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拼圖版》敘事的傳統性探析

基金項目：本文系北方民族大學2018年一般科研項目“喬治·佩雷克《人生拼圖版》的空間敘事研究”結項成果之一，項目編號：2018XYSWY08。

摘? 要：《人生拼圖版》初版于1978年，是法國作家喬治·佩雷克的代表作。出版以來，它給讀者帶來了極大的閱讀障礙和閱讀不適，敘事的先鋒性是主要原因之一，也是長期以來研究者們主要關注的敘事研究方向。本文反其道而行之，欲探析其敘事的傳統性。

關鍵詞：《人生拼圖版》;敘事;傳統性;探析

作者簡介：韓堯，女，碩士研究生，北方民族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主要研究方向當代法國文學、法語國家與地區。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20）-03--01

一、引言

1978年，喬治·佩雷克出版了他野心勃勃的鴻篇巨制《人生拼圖版》。整部作品除了序言中簡短的意圖說明外，其余長長的部分全是密密麻麻的詞語堆積，讓讀者仿佛突然闖入一個數據庫，信息龐雜，幾乎無法閱讀。整本書如同許多片斷拼湊起來的整體，形形色色的人物達1467個，大大小小的故事170多個，完全打破了傳統小說以人物為中心，以時間為線索，以情節構建為基礎的敘事，給讀者的閱讀習慣造成了極大的顛覆。那么，面對龐雜的《人生拼圖版》，我們應該如何解開它敘事的阿里阿德涅線團呢？筆者認為，從傳統敘事的角度對其進行解讀，未嘗不是一種新的嘗試。

《人生拼圖版》被認為是一部當代的“人間喜劇”，一部偉大的當代現實主義巨著，那么它在敘事上有沒有沿襲法國19世紀現實主義的敘事傳統呢？筆者認為，答案是肯定的。

二、敘事的傳統性

首先，巴爾扎克式的敘事。在《人生拼圖版》中文版的序言中，柳鳴九先生曾用“傳統中的現代，現代中的傳統”[1]來形容這部作品。他認為，一方面，《人生拼圖版》延續了巴爾扎克“人間喜劇”的傳統，“一些人物交替出現在不同的作品中，于是，這些人物成為一部統一風俗史中的主要角色”[2]。小說主人公億萬富翁巴特爾布思決心用50年時間完成一項不會留下任何痕跡的500幅海景畫的拼圖板計劃。他從25歲開始了環球旅行，行至歐洲、非洲、南美洲，中美洲，北美洲，亞洲，大洋洲，最后在北極圈的布勞沃斯港完成他最后一幅海景畫，之后回到巴黎。在這漫長的20年旅程中，他的空間活動范圍遍布全球，見識了地球上形形色色的人物，盡管只是看似隨意片斷般的流水賬似的敘事，但是客觀上向我們展示了1935年-1954年全球的風俗面貌，正如佩雷克自己所說：“我寫的書是我為文學繪制的全球畫面”。

《人生拼圖版》的副標題為“復數小說”，它以99個章節組合成一幅近百年的時代風貌，這無疑是巴爾扎克敘事傳統的延續。《人生拼圖版》將一座公寓作為敘事空間，“一棟公寓樓……是像巨大迷宮一樣的現代城市的縮影，巴爾扎克早就預見了這一點，他曾把伏蓋公寓這一現代公寓樓的早期雛形，當做自己展示各種人物的場所。”[3]公寓生活是現代典型的居住方式。加斯東·巴什拉在《空間的詩學》中將公寓形容為“大城市的居民們住在層層疊疊的盒子里”[4]。佩雷克所描述的正是這樣一疊盒子，它不再具有“家”的幸福指向性，而是一種抹殺了人與自然聯系、甚至抹殺了時間的空間形式。這樣一棟公寓里發生的片斷化、分解而孤立的偽故事敘述，卻構成了外面統一的假象，正是巴黎現代生活，乃至人類現代生活的社會學切片。

其次，福樓拜式的敘事。福樓拜曾說：“我不過是一條文學蜥蜴，在美的偉大的陽光下取暖度日，僅此而已。”福樓拜冷血動物式的，對人世客觀冷靜的敘事在《人生拼圖版》中也得到了的承襲。《人生拼圖版》中對于“物”的描述，猶如拿著放大鏡照著事物般事無巨細，“貝爾熱家的餐廳……餐廳中擺著一張圓桌，上面放著兩套餐具，一個菱形金屬托盤，一個有蓋大湯碗，露出一個銀湯勺的長柄，一個白盤盛著一根切為兩段、澆了芥末調料的粗香腸和一塊卡芒貝爾干酪，干酪的商標上印著一個老兵……”[5]與福樓拜簡省精確猶如外科手術般敘事一脈相承。

最后，傳統的“上帝視角”。《人生拼圖版》采用了小說最為傳統的“上帝視角”，敘述者無所不知，如同全知全能的上帝：“在它這里的敘述上帝不僅是傳統型的，而且相當古老，其風格繁詳而細致”[6]。這種第三人稱的全能敘事視角，讓作者能夠始終保持局外人的立場，從而讓作者與人物之間保持著冷漠的距離，猶如作家筆下一個個處于隔絕狀態的人物和空間。不同的是，《人生拼圖版》的公寓不再是象征或是承接情節的工具，它本身就是敘事生成機制，這棟包含著99個房間的公寓樓就是小說所有故事的敘事者。機械、繁復，客觀冷靜的公寓敘事，進一步消解了作者敘事的情感因素，從而更能客觀再現現實，這正是對19世紀法國現實主義傳統的致敬。

三、結語

綜上所述，《人生拼圖版》雖有先鋒小說、試驗小說、限制生成小說等標簽，也極大挑戰了小說長久以人物情節為中心的敘事傳統模式。但是作為一部當代的《人間喜劇》，其在敘事上依然繼承了19世紀現實主義的敘事傳統，尤其是巴爾扎克的“復數式”敘事和福樓拜“冷血式”敘事。所有的傳統指向著現代，所有的現代隱含著傳統，割裂傳統解讀一部當代小說，其結果也注定是片面的。

注釋：

[1]喬治.佩雷克，人生拼圖版，丁英雪、連燕堂譯[M].合肥：安徽文藝出版社，1999：p1.

[2]ibid.p.2.

[3]ibid.p.5.

[4]加斯東.巴什拉，空間的詩學，張逸婧譯[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9：p31.

[5]喬治.佩雷克，人生拼圖版，丁英雪、連燕堂譯[M].北京：中信出版集團，2018：p295.

[6]喬治.佩雷克，人生拼圖版，丁英雪、連燕堂譯[M].合肥：安徽文藝出版社，1999：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