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夢江南（選二）

鄭文革

蘇州·情與愛

一直以來，我心中的江南就是蘇杭二州，這緣于人們對其“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的美譽，讓我有這樣的江南印象。盡管已走過了無錫和南京，但內心對蘇州和杭州寄予了更多的厚望，只有蘇州和杭州，才是我真正尋夢所在。我的江南之旅，醞釀了好多年，這次能夠獨立成團實現夢想，皆因我無意中說出想法后，便有四位同事和五位鄰居，有兩位同事的好友也是我曾經大興安嶺之行的旅友，加之老公也休了年假陪我出行，因此13人的江南之旅應該說是一個親情友情組團，從報名到成行不過四天。人都說，人生最美好的事情，是和最喜歡的人，看最美的風景。我心中的江南——蘇州，我偕最喜歡的人為你而來，而你，會予我怎樣的感動和驚喜呢？

“君到姑蘇見，人家盡枕河。古宮閑地少，水巷小橋多。夜市賣菱藕，春船載綺羅。遙知明月夜，相思在漁歌。”唐詩人杜荀鶴的這首詩將蘇州的山水、風土人情涵蓋無遺，在我眼前展現出一個栩栩如生的小橋流水、人家枕河、物華天寶、人文薈萃的蘇州。我們是從無錫前往的蘇州，最先到達的是位于蘇州城西的中國唯一園林古鎮木瀆。木瀆是乾隆六次下江南到過的地方，這里小巷幽深，石橋古典，亭榭精巧雅致，儼然是我夢中江南的影象。最先走進古鎮看到傳說當年西施洗妝時胭脂香氣飄散的香溪。我們坐上搖櫓船，穿過一座座古風古韻的小橋，領略兩岸樹影婆娑，雕廊畫柱，一片水鄉風情。搖櫓的船娘藍布碎花小褂，性格豪爽，不似江南水鄉女子倒像極了辣妹子，唱著一曲曲山歌的同時，還會冷不防將木船晃起來，我們就在這一驚一笑中，心旌搖蕩，情致盎然。從香溪上岸后，看了富貴典雅的“虹飲山房”、幽深婉約的“嚴家花園”，那種古典的美讓人不由生發懷古之幽情。我那時想到的是電視劇《還珠格格》，乾隆皇帝僅去濟南大明湖一次便在民間有一個紫薇格格，那么他六次下江南來到這山水秀麗、美女如云的木瀆，一定會在這江南水鄉留下幾個民間格格和阿哥吧。而“榜眼府第”池塘一角殘荷風情別具，隨處可見的亭榭秋水照影又是另一番詩情畫意……導游特意聘請的木瀆古鎮講解員，一口柔美的吳儂軟語把我們帶到永安橋邊。當講解員說到蘇州人有走永安橋的習俗，走了永安橋，一生永遠健康平安的時候，老公為看橋上“永安橋上祝長安，人自揚鑣各往還。折柳應歌三疊曲，煙波浩渺憶鄉關。”的題詩，走上了永安橋，而我卻因這座別致、藤蔓垂掛的小橋特別是走橋的寓意，拿著相機喊著老公的名字，快速跑向能夠拍到他和永安橋全景的岸邊，然而，忙中出亂，在路緣石邊一腳踩空，隨著右腳重重地一崴，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疼得站不起來，見此情景老公從橋上跑下來。離我最近的年輕同事小芳和小平最先跑到我身邊，試圖架我站起來，可我的腳瘀血腫起、疼痛難忍根本無法著地。同行的學過運動醫學的鄭姐和熱心的杜姐告訴老公趕緊買一瓶冰凍礦泉水冷敷，而機靈的小平則雇輛摩托車到附近藥店買來外用云南紅藥。為不耽擱大家的旅游行程，我強顏歡笑、故作輕松地讓他們繼續看木瀆古鎮的風景，老公則背起我回到旅游車內。沒想到，我魂牽夢繞的蘇州給我的見面禮竟然是劇烈的疼痛和不能行走的無奈！

從木瀆前往周莊，原本一路上談笑風生的一車人將話題都放在了我崴傷的腳上。在醫院急診當護士的鄰居小吳要我將右腳抬高，以免繼續發腫。團里年齡最長的鄰居王哥見我疼得滿頭大汗，則說我這“團長”一崴腳，大家的心情都跟著低落，而他的老伴王姐則安慰我說過去今晚就會好起來。為了抬高我的腳，坐在雙排座外面的老公腿上放一運動包，我的腳就搭在這運動包上用冰凍的礦泉水冷敷著。他盯著我如饅頭一樣青腫的右腳，面色沉重，一言不發，滿眼都是疼惜。當有人說我崴腳是因講解員關于走永安橋的說法，為給他搶拍走上永安橋的鏡頭才發生意外的時候，老公的淚剎那間涌上雙眼，怕人看見，他將目光迅速投向窗外。就在那一瞬間，因為一直強忍的劇烈疼痛、自己粗心大意給老公給朋友們帶來麻煩的內疚和諸多的感動，讓我熱淚盈眶。我不敢讓淚滴下來，我怕我的脆弱讓老公愈發傷心、讓同車的朋友們更擔心。去周莊的路上，我極力勸說老公不要因為我而影響了大家的旅游興致，打消了他要帶我當晚提前乘機返回治療腳傷的想法。到了周莊，江南的雨與黃昏結伴而至。我的腳愈加疼痛不敢動，可周莊對我的誘惑讓我實在心有不甘。老公理解我的心情，在朋友們隨導游走進周莊后，他叫來一輛人力車和車夫談妥50元錢拉我們看周莊。結果人力車不過3分鐘將我們拉到狹窄陰暗、游人稀少的周莊后門入口處便停下，說周莊景點不許人力車進入便揚長而去。在那舉目無親的地方，老公攙扶著我站在那里，走不進，又回不去，有種虎落平川的悲壯和流落他鄉的凄涼。和導游聯系后，老公果斷而決然地說：我背著你也要讓你看看周莊。說完他背起我從后門進入周莊。隨著夜幕的降臨，雨絲變得細密起來，伏在老公的背上我真真切切聽得見他的氣喘吁吁，真真切切感受到他給予我的全身心的溫暖。盡管遠在異鄉江南發生意外，但因老公的陪伴和呵護，我沒有感到孤獨和悲傷。我知道，即便在天涯在海角，只要有他在我身邊，就總會有一棵為我遮風擋雨的大樹，他永遠都是我最堅實的依靠。微涼的雨打濕了我的頭發，順著臉頰流到嘴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咸咸的，卻也甜甜的。擔心老公體力不支，我不時要求下來用左腳跳著走幾步，就這樣，時而他背著我，時而是我在他的攙扶下跳著游覽了周莊。對周莊的景點沈廳、張廳等因腳傷不便沒有走進室內觀看，但清晰記得的是周莊的水巷。在蒙蒙細雨中水巷兩側懸掛的一排排大紅燈籠錯落有致，交相輝映，映得水巷波光粼粼，雨絲和紅色的光束交織，讓有著900多年歷史的周莊宛如一位大紅盛裝的新娘，艷麗、多情、迷人。周莊的夜晚，燈火闌珊，槳聲燈影，朦朧中掩飾不住的絢爛，曖昧而詩意。

晚飯后乘車到蘇州直接坐船看蘇州古運河夜景。即使在周莊吃了有名的萬三蹄，我的腳依然疼痛難忍，并有所加重，但右腳的疼痛不能影響我骨子里對蘇州的鐘愛，為滿足我多年的愿望，老公仍然頂著雨將我背到游船上。熱情的蘇州游船講解員讓我夫妻坐在第一座，在懷抱琵琶的蘇州姑娘彈唱的《小城故事》韻味悠悠的評彈中，游船載著我們緩緩行駛在細雨綿綿的夜色中。青山隱隱，綠水迢迢，兩岸的亭臺樓閣、現代建筑燈火輝煌，霓虹閃爍，如海市蜃樓，亦夢亦幻。遠山、樹影、岸邊行走的人們若隱若現，沉浸在這迷離的夜色中，陳圓圓、柳如是、董小宛亭亭玉立于古運河岸邊，國色天香，裊娜生姿，所謂佳人，在水一方；瀟湘黛玉亦徘徊在疏竹之下，如弱柳扶風，眉黛似蹙非蹙，淚光點點；館娃宮西施的美沉魚落雁傾國傾城，姑蘇城趙飛燕婀娜舞姿迷倒漢宮；遠處的畫舫，可曾有江南才子唐伯虎巧遇秋香的回眸一笑？岸邊亭榭，是否記得“奉旨填詞柳三變”的“吳王舊國，今古江山秀異，人間繁富”的淺唱低吟？姑蘇城外的鐘聲敲響了多少游人的相思和鄉愁，雨夜吳歌又裝點了誰的心夢？煙波槳聲里，一彎彎獨具匠心的拱橋，一座座古色古香的煙雨樓臺，一波波蕩漾的吳門流水；一段段風雅的姑蘇彈唱；一重重影影綽綽的遠山；一扇扇玲瓏雅致的雕花鏤窗，一個個凄美動人的傳說……沉醉其間，我早已忘記右腳的疼痛，思緒也隨之飄得很遠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