮這一通道是導致異位腦栓塞的途徑。為了預防組織膠注射治療胃底靜脈曲張并發腦栓塞的發生,術前應行多層螺旋CT 進行血管三維重建,明確是否存在食管靜脈與肺的側支分流,提早預防,這是避免異位腦栓塞的關鍵。本文患者經一系列檢查均未發現導致異位腦栓塞的依據,推測原因可能為:(1)心臟彩超對卵圓孔未閉的檢出率低,在心臟手術中直接檢查卵圓孔未閉的檢出率僅為27.3%[14],普通人群經食管超聲心動圖的檢出率為9.2%[15]。(2)動?靜脈瘺。(3)食管曲張靜脈?肺靜脈間側支循環的建立和開放。
雖然組織膠注射治療胃底靜脈曲張并發腦栓塞的發生率極低,但其病殘率、病死率極高,值得重視,若于術前通過心臟彩超篩查右向左分流心臟疾病、CT 血管三維重建等方法,明確是否存在食管靜脈與肺的側支分流,及時加以處理,可加以預防。
利益沖突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