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智：好故事哪里來

祁智：江蘇省作家協會副主席、江蘇省第四屆“德藝雙馨”中青年文藝工作者、第二屆“書香江蘇”形象大使，江蘇省“名師帶徒”計劃首批名師，作品曾獲第二屆“馮牧文學獎”、中宣部“五個一工程”獎、陳伯吹國際兒童文學獎等。

“祁叔叔”的作文課

高大壯實，聲如洪鐘，祁智的外形，和他的兒童文學作家身份有點“違和”。他在出版集團做事，社長、總編都做過，更多的人還是喜歡喊他“祁叔叔”。

一次，朋友請他跟孩子聊聊閱讀和寫作，說只有三五個人，小課。到了現場才發現，三五人又分別帶了三五人，孩子來了，家長來了，老師也來了，會議室塞得滿滿當當。

坐在前排的二十來個孩子，最小的一年級，最大的已經高三。這么參差不齊的聽課群，“祁叔叔”有點慌了：這課，怎么上啊？

來都來了，祁智決定冒險一試：寫作文，最頭疼的是沒話說。即使現在看到這種場面，祁智也感覺沒法說、不好說。“今天，新年第二天，我們可以一起合作，來講一個——悲傷的故事？”說出這個主題時，他心里并沒有底，只是為了激活一下現場的氣氛。果然，前排的學生立刻投射出期待的眼神。

祁智讓孩子們推薦一個學生上來，和自己“說作文”。一個胖男孩在哄笑中被推選出來。

“你叫什么？”

“胡健誠。”

“名字怎么寫？”

祁智沒話找話，腦子里快速盤算著，要不要換換話題方向。

胖男孩呲牙笑著回答：“古月胡;健康的健;誠實的誠。”

“你的名字是誰取的？”祁智想另起爐灶，又不知道從哪里突破，只好硬撐著往前推進。

胖男孩臉上的笑，瞬間消失。

祁智察覺到孩子神色的變化，緊盯著他，再問一遍：“你的名字誰取的？”

胖男孩的目光像受傷的鳥，落在別的地方。

“是爸爸媽媽嗎？”

“不是。”

“是爺爺奶奶嗎？”

好多孩子扭過頭，看著胖男孩，胖男孩搖頭。哈哈……哈哈……孩子們開心大笑，不知笑的是“祁叔叔”，還是胖男孩。

人的名字一般都由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選取。祁智知道，三張牌已經作廢兩張，如果剩下的一張也失效，真的聊不下去了。

“是——外婆？”他臨時決定把第三張牌拆開使用。

“不是……”幾個學生看著胖男孩，試探著幫他做出回答。

祁智盯著胖男孩，像等著開大獎。

“噗”，胖男孩吐出一口氣，說：“不是。”

祁智微微一笑，做出一副早有預料的樣子，接著再問：“是外——”

沒等下一個字說出口，胖男孩突然張開嘴，發出刺耳的叫聲：“哇……”

不是歡呼，而是大哭。“哇……哦”，前排的學生一愣，跟著“表演”起哭來。等意識到胖男孩真的在哭，他們才停下來。

祁智又慌了，但心里竊喜，因為他設計的“說作文”有戲了。慌的是，要不要追問下去？這是在作文訓練，他不是有意要把快樂建筑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外公，怎么了？”

有孩子搶答：“去世了。”

胖男孩緩過神來，說：“生病了。”

繼續問：“什么病？”

孩子們又搶答：“癌癥。”

祁智也以為是癌癥，才會讓胖男孩哭得那樣絕望。

可胖男孩抽了抽鼻子說：“老……老年癡呆。”

在胖男孩說出這個病名時，祁智又陷入失望：還有什么好再聊的？頓了頓，他想到一個合適的語句：“是不是好多事記不得了？”

胖男孩說：“是。”

“是不是好多話記不得了？”

胖男孩說：“是。”

“是不是——好多人記不得了？”

胖男孩還是說：“是。”

孩子們的腦袋，在他和胖男孩之間扭來扭去。

祁智問胖男孩：“認識你爸爸媽媽嗎？”

“有時認識，有時不認識。”

“認識你嗎？”

“哇——”胖男孩又張開嘴哭起來。過了一會兒，他說：“認識。”

祁智預感背后一定有故事，看著胖男孩，用眼神鼓勵他說下去。

“我去醫院看外公，外公躺在病床上，頭沖著墻，腳沖著我。我每次推門進去，喊‘外公。外公馬上坐起來，指著我——誠誠。”

此時，胖男孩臉色“陰轉多云”，主動補充了一句：“現在，不管天氣好壞，不管作業多少，我天天去看外公……”

從一個簡單的名字切入，祁智問著最簡單的問題，孩子也是給出最簡單的答案，但每個問答都有點小意外，最后引出了一段悲傷又感人的故事。

“說作文”告一段落，祁智現場和大家一起復盤剛剛的對話，提醒學生：“寫作文，很多時候都是我們和自己對話。”作文課小結時，他再次借題發揮：“好作文，就應該是這樣，看到第一句，想不到第二句。”

？

喜歡看書未必能寫出好作文

我的好多年輕同事，都陪小孩聽過“祁叔叔”的作文課，他們的手機上，都收藏著“祁叔叔”的寫作金句，不舍得刪。

——作文得高分很難，不得分也很難。只要寫了題目，圍繞題目，哪怕寫上一兩段，都會有分。不像其他填空題、簡述題，錯就錯了，不能得分。

——不要猜題目，但要準備故事。一個好故事，可以有不同的角度講述，譬如胡健誠和外公的故事，可以是孝心，可以是堅持，可以是名字。

——好故事哪里來？今天開始記憶，明天開始回憶，積累很重要。

——有話則短，無話則長。應試作文都有字數限制。太多想表達的時候，要學會取舍;無話可說的時候，要想辦法找話說。最笨的辦法是，設計一些對話，改變行文節奏，增加字數、行數。

——閱讀在左，寫作在右，但喜歡看書不代表就能寫出好作文。譬如，在大酒店用餐，你看到、吃到好多菜品，回家未必就能做出那些菜。不過，大菜見多了，你的眼界會有不同的。

——不要強求孩子都寫出成人的角度、高度。出去吃飯，父親們的興奮點可能是酒的品牌，母親們留意餐廳的環境、菜品的樣式，而孩子們也許只關心有沒有雞腿。每個人的關注點不一樣，不能強求一致。

寫好作文需要方式方法

認識“祁叔叔”很久了，都是他在臺上我在臺下、他臺前我幕后的關系。直到最近，電視臺策劃一檔融媒體節目，我們才坐到一起。那天，聊的話題就是中小學生的閱讀與寫作，“祁叔叔”一語驚人：“現在社會上培訓班很多，魚龍混雜，好多機構直接讓學生背幾篇范文上考場，這是作文嗎？你們的孩子如果交給我，只要半個小時，我就可以保證他的作文成績及格。”

在場的人，頓時興奮起來。他們都是學生家長，都頭疼孩子的作文。一個說，兒子每次都怕寫作文，寫出來的很爛，沒法看;一個說，女兒還蠻喜歡看書的，可是一寫出來就是流水賬，沒有邏輯……祁智笑笑，給我們講了和胖男孩“說作文”的故事。

周云龍：高級編輯，江蘇省雜文學會副會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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