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與式文化下的影視轉向
——漫威電影宇宙系列研究

（通訊作者） （江南大學設計學院 214000）

2019年10月，美國導演馬丁斯科塞斯在《帝國》雜志的采訪中表示漫威并非“cinema”，而是“theme park”，被媒體認定為是馬丁斯科塞斯對漫威電影的公然攻擊，一時激起軒然大波。馬丁斯科塞斯之后對前論作出了解釋，他認為漫威系列擁有可以定義為電影的元素，但并沒有傳遞電影的真相、懸疑、以及純粹的情感危機，是市場調查和觀眾測試的模式化產物。漫威電影系列無疑是目前系列電影甚至商業電影的霸主，但近年來，對漫威電影宇宙系列的批判與質疑也不斷出現，漫威電影宇宙系列的模式也面臨著一系列的問題，粉絲開始厭倦套路化的情節、粉絲與漫威公司對角色塑造產生分歧、劇情邏輯漏洞無法解釋等，在參與式文化成為漫威文化重要一環的境況下，漫威電影宇宙系列面臨一次次的轉向。

一、本質與目的：參與式文化的狂歡

自2008年漫威漫改電影《鋼鐵俠》開始，漫威預見性和創造性地設計了“漫威電影宇宙”（marvel cinematic universe）的概念，開始了宏觀宇宙下的系列改編，到2019年《復仇者聯盟：終局之戰》，第一代漫威電影宇宙的“復仇者聯盟”落下帷幕，漫威宇宙下的影視改編作品共有電影23部電影，電影票房累計已超過210億美元。漫威粉絲群體是當今影視娛樂粉絲里最龐大的群體之一。

參與式文化由美國傳播學學者亨利·詹金斯（henry jenkins）提出，用以代指媒介文化產品的生產和消費過程中受眾的互動、參與現象。參與式文化發展當下，粉絲更多呈現一種主動狀態，成為大眾所認同的群體。參與式文化日漸繁盛，粉絲的類型和分層也逐漸細化，粉絲權力增加，粉絲素質提高，創作量激增。數字媒體技術的發展下，互聯網社交平臺、內容平臺激增，形式也逐漸完善多元，在此基礎上，各類作品的受眾擁有更多發聲的途徑與方式，參與式文化在此背景下得到爆發式發展，漫威電影宇宙系列電影，也許正如馬丁斯科塞斯所說，是“theam park”，參與式文化就像一場狂歡，熱烈才是主題。

參與的類型是多樣的，有的粉絲僅作為觀看者，享受作品帶來的單一輸出，但在新媒體時代，觀看是一種選擇，觀看留下的痕跡成為播放量等數據的基礎，無聲地表達了參與信息，這類參與主要發生在影院、電視臺放送和視頻播放網站；部分參與者會真實發出自己的評論和感受，這類參與最直接的表現在各類影評網站上，同時也會在個人博客、實時信息分享網站等平臺出現；當粉絲集合脫離個體產生交流，將會在以信息交流，為主要功能的社交網站為平臺，實地交流則是漫展和粉絲俱樂部，形成集合體；粉絲根據原作品的創作產物往往集中在圖片、視頻分享網站，繪畫、小說、音樂等創作平臺；漫威還會在漫展開放粉絲交流專區，部分在粉絲群體中擁有一定話語權的粉絲也能進入漫威公司的測評環節甚至創作機構，直接參與作品的創作。表1根據粉絲參與的類型，列舉了代表性的網絡參與平臺。

表1

漫威粉絲參與有其特點。在新媒體時代，信息交流具有即時性，粉絲參與的模式也具有即時性，在漫威電影上映或播放的同時，評論、分享、交流、創作等參與行為就已經發生。這些行為甚至是提前于上映的，在粉絲積極參與的當下，可能原作品還未正式播出或放映，就已經產生了粉絲自發的預熱、討論、甚至推測，粉絲的參與同步、甚至提前于官方的信息發布。粉絲創作能力的提高也使粉絲創作出產的速度更快。現今在漫威一部影片的預告片放出時，基于預告片的再創作剪輯作品或其他作品就已經出現，劇情梳理或預測的完整作品也隨之出現。這種參與使漫威原作品的討論度增加，熱度增加。

在數字媒體技術發展下，信息傳播的速度有了質的飛躍，信息傳播的即時不僅是單線的加速，而是網狀的，多線交叉的，粉絲的參與行為不僅是個體的單線行為，也具有疊加性，當一位博主發布了漫威相關內容，例如一位博主在社交平臺發布了漫威相關的創作，加上漫威相關標簽，信息的接受者可能是所有該平臺所有的漫威粉絲，該創作會引發下一層的討論和評論，甚至出現“梗”而進一步傳播，在這種極速的回饋之下，參與式文化也成了受眾接收的漫威的一部分，而這種討論與創作不斷網狀傳播而疊加擴大，實際上豐富了漫威文化的內容。

漫威參與式文化還呈現符號化的特征，漫威影視系列本身的符號化設計是極其突出的，漫畫改編的本質是符號化的根本原因，顏色標志性強烈的人物形象設計，成為人物符號的武器形態，標志性的能力動作或效果等都是超級英雄漫畫最常見的手法，由此漫威的參與式文化內容也具有符號化的特征，符號成為某種交流語言，創作也會產生新的符號，粉絲樂于符號化他們的產出，符號化產生的社會認同也會簡化信息的傳播。同時，符號也成為漫威粉絲群體的群體認同標識，符號就像某種默認的群體暗語，在粉絲交流中成為某種心照不宣的幽默，最常見的是縮寫代稱，和人物標識。符號也會直接成為粉絲創作素材，創作也強化了符號的意義。參與式文化與漫威文化是相互影響相互促進的，漫威影視系列在參與式文化的影響下逐步完善了自身的形式特征，其創作也無時無刻受到參與式文化的影響。

二、交融與轉型：對參與式文化的響應

1.統一宇宙與角色聯合

漫威電影宇宙把不同角色發生的背景設定為不同的平行宇宙，從而區分了不同漫畫故事背景的錯位，影視版對漫畫版的改編等一系列問題，也為同一背景下，多個角色同時出現產生的情節誤差提供可能性和改編空間。漫威電影系列設置的電影宇宙時空編號為“地球-199999”，漫畫中的超級英雄在影視版的同一時空背景下聯合并結盟，這意味著同一部電影里，粉絲可以看到多位角色出場，并產生互動，粉絲實則是“游獵者”，他們并不只專注于同一作品或人物，角色的聯合形成捆綁效益，在角色的互動也更可能讓粉絲喜歡上更多的角色，滿足了粉絲的“游獵”需求。在長期的粉絲同人創作中，不同故事里超級英雄互動的故事極受歡迎，而這將在官方文本中成為現實，超級英雄的結盟形成了聯合效果。但在此情況下，各個超級英雄仍可以在同一宇宙觀里單獨擁有自己的影視系列，由于角性格不同、風格不同、定位不同，單獨系列呈現不同的劇情和敘事和視覺風格，同時，由于處于同一宇宙，超級英雄單獨系列中也有其他角色的串場，漫威影視系列因而呈現統一連續而又風格多彩的效果。在漫威電影宇宙之外，購買漫威漫畫版權的其他公司的漫威漫改電影，相比之下，系列敘事以角色個人經歷為核心，漫威統一宇宙下系列之間產生了更多的聯系與互動，沖突設置也有了連續的線索，涉及了多方勢力，這使得粉絲參與內容形式更加豐富，參與式文化更加繁榮。

2.喜劇橋段與視覺特效

漫威漫畫不同于美國另一漫畫巨頭公司DC，作品的基調更加詼諧幽默，更擅長塑造不完美的，接近常人的超級英雄，因此漫威漫畫改編電影內容上有著更多的喜劇橋段。例如在漫威電影宇宙版《蜘蛛俠：返校季》中鋼鐵俠送蜘蛛俠回家，在車后座手越過蜘蛛俠伸向車門時，蜘蛛俠順勢抱住他，而此時鋼鐵俠打開了車門并說“這不是擁抱我只是幫你開車門，我們還沒有那么熟”，正如漫威擅長塑造的“平民英雄”，漫威往往在超級英雄的非人能力背景下，展現他們普通人的性格與想法來制造一種錯位，以這種錯位帶來的顛覆感制造喜劇效果是漫威喜劇橋段的核心手法，在漫威長期的市場調查與測試中，這種喜劇橋段的密度與出現場景被調整到精確地出現在最合適的位置，控制觀眾的情緒節奏，使其獲得更輕松愉快的體驗。

漫威電影系列開啟在2009年，在好萊塢cg電腦特技制作已形成完整成熟的工業化鏈的基礎上，漫威電影系列一直試圖在特效上進行創新和風格化嘗試，并以此制造電影的高潮點，這一嘗試在《奇異博士》這部電影中得到了最大的發揮，《奇異博士》有其獨特的東方魔法背景，魔法涉及漫威核心多元空間的抽象概念，《奇異博士》結合東西方元素與抽象幾何元素，特效場面猶如萬花筒，現實場景物體拆解重組成有序的多邊形，空間不斷顛倒重復。打斗魔法陣大量使用粒子特效，營造特有空靈飄逸，多種元素打造的風格化的視覺奇觀為《奇異博士》贏得了巨大的口碑。而后《蜘蛛俠：英雄遠征》中反派以幻境恐嚇蜘蛛俠時也展現了類似的抽象段落，在與劇情的結合上運用的更加成熟和巧妙。

漫威電影系列在喜劇橋段與視覺特效的運用收效可觀，截至2019年12月31日，Yotube單就漫威電影系列的喜劇橋段剪輯和特效剪輯視頻就長期占據點擊量榜單前位，漫威電影宇宙系列電影的節奏是段落式，視覺化的，原文本易于拆解，參與式文化在原文本重組的創作上發揮空間極大，這也是漫威對參與是文化下娛樂形態的調整轉變。

3.漫威彩蛋與造梗

漫威電影最為大眾所熟知的彩蛋就是，“漫威之父”斯坦·李的在各大漫威漫畫改編電影中的客串，這幾乎成為每一部漫威漫改電影的必備環節，然而2018年11月12日斯坦·李的去世也宣告這一彩蛋的結束，《蜘蛛俠：英雄遠征》成為最后一部斯坦·李客串的漫威漫改電影。漫威彩蛋分為兩種形式，一種是隱藏在片中，一種另加在片尾，作為單獨播放的小段落存在。片中的彩蛋更像某種漫威謎題，制作者把彩蛋放置在片中，而熟知漫威的粉絲發現彩蛋時，仿佛是所有知情者公然交換暗語，在某種默契下獲取了額外的信息，彩蛋猶如一種對仔細觀看漫威品牌下相關產品的一種獎勵，也鼓勵粉絲觀看系列更多的作品，增加新的受眾，參與式文化也因此擴大。漫威對片尾彩蛋的運用形成了固定的模式，片尾彩蛋往往預示著新的劇情，直接成為系列下一部的預告。同時基于漫威電影宇宙系列交叉敘事的模式，漫威在劇情上也經常“造梗”，例如在《復仇者聯盟》中綠巨人和反派洛基對打，以壓倒性的實力提起洛基反復砸向地面，之后在《雷神》中，雷神被同樣的方式毆打，洛基在一旁歡呼，綠巨人的扔地毆打成為一個梗，為粉絲津津樂道，成為某種話題和創作源頭。漫威的彩蛋與造梗更像一種制作者與粉絲間的玩笑與互答，漫威樂于加入參與式文化的思維語境中，并以此不斷調整。

三、批判與反思：與參與者并行

回觀馬丁斯科塞斯對漫威的批判，兩者的分歧在于他們所認同的“電影的實質”大相徑庭，漫威作為舊時代漫畫刊物什么什么，電影實則是紙媒刊物沒落后全新的文化載體，其核心是英雄人物品牌的打造，在參與式文化興起的背景下，漫威適時利用了這種文化，與粉絲站在一線，打造一種創意文本生產者為電影制作主體的新模式，轉變了漫改電影交由電影制片廠改編的傳統，在這種形勢下，電影的改編在保留漫畫基礎的同時也不斷培養著新的受眾。然而2019年，《復仇者聯盟：終局之戰》的落幕并不那么精彩，粉絲詬病鋼鐵俠、黑寡婦的離開方式與雷神的人物改變，劇情安排也遭受惡評，漫威在電影制作上的一系列弊病在此顯露無疑，劇情模板化，連續交叉敘事的復雜度導致的情節牽強，人物平面化，在聯合劇情中淪為情節工具，性格錯位等。正如馬丁斯科塞斯所說漫威電影缺失了對“真相，懸疑，以及純粹的情感危機”的表達，參與式文化發展下，粉絲并不是不變的固化群體，隨著粉絲素質提高，模式化的劇情和刻板的人物表達早已不能滿足他們的需求，而漫威這類粉絲對原作品有著一定話語權的電影作品，粉絲擁有自主共同的角色定位認知，系列片的人物的改編也有極大的風險。參與式文化與漫威電影相伴發展，漫威在今后的電影改編中，在保留已有模式優勢的基礎上，改變劇情模式化，上加強表達，才能不斷保持模式的活力，和繁榮的粉絲參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