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底美國國務院宣傳戰“中樞”

本報駐美國特派記者　張夢旭　本報特約記者 王會聰

編者的話：在美國媒體的描述中，美國國務院下屬的“全球接觸中心”（GEC）是一個“神秘”的“反宣傳”機構。然而最近，這個機構突然“高調”起來，在美俄關于新冠肺炎疫情的信息戰中扮演了關鍵角色——美國官員指責俄羅斯利用社交網絡數千個賬號，系統性地散布美國是新冠肺炎疫情“幕后黑手”的假消息，其依據便是來自GEC的報告。GEC是由奧巴馬政府于2016年3月設立的，最初是為了對抗“伊斯蘭國”等極端組織的宣傳攻勢。這兩年，特朗普政府大幅增加該機構的部門預算和人力，使其搖身一變成為美國國務院協調在全世界開展“反宣傳”行動的中樞，針對所謂破壞美國形象的“大國宣傳”發起攻勢。無論是GEC前任還是現任主管，他們都將俄羅斯、中國和伊朗列為美國在“反宣傳戰”中“最主要的威脅”，并將自身裝扮成采取防御行動的受害者。然而無數事實表明，美國才是將宣傳和假信息當作武器的典型國家。

在21個國家對抗俄羅斯的“宣傳”

從專注于對抗“伊斯蘭國”（IS）等極端組織的網絡宣傳，到瞄準那些所謂的“大國宣傳”，“全球接觸中心”（GEC）職能轉變發生在其成立后一年。美國情報部門發現俄羅斯利用社交媒體“干涉”2016年美國大選后，2017年，美國國會將該中心的職責擴展到應對來自俄羅斯和中國等美國“對手”的宣傳行動。據《華盛頓時報》報道，美國國務院拒絕透露有多少人在GEC工作，但消息人士表示，人數遠多于已經解散的美國戰略反恐通信中心的大約70人。

GEC現任特使兼協調員莉·加布里埃爾近日在一場聽證會上介紹稱，該中心的工作主要集中在三方面：運用數據分析工具，為盟友、合作伙伴和國內利益相關者提供外國“虛假信息”的早期預警；分析美國競爭對手的各種企圖，并與利益相關者共享這些信息；培養公民社會組織、非政府組織、記者和其他當地行動者的技術技能，使他們能夠“揭露和反擊虛假信息的傳播”。“我們在繪制在線假信息網絡地圖，為關鍵地區的媒體組織提供關鍵工具，以使他們能夠識別此類（宣傳）敘事并站出來對抗它們。”該機構前任代理協調員金梅奇曾經這樣描述他們的工作。

據美聯社報道，GEC開展行動的一個核心機制是通過“信息訪問基金”支持在“對手”國家開展“反宣傳”活動的團體。金梅奇聲稱，在認識到俄羅斯的宣傳成為一種“威脅”的國家里，此類項目“接受度很高”，“我們一開放‘信息訪問基金，就立刻收到150多份申請”。

“我們在反宣傳和假消息領域持續進攻主要對手國家。”這位會說一口流利俄語的GEC前官員說，俄羅斯是他們工作中的“優先”目標，其次是中國和伊朗。GEC擁有專門針對這三個國家的工作團隊，以及一支非常活躍的科技團隊。

根據GEC官員的介紹，該中心在至少21個國家開展25項倡議以抗衡俄羅斯的宣傳努力。GEC方面并未透露參與此類行動的國家名單，但金梅奇稱，外國新聞讀者“終將看到遠比以前更犀利、更詳細和更頻繁的暴露宣傳和假信息的報道”，“你將看到有關這種東西（宣傳）如何運作的曝光、信息圖和剖析。你可以通過你自己的媒體環境，通過你所知道并信任的（信息）源頭了解它”。

“這是冷戰式行動。”據美聯社報道，美國國務院官員否認GEC的工作相當于美國政府實施與克里姆林宮相對應的“宣傳攻勢”。金梅奇稱，只要“能曝光現實”就意味著“持續進攻”。他將GEC的使命比作由里根政府在上世紀80年代大力推動的一項跨部門冷戰倡議：主動措施工作組。當時，美國政府官員利用該工作組曝光并破壞蘇聯在歐洲開展的宣傳和顛覆行動。“那時候，我們曝光他們（蘇聯）在歐洲的所有代理人組織，曝光他們所有的主動措施，這些行動導致他們節節敗退。（如今）勝利將是漸進式的。”金梅奇在2018年曾表示，那時的攻勢只處于“最初階段”，“在未來兩三年內將能產生切實影響，其中許多行動都將無聲無息地展開”。

他們策劃這樣攻擊中國

針對中國，加布里埃爾日前稱，GEC正與白宮國家安全委員會、國務院其他機構、駐外使團等合作，重點是“揭穿中國的虛假敘事”，例如，增加外界對“一帶一路”建設存在的問題、中國在新疆和其他地方“侵犯”人權問題的認識，以及北京是如何利用開放的研究和學術環境來實現其軍事目標。此外，通過培訓和支持調查記者、繪制中國在信息環境中的“影響力地圖”等方式，增強各方對中國“虛假信息”運作的應對能力。

加布里埃爾稱，盡管俄中是對美國進行“虛假信息”宣傳的兩個主要國家，但兩國意圖、采取行動的范圍和方式不同。俄羅斯試圖操控信息環境，激化美國國內政治對立，并試圖破壞美國公眾對良好治理、獨立媒體和民主原則的信心。中國是有意塑造對其有利的秩序，以促進自身利益削弱美國，同時采用“全政府”的方法，利用政治、經濟、軍事和信息工具擴大影響力。

加布里埃爾還呼吁，打擊外國“惡意宣傳”和“虛假信息”運作需要“全政府方式”。該中心正確保美國政府各部門，包括司法部、美國國際開發署、國家反間諜與安全中心、國防部等之間進行良好溝通協調，加強職能互補，減少重復工作。

去年2月，加布里埃爾被任命為GEC特使兼協調員時曾引起美國輿論的關注。她畢業于美國海軍學院，先后在美國海軍當戰機飛行員、在阿富汗和伊拉克當情報員，然后又在美國全國廣播公司和福克斯新聞當記者和主持人。

“通過新任命，美國國務院加強反外國宣傳的戰爭。”美國《外交政策》雜志網站稱，加布里埃爾的走馬上任標志著又一名福克斯新聞人員在特朗普政府獲得高級職位，但一些國務院前官員批評她缺乏該職位所需的外交、管理和技術經驗。加布里埃爾稱，她在情報界和新聞業中的經驗使她深諳“反宣傳”事務。

相關資料顯示，在美國軍隊和情報機構服役期間，加布里埃爾是受到美國中情局培訓、被安排到美國國防情報局（DIA）工作的情報人員，曾與美國海軍海豹突擊隊一起在阿富汗開展行動。她擔任過DIA外國聯絡官，并曾主管美國海軍的一個情報項目。GEC前官員吉法亞特表示，他希望加布里埃爾給予該中心近年來一直缺乏的“方向”。“GEC最讓人擔憂的一個方面是其關注點一直受到政治考慮的左右。”他稱。

政治打手？

去年5月，GEC的“伊朗假信息項目”深受美國輿論質疑。據英國《衛報》報道，該項目運營的推特賬號在那段時間連續攻擊批評特朗普政府伊朗政策的記者、智庫專家和社會人士，聲稱他們是德黑蘭的支持者。該賬號批評的對象包括伊核協議的支持者以及一名“人權觀察”組織的研究者，此人提出要注意制裁對普通伊朗人的人權產生影響。

“公器私用？”美國“母親瓊斯”網站當時說，GEC這一支持特朗普伊朗政策的項目遭到國會詳細審查。“這跟對俄羅斯以及IS發起反宣傳戰沒有關系，”在奧巴馬政府時期擔任GEC主管的布雷特·布魯恩表示，“相關資金用在與特朗普政府的政治議事日程保持一致，而非實現其初衷，即保護美國人和我們的盟友免遭假信息的侵擾。”在他看來，特朗普政府對這一使命毫無興趣，因為它曾經大幅削減該中心的費用。如今，蓬佩奧將GEC“挪作他用”的意圖顯而易見。

據美國defenseone網站2017年9月報道，當時特朗普上臺已有8個月，但GEC仍然處于群龍無首的狀態，并受困于資金短缺、官僚主義等問題，難以執行抗衡IS宣傳和俄羅斯“散布假消息”的使命。那時候，GEC首席技術官納什·博格斯和該中心分析團隊的其他兩名成員幾乎同時提出辭職。

至于后來特朗普政府為何對GEC加大撥款，外界難以得知。“自從國務卿蓬佩奧上任以來（2018年4月），GEC就備受重視且得到充足撥款。”美國國務院一名發言人曾這樣告訴美國《外交政策》雜志。該中心在2018年的年度預算達到9500萬美元，2019年則得到1.1億美元撥款。

在最近美俄新冠病毒信息戰中，GEC也扮演了關鍵角色。2月下旬，美國國務院官員指責俄羅斯利用社交網絡數千個賬號散布美國是新冠肺炎疫情“幕后黑手”的假消息，以此破壞美國的國際形象。俄方對此回擊稱，相關指責完全是“蓄意造假”。

據美國《國會山報》報道，美方這一指責的依據來自GEC一份“沒有被公布”的報告。報告分析了近200萬條不同語言的推文，GEC官員以此得出俄羅斯是“元兇”的結論。然而獲得報告復印件的《華盛頓郵報》質疑說，報告缺乏來自外國政府協調行動的證據，也沒有提供所謂轉發陰謀論的特定賬戶的具體例子，甚至并未特別提及俄羅斯。一名看過報告的分析師也對美國媒體表示，GEC提出的證據和運用的分析方法既不透徹也不透明。

“美國描繪了一個有關俄羅斯散播新冠肺炎疫情假消息的模糊畫面。”《國會山報》評論說，GEC的相關說法缺乏獨立信源，而這已經使人們質疑美國國務院在追蹤所謂“假消息”的行動中采取的“貼標簽”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