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出鬼沒如影隨形的口吃

馬東霞

小航是主動求助的，他神態平和，語速平緩，像在述說別人的事情。他求助的原因簡單又復雜，那就是“神出鬼沒”“如影隨形”的口吃。

聽他這樣形容，我的怪異感減輕了一些，因為剛剛小航的話語沒有一點結巴的痕跡。

因為口吃，小航刻意放慢語速，邊措詞、邊講話，只要不是特別著急，周圍人并不能發現他的問題。但當眾回答問題、大家的眼神（特別是老師、家長）都到自己身上時，小航就感覺控制不了說話了，口吃隨之出現。

小航說，他小時候說話很流暢，可以算是同齡人中“嘴皮子比較溜”的那種。小學二年級，老師讓他在一次接待參觀的活動中擔任小解說員。當時他覺得稿子特別拗口，時間又比較緊，還沒等背熟，參觀活動就要開始了。老師把小航叫到辦公室，讓他練一遍介紹詞，小航一邊流汗一邊復述，整個過程結結巴巴。老師非常生氣，問他怎么結巴了，并讓他抓緊時間趕緊再熟悉稿子。活動開始時，老師不斷地說，“一會兒可千萬別結巴啊”。不幸的是，那天他整個講解都充斥著停頓，老師越在旁邊瞪他、提醒他，他的結巴越明顯。小航說，當時參觀的人們還笑著說別緊張，可他就是控制不住。活動結束后，老師還提醒小航家長，以后要多注意小航的說話情況。

奇怪的事情從此發生了。家長監督背課文，或者上課回答老師的提問，小航都會口吃，但是平時說話、交流一點問題都沒有。父母為此很著急，經常就會提醒他注意，千萬不要變成個結巴啊，那樣大家都會學他說話，也會被別人笑話的。小航同樣變得敏感起來，心里特別怕別人知道他的這種情況，所以，曾經活潑外向的小航變得沉靜內斂起來，與大家坐在一起的時候，小航總是避免在眾人都關注他的時候講話，實在不能避開的時候，也會非常刻意地減緩講話的速度。時間久了，大家都以為他是“慢性子”，習慣了他的這種講話方式。可是，只有小航自己心里清楚，他語速慢的真正原因是怕出丑。

后來，班主任老師換了好幾個，同學也在發生著改變，小航的心境同樣在轉化。他痛恨自己一直到現在還沒有甩掉口吃，也害怕這時不時就會冒出來折磨他的口吃，真的是“神出鬼沒、如影隨形”。

小航說，自己的專業注定了今后要和很多人打交道，若想發展得好，少不了展示自己，可他現在連個演講都不敢參加，因為只要想到臺下有那么多雙眼睛盯著自己，他就覺得自己會“嘴瓢”。小航還發現了一個規律，心境平和以及心情愉快的時候，幾乎不會口吃，這時候他會非常高興地加入到同學、朋友的談話中去;而比較緊張或者情緒狀態不佳的時候，口吃出現的概率就會大一些，此時的小航就會選擇獨處或者只做一個安靜的聆聽者。

小航的口吃是屬于心因性的，其成因主要有以下幾點：

暗示性的誘因與負性強化

小航在二年級之前沒有口吃，語言表達能力甚至屬于較好水平，也因此被老師選中做小解說員。因為表現不佳，被老師評定為“你怎么結巴了”（一級暗示），同時還有不斷的叮嚀“一會兒可千萬別結巴啊”（二級強化），再加上講解過程中，老師殷切的眼神（三級加深），活動結束后老師提醒家長關注其結巴（四級鞏固），以及最終家長所說“不能結巴，會被人笑話”（烙印形成）。一步步，隨著師長們的提醒與暗示，小航的口吃得到了負性強化，最終欲罷不能。

情緒與口吃的相關性

小航口吃嚴重程度與情緒有著極大的關聯。其實一般心因性口吃患者大多會有這樣的體會，當情緒愉悅時，口吃的概率較小。這是因為平和心境里，情緒活動比較容易受到理智的控制，個體利于保持整個身心的穩定性，口吃容易被忽略。而當情緒焦慮或憤怒時，身心的穩定性遭到破壞，情緒反應（特別是緊張）加劇，導致口吃出現。

負性心理暗示的惡性循環

因為最初的暗示性誘因，小航為避免“被人笑話”，自己總結了一套“應對方案”：嚴格控制語速，眾人關注時盡量不發聲，拋頭露面的活動避免參與……這確實讓小航在現在的班級中表現得非常“正常”，頂多個別同學發出過“你說話真慢啊”的感慨。可也正是這樣的應對方案讓小航一直備受口吃的煎熬，越是嚴格關注語速，他就越不能正常交流;越是怕在他人關注下發聲，他的心理暗示就越明顯（這種情況不安全，一出聲肯定會結巴）;最終，負性心理暗示成為阻礙其癥狀好轉的大山。

針對小航的癥狀及成因，給予了以下指導：

安全環境想象練習

讓小航在安全的環境里，將自己可能出現口吃的情況分級標出，而后從最輕級別開始進行想象，并伴有指導下的放松訓練，以及時應對其產生的緊張情緒。首先，我給小航提供了一個安全的環境，在這里“出丑”并沒有現實生活中那么可怕;其次，隨時指導的放松訓練可以很好地應對練習過程中出現的緊張情緒，達到心境和情緒的基本穩定與平和，利于其減少口吃的可能。

現實環境升級訓練

帶著多次“實驗室環境”下練習的成果，以及由此帶來的積極心理體驗，我鼓勵小航在宿舍、教室內加大與舍友、同學的交流次數，并在獲得自我認可后提升練習級別，將在咨詢室中確定的自己緊張程度級別逐級練習開來，邊練習、邊在咨詢室中總結經驗，發現問題，再指導現實環境。

與過去失敗經歷告別

將小航的父母及姐姐請來，一家人回顧了當年“傷痛的回憶”。小航的父母不再讓他“時刻注意自己說話的狀態”“小心別人以后笑話你”，而是“這沒有什么的，一般年齡小的時候都是說話的速度跟不上大腦的反應，所以會偶爾出現這種現象，你不注意它就不會出現了”。通過回顧，讓小航與記憶深處的失敗經歷告別，原諒曾經表現不完美的自己，放過對自己、對父母、對曾經班主任的不滿，用更良好的心態去面對生活。

一個學期里，小航在自己的努力調適中獲得了正性的“獎賞”，也越來越滿意于自己的進步。寒假即將到來，小航跟我告別時說，他覺得自己已經準備好參加來年的演講比賽了。看著小航自信的笑容，我的心頭暖暖的，真心替他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