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乃之
摘要:馬克思、恩格斯的革命歷程很多是與新聞業聯系在一起的,他們通過為報紙撰稿、發表公開聲明、遞送信函等方式爭取出版自由權利、闡述理念觀點,在長期斗爭中形成馬克思、恩格斯新聞學經典論著。這其中,他們為爭取自由報刊的出版權利而呼吁,對現實中受限的出版自由展開批判;也表達了建立新聞業的理性標尺,讓報刊做人民思想和情感的表達者;提出新聞業要具備少發空論、注重時效、公正等具體要素,在探索中指明了職業化道路。
關鍵詞:自由報刊 出版 新聞理性 新聞職業化
馬克思的第一份正式工作,是1842年在《萊茵報》擔任記者。他參與過該報的編輯和出版,撰寫了多篇有影響力的評論文章,后成為《萊茵報》主編。恩格斯也是從這一年起為該報撰稿。但由于《萊茵報》革命民主主義主張的影響日益增強,普魯士政府在1843年對該報進行查封,馬克思因此退出《萊茵報》編輯部。而從那時起,兩人進一步形成相對統一的、運用新聞業開展斗爭實踐的理念。這一選擇不僅是因為當時僅有文字傳播的手段,也是因為看到新聞業對人們不可或缺的影響。恩格斯曾在文章中寫道,“聽聽人們見面時的互相寒暄吧:‘有什么新聞嗎?‘沒有什么新聞嗎?如此而已。他們總需要新聞,需要前所未聞的消息。”馬克思、恩格斯在長期實踐中通過報紙、刊物、信件等方式對落后制度開展批判,闡述先進的思想理念,進行思想輿論領域的斗爭,并在積累中逐步明確新聞職業化的現實要求。
在后來的革命生涯中,馬克思、恩格斯不斷地通過《新萊茵報》《紐約每日論壇報》等報刊發表評論、通訊,也通過寫作小冊子等傳遞觀點,運用新聞業中的報刊去揭露黑暗制度、宣傳革命主張。1849年2月,當馬克思創辦的《新萊茵報》因揭露憲兵和科隆檢查機關的非法行為而受到控告時,他在科隆法庭上辯護道:“報刊按其使命來說,是社會的捍衛者,是針對當權者的孜孜不倦的揭露者,是無處不在的耳目,是熱情維護自己自由的人的精神的千呼萬應的喉舌。”由此來看,馬克思、恩格斯對于當時以報刊為主要形式的新聞業已經做出社會價值、輿論監督、實用功能等多個維度的重要判斷,并將其作為抨擊舊有制度統治、推動社會進步的有力手段,這在他們一系列的文字論述中都有所體現。
自由的報刊:
呼喊與對現實的批判
報刊出版自由是充分表達思想觀點、輿論意見的前提之一,馬克思、恩格斯新聞學論著里的一些篇章都包含對自由報刊的論述。在1842年發表的《評普魯士最近的書報檢查令》中,馬克思提及“精神的主要形式是歡樂、光明,你們卻要使陰暗成為精神的唯一適合的表演;精神只準穿著黑色的衣服,可是花叢中卻沒有一枝黑色的花朵。”其中蘊含著對于個性化、多樣化精神屬性的認同與追求,表達了對報刊出版、觀點表達自由的認同。
報刊的自由并非只屬于出版主體,也是屬于全體人民的最廣大需求。在馬克思、恩格斯的新聞學論著中,人民性的觀點貫穿其中。為了人民的利益而發出呼吁和號召,是馬克思主義新聞觀的一大特點。報刊的信息空間和觀點表達,要最大限度地與人民緊密聯系在一起。對此,馬克思于1842年在《萊茵報》發表的文章中指出:“自由報刊是人民精神洞察一切的慧眼,是人民自我信任的體現,是把個人同國家和整個世界聯結起來的有聲紐帶。”在這里,報刊的自由并非是狹隘的業務主體的權利,而是更廣大人民享有的、通過某種方式實現個人言論權利的必備元素,使人們在“觀念的世界”中讓信息、觀點自由流通。
對于報刊出版自由的反復闡述、呼吁,使得這一自由的理念逐步被更多人所接受。馬克思、恩格斯通過“文字武器”圍繞報刊自由進一步論述,以在更廣的范圍實現報刊自由的理想。這其中的有力論斷之一就是希望把報刊自由的爭取與工人運動結合起來,并將其擴大到新聞出版自由、集會權和結社權等權利。因為“沒有這些自由,工人政黨自己就不能獲得行動的自由;爭取這些自由的斗爭,同時也就是工人政黨爭取自己本身生存條件、爭取自己呼吸所需空氣的斗爭。”當工人運動成為斗爭的有力手段時,自由的訴求才有了可實現的基礎和路徑,從而也將在更大層面上使自由的理念、觀點深入工人運動的有機環節。
報刊自由需要爭取,也需要保護。最根本的形式,就是通過法律的途徑對其進行認可與確定。馬克思較早地意識到要通過新聞出版法來實現新聞出版自由的長久運行,使其符合職業的規范。在批判“書報檢查制度”的過程中,馬克思闡述了自己對法律保障新聞出版自由的認識,即“新聞出版法就是對新聞出版自由在法律上的認可。它是法,因為它是自由的肯定的存在。”由此可見,新聞出版法并不是對自由的壓制,而是在有利于更多人認同與接受的條件下讓其形成普遍的共同追求。
新聞理性:
做人民思想和情感的表達者
新聞業的“生命力”不僅需要信息、觀點在淺表層面的樸素表達,也需要遵循客觀規律、深入把握發展本質的理性思維,這樣的“新聞理性”構建成馬克思主義新聞觀對于新聞行業的內涵要求。馬克思強調報刊的人民性,認為其應該是人民思想和情感的表達者。這一本質的把握成為新聞業的出發點和立足點,并要求報刊“生活在人民當中,它真誠地同情人民的一切希望與憂患、熱愛與憎恨、歡樂與痛苦。它把它在希望與憂患之中傾聽來的東西公開地報道出來”。建立在人民思想和情感基礎上的新聞理性,不僅真實反映人民內心與生活的原本狀態,也從一定層面上用本質的真實,形成對人們理智的促進與解讀。
確立新聞理性的標準除了要指明正確方向,也要對不恰當的新聞業生產現象進行及時糾偏。馬克思、恩格斯就曾對其他有悖于新聞規范的刊物開展抨擊,在一定程度上以反面視角形成對新聞理性的正確認識。比如報紙保持公正性和獨立性對于營造客觀真實的信息環境、取得民眾的信任非常重要,這樣的職業要求卻在當時的《泰晤士報》遇到阻礙。“每當改革的擁護者勝利在握時,《泰晤士報》就來一個急轉彎,從反動陣營溜掉,并且能想出辦法在緊要關頭和勝利者站在一起。在所有這些情況之下,《泰晤士報》就不是指導輿論,而是生硬地、勉強地在試圖挽回人民運動的狂瀾久而無功之后,屈服于輿論。”這種觀點、態度的搖擺變化受到馬克思的抨擊,通過剖析失范的案例,表明這種方式并不是新聞理性所應該進行的選擇,從而起到告誡作用。
新聞業滿足公眾的信息知情權,同時具有宣傳功能。特別是對于政黨來說,當時的報刊是傳遞黨派主張、爭取群眾、影響輿論的主要陣地,因此,黨的機關報成為宣傳前沿的重要窗口。但在馬克思、恩格斯看來,宣傳本身并非是一個不講策略與方法的手段,而是要充分把握規律和公眾心理。恩格斯曾談到黨報和領導機構的關系問題,認為“宣傳的正確策略并不在于經常從對方把個別人物和成批的成員爭取過來,而在于影響還沒有卷入運動的廣大群眾。”可見,宣傳已經從注重內容、途徑發展到更加注重效果,即針對哪部分人群產生什么樣的影響。
作為公共性媒介平臺的報刊,需要通過自身職能的履行維護大多數人的共同利益。當公眾利益被侵害時,新聞媒體應當主動發聲、行使監督,這也是它重要的社會功能之一。在馬克思、恩格斯的一些文章中,通過揭露、抨擊、批評等監督的方式,形成對現實問題的關注,促進社會思想的革新。恩格斯在家鄉籌辦的《社會明鏡》雜志就特別注重監督職能和客觀報道,“為了找出并采用一些辦法來切實而徹底地消滅我們社會生活中各式各樣的而且還被人為地掩蓋著的罪惡,首先必須查明這些罪惡。”職業的輿論監督將社會問題放在公眾視野之下供讀者自行判斷。這樣的新聞理性也在監督時遵守倫理規范,在保證信息真實可靠的條件下對來源進行匿名處理以保護線人。
職業化方向:
在長期斗爭中探索的道路
新聞業要實現信息的有效傳播、取得公眾關注并進一步影響輿論和社會思潮,必須在遵循新聞規律的條件下走職業化的道路,以專業的信息、觀點的呈現達到新聞業的運行目標。在以報紙為主要形態的階段,這一職業化的要求和素養并非一朝一夕建立的,而是在長期的實踐、斗爭、摸索中逐步形成的一種業務規范,這些都在馬克思、恩格斯的辦報經驗中得以凝練。在1842年參與《萊茵報》的編輯工作時,馬克思就強調要“少發些不著邊際的空論,少唱些高調,少來些自我欣賞,多說些明確的意見,多注意一些具體的實際,多提供一些實際的知識。”雖然報紙的宣教功能不可缺少,但馬克思認為也要重視信息的實際功用,滿足公眾獲取具體內容的需求,這也成為報紙贏得公眾閱讀的一個基礎條件。
在傳播方式單一、技術條件受限的情況下,馬克思、恩格斯依然對新聞業的信息生產反復提出職業化的要求。新聞業之所以能將信息的觸角抵達公眾,主要是要“新”,也就是要強調時效性在信息刊載、傳播速度中的重要位置。馬克思、恩格斯分別在實際新聞業務中都表達過提升信息傳遞時效性的看法,就是要“改變這種緩慢狀態”,并認為“喪失時機對新聞來說是致命的”。不僅要在信息的“第一落點”上爭搶時效,讓報紙成為公眾獲取信息的優先選擇,而且要更加注意信息提供的力度,這主要通過細節和統計數字來實現。恩格斯在通訊中曾批評“這些報紙雖然代表著自詡為世界上最講求實際的民族的輿論,卻從來不屑于研究細節和統計數字,而這些細節和統計數字不僅在貿易和政治經濟方面,而且在國家政策方面都是采取一切明智措施的基礎。”通過改善新聞報道業務的相關環節,新聞業在馬克思主義新聞觀指導下就更具有一定的專業水平和吸引力。
在西方的政黨斗爭中,黨派報刊作為其主要的發聲渠道,具有一定的權威性,這在一定程度上影響著公眾對其所刊發信息、觀點的信任程度。由于所屬黨派的立場、角度不同,機關報刊必然也深深打上了本黨派的烙印,要代表所屬黨派的利益,傳播符合其價值標準與判斷的主張。但作為提供公共信息服務的新聞業,在黨派性的基礎上不能因為自身立場和利益而影響客觀的職業標準,即一定要建立公正、公平、客觀的信息流通機制。在1848-1849年匈牙利發生民族解放戰爭期間,恩格斯曾撰寫了大量戰爭報道。雖然他在政治上站在匈牙利一邊,但是在行文報道中卻始終保持客觀、冷靜的態度,決不允許自己的傾向影響對戰爭報道的判斷,“既沒有把這些報道說成是夸大,也沒有把它們堪稱福音,而是把它同其他消息相比較,批判地確定了它的可靠性。”站在中立的角度去客觀地看待事實本身,這也是馬克思主義新聞觀所采取的實事求是的態度。
結語
馬克思、恩格斯的新聞學論著,對新聞業的健康有序發展產生了深遠影響。無論是為自由報刊鼓與呼,還是建立新聞理性、走職業化道路,根本目的之一就是要得到民眾的承認,因為這是“報刊賴以生存的條件,沒有這種條件,報刊就會無可挽救地陷入絕境。”在長期的斗爭實踐中,馬克思、恩格斯對于新聞業的認識也在不斷深化,“必須承認它具有連植物也具有的那種通常為人們所承認的東西,即承認它具有自己的內在規律。”這些規律性的認識不僅為當時的報刊輿論斗爭提供了有利的觀念武器,也成為馬克思主義新聞觀的思想精髓。其時代意義和當代價值,也在進一步促進行業的規范發展。(作者單位: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研究生院))
注釋:①[德]馬克思,恩格斯著:《馬克思恩格斯全集》,北京,人民出版社,第二版第2卷,第412-413頁。
②[德]馬克思,恩格斯著:《馬克思恩格斯全集》,北京,人民出版社,第6卷,第275-278頁。
③④⑥⑦[德]馬克思,恩格斯著:《馬克思恩格斯全集》,北京,人民出版社,第二版第1卷,第110-112、179、175-176、352頁。
⑤[德]馬克思,恩格斯著:《馬克思恩格斯全集》,北京,人民出版社,第二版第21卷,第114頁。
⑧[德]馬克思,恩格斯著:《馬克思恩格斯全集》,北京,人民出版社,第15卷,第335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