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胡同

耿艷菊

晴空如玉，涼風習習，秋天適合找一處地方走走看看。哪怕熟悉的風景，也會有新的發(fā)現(xiàn)和驚喜。這個時候，人在天高云淡的曠野里也最易平靜明達，在尋常的事物里心平氣和。

一個人，穿過熱鬧的街市，明晃晃的秋陽里游走，像一尾自由自在的小魚。一個人的形單影只不是人群里的孤獨，而是喧鬧里的寂靜，宛若餛飩店門前那一株盛開的一串紅，在人來人往里獨自美好著。

走過餛飩店兩三米遠，向左轉，悠閑地游進鬧市中的一條古老胡同。進胡同的右手邊是一家有格調(diào)的文藝旅店，兩層紅磚小樓，墻壁上覆蓋著一層綠毯子，那是秋風里依然遒勁的爬山虎。半空里懸著一個樹葉型的牌子：巷左走巷右走。看上去古怪，無端地聯(lián)想到江湖氣十足大漠風沙里的龍門客棧。

步移景異，往右看，是大戶人家一樣講究的庭院，這是通往紅磚小樓的院子，只不過空間有限，院子是小小的長方形。院子兩邊有兩口精致的老缸，養(yǎng)著荷，荷葉高高的擎出缸沿，在秋風里搖晃，像一首小小的詩《秋》：“湖波上，蕩著紅葉一片，如一葉扁舟，上面坐著秋天。”

胡同左邊是普通人家，古樸的黛墻青瓦，小小的四合院，斑駁的門扉。幾乎每家門前都有幾種植物，養(yǎng)在灰色的陶質(zhì)花盆里。絲瓜沿著墻壁爬上房檐，有些葉片已開始卷邊泛黃。辣椒枝上掛著尖尖的碧玉似的小辣椒，還有一朵紅色的小花開在辣椒枝上，怎么會這樣好看亮麗？像一朵小驚喜。黃葵也開花了，淺黃的花朵透著干凈的乳白，平淡里竟有它的矜貴。這情景像時光隧道，沿著它，轉眼溯洄到了年少時鄉(xiāng)下老家的菜園子。秋日大地，樸素靜謐，年年歲歲景相同，歲歲年年，人隨光陰成長改變著，當走在熟悉的秋風里，情懷竟也是相同的。

再往前走，右邊有一個很氣派的古老四合院，已作為文物保護起來了。朱紅的大門古意悠悠，大門兩旁有精致的木制花壇，花壇里養(yǎng)著秋海棠，紅紅的一片，秋風里開得正美。此情此景正是袁枚《秋海棠》所寫的：“小朵嬌紅窈窕姿，獨含秋氣發(fā)花遲。暗中自有清香在，不是幽人不得知。”秋海棠的盛開，雖紅得熱烈，給人的感受卻是一個“靜”字。正如這古老的四合院和秋天一樣，站在那里，總讓人安靜。如此，不禁浮想起百年前發(fā)生在這扇門中的故事。曾經(jīng)的那些熱鬧和得意，冷清和失落，在悠長的歲月里一一塵埃落定。

故事遠去，現(xiàn)實是地上的光影斑駁。一抬頭，看到了那家小小的裁縫鋪，只有一間十幾平方米的房子。裁縫是個五十多歲的男子，坐在窗下，低頭擺弄著縫紉機，面容沉靜。他在這條胡同里縫縫補補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個春秋，多少風起云涌，多少潮起潮落，又似乎倏忽而去，生活依舊是一針一線，細細來縫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