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而夏

60歲的我仍愛抬頭仰望星空，只是由青蔥少女變成了佝僂老嫗，眸子由清淺澄澈變得厚重渾濁。當我望向斑駁夜色上影影綽綽的星海時，總會倏忽合上眼簾，由那一顆顆星子帶著，載看這一身行囊。

十六歲

“你學文還是學理??？”嬌羞少女昂著頭問。

“學文吧，一直喜歡著，你呢？”

“我喜歡的人選什么我就選什么，我胸無大志?！?/p>

少女的笑聲漾開了春日的芳菲，一個個花苞羞赧地撐起了或白或粉的小傘，煞是好看。

“跟你說過多少遍了，學文花錢多出路少，你到底圖什么？”父親拿著戒尺一下一下砸向女孩的手心。女孩的眼眶紅了，眼淚卻不肯往下掉，抬頭望著天，連云都碎成點點。

“也得看自己不是？我堅信我的喜歡撐得起這份未來，未來一定會好的?！鄙倥恼Z氣赤誠篤定。

“啪”戒尺落地。父親看著女孩倔強的眸子，終是搖了搖頭，轉(zhuǎn)身離開。門合上的一瞬間，女孩剛剛的驕傲潰不成軍，雙臂抱膝，淚流不止。

未來的路，是順暢還是艱辛？女孩心中也滿是踟躇。

十八歲

“高考失敗了，會復讀么？”女孩的臉上露著幾抹探尋。

“會的吧，因為有些喜歡注定不能被辜負。你呢？”

“不一定吧，如果能和喜歡的人在一個城市，讀什么大學好像也沒那么重要?！?/p>

初夏的紫蘇花白得寡淡，卻又分外妖艷，就著斜陽看去，像是被鎏了金，亮得讓人發(fā)慌。、

“復讀了也不一定能上你想上的大學，有志氣是好事，但也不能盲目?！庇H戚的勸阻未能遮掩女孩心中的那方希冀?！拔蚁肷衔蚁矚g的大學，過我喜歡的人生，哪怕再苦我都不會放棄?！迸⒁琅f倔強，親戚各自離開，丟下一個恨鐵不成鋼的白眼。

女孩咬了咬牙，找出曾經(jīng)的筆記講義，又過了一次如煉獄般的高三生活。無數(shù)個凌晨兩點的燈下，女孩孤獨，但倔強依舊。

二十歲

“如果實在受不了的話，會轉(zhuǎn)專業(yè)么？”女孩的臉上是難掩的糾結(jié)。

“應該會，有些事情注定是值得的。你呢？”

“不一定，兩年都過去了，倒不是什么值不值得，只是太累了?！?/p>

天舒云朗，秋日的藍天上幾朵零星的云像碳酸飲料上的泡沫，遠遠看著都令人歡喜。

“你個死丫頭，大三了告訴我你要轉(zhuǎn)專業(yè)，當初要學中文的是你，現(xiàn)在要學新聞的也是你，想找刺激嗎？”母親的話如一根根綿密的針扎紅了女孩的眼眶，零星幾朵淚花在眼眶里閃爍。

“媽，夢想就是把白日夢變成現(xiàn)實啊，我就是想試試，別人可以，我為什么不行？”女孩強忍噴薄而出的哀傷，一字一頓道。

“你啊你，誰勸都不聽，管不了你了?！彪S著母親腳步聲離去的，是女孩的幾分怯懦，那無人陪伴的兩年里，她痛苦但充實，哪怕再有一次，她依舊愿意選擇重新來過。

驀然間，那個大學四年一直渾渾噩噩的自己，映入腦海。

二十二歲

“畢業(yè)后，你是工作還是考研？”少女的臉上稚氣盡褪。

“應該會考研吧，你呢？”

“不是很想考研，家里讓考公務員，恰好喜歡的人也回去了?！?/p>

冬日清香甜糯的板栗和甘薯已上市，吹走了秋日的最后一片落葉。

“之前要你考研，你不考，現(xiàn)在馬上畢業(yè)又改主意了，你這性子又是八頭牛都拉不回來的犟。反正我不建議你考?！贝蛐∨c女孩交好的堂姐生氣地說。

“我可以?！币皇壹湃唬芭尽币粔K冰凌因見著久違的陽光太過興奮，砸落地面，破了這寂靜。

“加油吧，有什么事找我?！碧媒銚P長而去。

那一年，終是孤燈相伴。

“唉。”一聲輕嘆。

16歲時，沒有為了自己的喜歡堅持;18歲時，上了一所三流大學;20歲時，沒有重新來過的勇氣;22歲，沒有堅持考研……那些金色的夢想，我又何嘗沒有呢，只是它們被我早早地遺失在了路上。

倏尓睜開眼，幾張泛黃的老照片映入眼簾，正是那時的自己，那個從來都不懂得倔強堅持的自己。一滴濁淚緩緩而下，眼前一片模糊，真想回到當年啊。

張佳妮：江蘇省睢寧高級中學高三（10）班學生

指導老師：獨萇偉

編輯 張秀格 gegepretty@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