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瑞彩 博士生(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 北京 102488)
Hsieh and Klenow(2007)最早開始對資源錯配進行研究,并認為與美國相比較,我國的資源錯配程度相當嚴重。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經歷了前所未有的高速增長。但是在經濟快速發展的同時,大量的制度性約束阻礙著要素的自由流動,導致了資源錯配的產生。由于戶籍制度和土地制度等方面的約束,勞動力的進一步轉移受到阻滯,從而產生了勞動力錯配,導致了產業部門之間的就業結構失衡。同時,由于我國金融體系被國有企業所控制,一部分國有企業能以較低成本獲得融資,而另一些高效率的中小型企業或者新興行業的企業則很難獲得融資,地區與產業間資本擁擠和稀缺并存現象表明了資本錯配的嚴重問題。那么,究竟我國行業層面的資源錯配程度如何,以及行業層面的資源錯配對總體經濟的效率有多大程度的影響?伴隨著我國“產業結構轉型”戰略的實施,資源配置的動態改善效果如何,其對總體經濟的生產率演變貢獻有多大?基于此,本文深入探討資源錯配對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
行業總產出(Gross output)函數。這里首先要構建一個N行業的競爭均衡模型,假定行業間是異質的,而企業都是同質的,因此這里用一個代表性企業的生產來表示行業的總產出情況。那么,假定行業n的代表性企業生產函數為規模報酬不變的Cobb-Douglas生產函數,公式如下:

式(1)中,Bn指的是行業的TFP,Jn、Qn、Zn分別是行業生產使用三種要素資本、勞動、中間品的投入,Pn指的是該行業的總產出。企業被假設成為價格接受者,那么可以得出行業n中企業面臨的產品價格為pYn,資本和勞動的價格分別為(1+τJn)pJ和(1+τQn)pQ,其中pJ和pQ是競爭性條件下兩種要素的價格水平,而τJn和τQn分別表示行業n中兩種要素的 扭曲“稅”,并將行業中間品設為pZn。
加總增加值。認為整個經濟的總增加值為E,由各行業的增加值決定,則可以得出:

根據歐拉定理有:

pEn表示行業n的增加值價格指數,那么根據資本、勞動和TFP的函數,通過總產出的Tomqvist分解,行業的增加值則表示為:

資源約束。假設在每一期,資本和勞動力的總量都是外生且給定的,那么資源約束條件如下所示:

兩類扭曲系數。由上可以推導出兩類扭曲系數分別為:

式(7)中,σ~n為行業n的名義總產出占整個經濟總增加值的份額,即Domar權重;當Domar權重加總超過l,則表示中間投入呈現出外部性的特征。
分解總體TFP。為了研究資源配置改善對總體TFP演變的影響,需要對總增加值的變化進行分解。根據Jorgenson et al.(2005)的研究,并綜合考慮行業增加值與行業總產出的關系,可以得出行業n的TFP增長率如下分解成立:

根據Jorgenson et al.(2005)的研究,定義總的TFP變化率ATFP如下:

其中,右邊第一項代表的是由TFP變動而產生的貢獻(STFP),因此這里采用的是Domar權重,主要來源于TFP增長率的加權平均;而右邊的第二項則代表的是再配置效率(RE),主要通過資本和勞動的相對扭曲系數來進行綜合計算,此外,由于篇幅所限這里并未列出全部的算式,運算發現最終的算式結果中并沒有中間投入項,即此項在這里已經被完全消去,這也從另一側面表示了中間投入的加入不會對資源再配置效率產生影響。
產出缺口的估計。本文假設在資源有效配置的情況下,各行業增加值所占份額和要素產出彈性與資源錯配的狀態一致,且與TFP水平一樣,然而由于總體經濟的資本投入、勞動投入始終是外生的,因此相對應的出現了產出缺口的情形。這里用λ~xJn和λ~xQn分別代表資源有效配置的情形下,行業n的資本和勞動相對扭曲泵數,這種情形下不同行業間的資本與勞動價格一致,因此λ~xJn=λ~xQn=1;那么,總體TFP缺口則為:

即產出缺口取決于行業增加值份額、行業資本或勞動收入占行業增加值的份額以及行業資本或勞動相對扭曲系數。
測量各行業要素相對扭曲變化的貢獻。為了更好地研究有關政策因素帶來的影響,這里將通過單個行業以及單種要素的價格扭曲程度變動深入研究和分析。這里以資本為例,為了更加便于研究和分析,首先假設固定行業n的資本投入即為實際觀測值,經濟中唯一的扭曲只來自行業n,且Domar權重和資本產出彈性不變,那么僅有行業n存在資本價格扭曲時的貢獻則為:

由此,也可以得知僅有行業n存在勞動力價格扭曲時的貢獻為:

產出與中間投入。本文利用當前價投入產出表序列可以得到各種投入的份額,利用不變價的投入產出表序列可以直接估計出行業的產出指數,而行業中間投入指數的構建采用對不同種類中間投入的Tomqvist加總得到:

表1 部分行業平均資本相對扭曲系數

表2 部分行業平均勞動相對扭曲系數

表3 分時間段的平均總體TFP增長百分率分解(%)

表4 分時間段的再配置效率分解(%)

式(13)中,Znr代表了行業n中r類型的中間投入數量,那么eZnr則是表示在行業中所有中間投入之中,行業n中r類型的中間投入所占的平均份額。
資本投入。這里采用永續盤存法(PIM),根據投資價格指數、基期資本數量進行計算和折舊。根據Jorgenson et al.(2005),行業g中資本服務表示為:

式(14)中,Bj,n,u代表的是資本存量,Oj,n,u代表的是兩期平均裝置資本存量,FJ,j,u代表的是比例因素。在不考慮稅收的情況下,進一步簡化資本的租賃價格公式為:

式(15)中,πj,n,u代表的是期望資本利得率,KI,j,n.u-1和KI,j,n.u分別代表的是u-1年和u年的資本品購置價格,δj代表的是資本折舊率,KI,j,n.u代表的是資本名義收益率。通過計算折舊率、期望收益率和期望資本利得率,即可得資本租賃價格。通過Tornqvist加總,計算得出每年的行業資本投入指數:

勞動投入。假定對于具體組別的勞動來說,勞動投入是勞動小時的固定比例,采用Tornqvist對具體類別的勞動投入加總,得出行業勞動投入指數,即:

式(17)中,ΔlnQnu表示兩期之間勞動投入的變化率,Qqnu代表的是n行業中q類型的勞動投入,Cqnu代表n行業中q類型的勞動小時數;KQqn表示第q種勞動投入的價格,代表在行業n中總的勞動投入價值中,第q種勞動投入價值占的價額。
數據來源。本研究數據來源于中國產業生產率(CIP)數據庫,時間段為該數據庫所統計的1980-2017年。CIP將全部經濟劃分為37個行業,每個行業都用資本、勞動和中間投入來生產總產出。為了進一步考察處于產業鏈不同位置的行業的TFP表現,將37個行業歸為8個組進行研究和分析。
實證分析。計算行業層面的資本和勞動扭曲程度,然后計算資源再配置效率以及其在總體TFP增長率中的貢獻,最后分解資源再配置效率的行業來源,探析影響資源配置的主導行業。
第一,行業要素相對扭曲系數。勞動相對扭曲系數大于l,則表示勞動價格相對較低。通過計算可以發現,主要集中在:非金屬礦采選業,食品行業,農、林、牧、漁業,紡織服裝業,木材加工和家具制造業,皮革、毛皮、羽毛及其制品和制鞋業,橡膠和塑料制品業等,可以看出這些幾乎都是勞動密集型行業。

圖1 1980-2017年總體經濟TFP增長來源

圖2 1980-2017年總實際產出與潛在有效產出之間的產出缺口

圖3 1980-2017年房地產業的資源再配置效率

圖4 1980-2017年金融業的資源再配置效率
勞動相對扭曲系數小于l,則表示使用勞動不足,勞動價格相對較高。通過計算可以發現,主要集中在:金融業,房地產業,石油加工、煉焦和核燃料加工業,金屬冶煉和壓延加工業,租賃、科學、技術和商務服務業,電力、熱力、燃氣及水生產和供應業,公共管理與國防等。這些行業大多數對人力資源的要求較高,主要為資本密集型行業。
資本相對扭曲系數大于1,則表示過度使用資本,資本價格相對較低。通過計算可以發現,主要集中在:農、林、牧、漁業,煙草制品業,房地產業,金融業,交通運輸、倉儲和郵政業,公共管理與國防等等。這些行業一部分得到了大量的國家補貼,如農林牧漁業,這也是過度使用資本的一個表現;而另一部分則幾乎都是資本密集型行業,其生產發展都是需要投入大量的資金。
資本相對扭曲系數小于l,則表示使用資本不足,資本價格相對較高。通過計算可以發現,主要集中在:食品行業,信息傳輸、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業租賃,科學、技術和商務服務業,煤炭開采和洗選業等。其中,科技信息類行業屬于高科技行業,其啟動資金需求較小,大多表現為小微企業;而對于煤炭開采等國有企業而言,融資難導致了資本使用不足的問題。
如表1所示,一是金融業從1980-2017年,資本相對扭曲系數一直處于下降趨勢,即在這個階段,資本屬于過度使用程度。然而,在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出現之后,對我國造成了一定的影響,因此2008年之后資本使用變得不足;二是農林牧漁業在1980-1991年這個階段,呈現出資本使用不足現象,然而1991年之后其資本使用一直處于迅猛上升的趨勢,資本過度使用更趨嚴重;三是公共管理與國防,房地產業,交通運輸、倉儲和郵政業的資本相對扭曲系數一直保持著上升趨勢,即資本的使用更加趨于嚴重;四是煙草制品業的資本使用一直處在高低起伏的狀態,但在前期的1980-1991年階段資本使用不足,但是1991年之后則是過度使用資本;五是對租賃、科學、技術和商務服務業等行業普遍使用資本不足,且一直處于持續下降的趨勢。
如表2所示,一是農林牧漁業為勞動過度使用的行業,2001年之前持續上升,2001年之后一直處于持續下降的情況;二是食品行業和非金屬礦采選業的勞動相對扭曲系數一直處于持續下降的趨勢,以2001年為節點,在此之前過度使用勞動力,在此之后勞動力使用不足;三是紡織服裝、服飾業和皮革、毛皮、羽毛及其制品和制鞋業的勞動相對扭曲系數波動起伏比較大,且一直處于勞動過度使用的狀態,其中1980-1991年這個階段紡織服裝、服飾業達到2.06,勞動力過度使用最為嚴重;四是木材加工和家具制造業在1991年之后勞動力使用都一直處于趨于合理的水平;五是金融業和租賃、科學、技術和商務服務業一直處于勞動使用不足的情況,2007年金融危機之后這種現象有所改善;六是房地產業于2007年之前勞動使用不足,然而2007年金融危機之后則變為輕微過度使用勞動力。
第二,分解總體TFP。通過分解總體經濟TFP,可以進一步研究和分析資源配置扭曲的變動對總體TFP變動的影響。由表3得知,總體經濟的全要素生產率年均增長率達到了0.97,各行業的Domar加權全要素生產率年均增長率則達到0.71,資源的再配置效率年均增長率達到了0.31,除了1991-2001年的時間段之外,資源的配置效率一直處于不斷提升的趨勢。從圖1也可以發現,我國資源的再配置效率比較穩定,因此可以得出我國總體經濟TFP增長率(ATFP)波動的主要原因是行業TFP增長率(STFP)的波動。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經濟發展環境較為寬松,極大激發了經濟主體的生產積極性,因此1980-1991年這個階段的資源再配置效率得到快速提高。然而改革開放初期的資本嚴重匱乏和投資短缺,導致行業生產率提升緩慢,因此這一階段STFP小于RE。1991年鄧小平南巡講話帶來了較為寬松的金融環境,在這一階段政府利用補貼和干預措施,不斷刺激和推動投資和經濟增長,因此這一時期的STFP基本處于歷史最高水平,RE則處于最低水平,由此也可以推測出,政府政策層面帶來的技術進步驅動會產生嚴重的資源錯配。加入WTO之后,激烈的國際市場競爭,以及出口導向型的勞動密集型企業的發展,帶來了資源再配置效率的大大提升,這一時期的RE表現最好。為了應對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帶來的強烈沖擊,政府通過“4萬億”財政刺激計劃進行市場干預,因此這個階段STFP變為了負值,且資源再配置效率不斷下降,呈現出惡化的狀態。
由表4可以發現,改革開放之后,農村土地承包制的運行大大提高了農業生產力和自主性,工業部門的經營自主性也在不斷加大,有助于勞動和資本配置效率的進一步提升,因此在1980-1991年這一階段,勞動和資本的再配置效率都是正值。而在1991-2001年這一階段,為了顯著提高我國國企的戰略地位,促進我國經濟快速發展,政府利用補貼和市場干預等政治手段,加大對經濟的政府投資,經濟市場受到政府的政治干預,產生了資源配置效率惡化的結果,因此這一階段勞動和資本再配置效率都是負值。2001-2007年這一階段,資本再配置效率表現為負值,而勞動的再配置效率則表現出正值。這是因為這個時期內,我國加入了WTO,受到了全球經濟的影響,經濟發展變得更加復雜多變。如為了迎合出口市場的需要,出口導向型的勞動密集型企業快速發展,勞動力效率顯著提升,勞動再配置效率進一步得到優化。而與此同時,我國房地產市場的快速發展,資本的猛然投入帶來了資本資源配置的扭曲。2007-2017年這一階段,雖然受到全球金融危機的影響,勞動密集型的出口企業受到沖擊,勞動再配置效率有所降低;但在資本再配置效率上,由于我國政府出臺的財政刺激計劃極大緩解了資本壓力,因此資本再配置效率并沒有出現惡化的現象。
第三,產出缺口的估計。根據上文的計算公式,對各年份的總實際產出與潛在有效產出之間的產出缺口進行詳細計算和分析,得出產出缺口的估計,其趨勢如圖2所示。
從圖2可以發現,1980-2017年我國產出缺口一直表現為負值,即我國始終處于資源錯配的狀態。一方面,這是因為我國改革開放初期,中央計劃經濟體制積累的問題尚未得到徹底解決,經濟主體缺乏激勵,從而導致了社會生產力不足、產出缺口大、資源錯配嚴重。實行改革開放以后,較為寬松的經濟政治環境,極大激勵了經濟主體的生產積極性,在這一時期資源配置得到優化,帶來了我國產出缺口的逐漸縮小。此后,我國開始高度重視戰略性行業的國有企業,在財政補貼和政策支持上不斷強化國企的資源配置,由此也造成了非自然的資本配置扭曲和產出缺口擴大。國際金融危機之后,實際產出與潛在產出的缺口縮小。隨著大規模財政的刺激,資源配置不斷惡化。
從對這三十多年里產出缺口的估計中,可以得知一直以來我國普遍存在資源錯配的現象,這無疑會造成效率的損失。因此,要重視對資源配置的優化,通過糾正要素扭曲,促進我國資源配置的科學性和合理性,推動經濟的增長。
第四,測度各行業要素相對扭曲變化的貢獻。根據上文的計算公式,分別計算了各行業要素相對扭曲變動對資源再配置效率的貢獻。限于篇幅,這里并未列出過多詳細的圖表內容。其中,農、林、牧、漁業的資源再配置效率平均達到了0.41%,由于改革開放后,該行業的勞動力流動性大大增強,因此主要是勞動再配置效率的貢獻大大提升了資源的配置效率,進而對提升生產率起到明顯的正向作用。房地產業的資源再配置效率平均達到了-0.25%,資本再配置效率的貢獻相對較大,而勞動再配置效率的貢獻相對較小,這是由于從1998年開始,我國開始進行住房體系全面改革,且我國房產市場需求量變大,從此房地產業得到迅猛發展,逐步發展成為經濟增長的戰略性行業。在此時期,通過大幅度的政府補貼和商業銀行、信托計劃等多種貸款方式,房地產獲得了眾多的資本優勢,房地產開發投資急速上升,極大扭曲了資本的有效配置。
如圖3所示,國際金融危機爆發之后,由于政府大量財政投入的刺激,以及我國房價瘋狂上漲帶來的大量投資,我國房地產業的資本再配置效率再次惡化,導致了嚴重的資本錯配。如圖4所示,對總的資源再配置效率的貢獻來說,金融行業也對其產生較大的貢獻影響,其中金融業的資源再配置效率年平均達到了0.l%,主要來自資本和勞動再配置效率雙方的共同貢獻。這是由于改革開放之前,我國金融體系高度集中,我國國有商業銀行、股份制商業銀行以及其他金融機構的發展和壯大,大大提升了我國金融行業的競爭,同時還促進了我國金融業資本再配置效率的提升;然而,亞洲金融危機的爆發導致金融業資本再配置效率進一步惡化;同時,加入WTO之后,我國政府出臺諸如利率市場化等金融自由化的利好政策和措施,進一步提高金融業對資本和勞動的再配置效率;然而,由于我國商業銀行系統的特有缺陷,由此帶來了一直以來較為嚴重的金融業資本再配置效率。
從產業鏈角度來看,農林牧漁業的資源再配置效率最高;處于產業鏈下游的成品及半成品制造業的資源再配置效率,整體上比基礎材料工業表現得更好;由于行政干預的影響,導致能源行業的資本再配置效率,要比成品及半成品制造業和基礎材料工業的都要低;服務業部門在不同的時期有著不同的表現,其中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其資源再配置效率表現很好,九十年代降低了資源錯配程度,加入WTO之后,顯著提升了勞動配置的勞動力效率。
本文認為優化和改善我國資源錯配問題,需要根據不同的行業情況,研究勞動和資本再配置效率的主要影響因素,從行業出發優化調整資源配置,進一步提高全要素生產率,以期促進我國經濟的快速健康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