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只是一場大流感”？

王煜

“新冠肺炎就跟一場流感差不多”“勤洗手、多喝水、少觸摸口鼻，這是預防新冠肺炎的措施”“美國的新冠肺炎風險很低”……在當下的美國，這是政府和官方衛生機構向民眾傳達的信息。

然而，疫情數據正快速進展：截至當地時間3月2日晚間，美國共確診102例新冠肺炎，其中6例死亡，已經有10個州出現確診病例。以應對“大流感”的心態和措施，美國能做好對新冠肺炎疫情的防控嗎？

美國人生活仍如常

“我現在就正在一個幾十人參加的聚會活動上，這邊一般的生活并沒有什么變化。”當地時間3月2日晚，在紐約的戲劇自由職業者趙藝青說。之前一天的晚間，美國紐約州州長科莫發表聲明稱紐約州已確診首例新冠肺炎病例。據報道，患者是一名近40歲的女性，近期在伊朗旅行期間被感染，目前被安排在曼哈頓家中進行自我隔離。

盡管也住在曼哈頓，但趙藝青感覺這個消息并沒有給周圍大多數人的生活帶來什么影響。她剛剛收到了她學習舞蹈的學校發來的關于新冠肺炎的郵件，里面是一些提示信息，并且聽說當地的一些學校也給師生發了類似郵件;而一兩天前，她連這樣的郵件都沒收到過。

“我最近一周幾乎天天都出門，在地鐵上、街道上幾乎看不到有戴口罩的人，一天能遇上一個的話，那也基本上是個亞洲面孔。我周圍的大多數美國人對新冠肺炎似乎并不太當回事兒，尤其在身邊還沒有確診病例時，他們都認為這離他們很遙遠。他們更在乎的是流感。”趙藝青說。她幾天前參加一個劇本創作分享會時，一個美國當地的朋友對她說：“你是我這么久來見到的第一個和新冠肺炎疫情有關的人。”而實際上這只不過因為趙藝青是中國人，并且在分享會上提及了想創作以這次疫情為背景的劇本。

伊朗政府是否轉入國家高級公共衛生響應狀態，并將集中于大城市的醫療資源向重點地區下沉，這個政治決心比什么都重要。

距離紐約大約150公里的紐黑文，在耶魯大學醫學院攻讀博士學位的劉雨亭對此的感覺不太一樣。“我身邊的人最近聊天，每講兩三句話里總會有一句要提到新冠肺炎的話題。當然，這可能跟我的專業有關，也因為這邊的中國人比較多吧。”她告訴《新民周刊》記者：耶魯校方比較早就開始給全校師生職工發關于新冠肺炎的正式提示郵件，已經連續發了好幾封。

在2月24日發出的郵件中，記者看到，耶魯校方提示每個人如果近期要出國，需要到學校網站進行信息報備;建議一定要出國的下載可以提供醫療幫助的App以備不時之需，并提供了來自美國CDC的防控信息供參考。郵件內容有好幾頁，落款是耶魯大學負責全球事務的副校長和學校健康部門的負責人。

不過，她沒有獲取到來自當地政府部門的提示。“紐黑文是個小鎮，人口流動不多，所以大多數人對此并不擔心。”然而，之前他們確實因為新冠疫情一度陷入緊張。1月下旬，當時一個全世界高中生的“模擬聯合國”活動在耶魯舉辦，一名參加活動的來自武漢的高中生出現了類似新冠肺炎的癥狀。“當時學校就通知說會密切關注那個高中生的狀況，隨時告訴大家。4天之后，我們得到通知，他的新冠肺炎檢測是陰性。大家就又都松了一口氣。”

在美國西部，大多數公眾對新冠肺炎疫情的反應也還比較冷淡。上海白領李瑩春節假期從中國到美國旅游，因為疫情的暴發一直滯留在當地。她所在的加州圣克拉拉縣位于舊金山灣區，是硅谷的核心地帶，已于當地時間2月29日宣布確診第四例新冠肺炎病例。

在較早的2月初，圣克拉拉縣就已經出現了確診病例，隨后當地政府宣布進入衛生緊急狀態，周邊的一些縣也陸續采取了相同措施，臨近的舊金山市于25日宣布進入緊急狀態。

即使如此，2月27日，一名在當地某家藥店門口工作的美國志愿者還對李瑩表示，她不知道當地早已進入“緊急狀態”，甚至連“新冠肺炎”這個詞她也不太清楚是什么意思。

然而，接下來的幾天，在加州以北的華盛頓州出現了美國最早的新冠肺炎死亡病例，截至當地時間3月2日晚間，已經累計有6例死亡。圣克拉拉縣的第四例確診病例與該縣第三例是一家人，而后者不能確認與已知感染源有過接觸。

李瑩在當地的朋友供職于一家世界500強公司，這位朋友告訴她，在疫情進展之后，公司已經通過語音電話系統聯系到每個員工，詢問他們有沒有接觸過確診患者，是否需要相關幫助。

在這樣的情況下，當地的斯坦福大學附近的社區生活依舊平靜如常，在電子產品商店里，顧客來來往往，沒有人戴口罩。

華人才真正進入“緊急狀態”

與大多數美國人的淡定不同，全美各地的華人群體對美國的新冠疫情進展非常敏感。

在紐約，線下商店里的口罩、消毒水等防護用品很早就已脫銷，很多是當地華人買去自用或者寄給中國的家人、捐獻給中國的疫情重點地區。林紅（化名）夫妻倆都在曼哈頓的金融機構工作，她在2月上旬就發現實體藥店、家裝用品商店里的口罩已經買不到了，轉而去美國當地的電商找，發現還能下單，但價格已經漲到了平時的2-3倍。即使如此，她還是下單了80個，讓電商直接快遞到中國的家人手中，但是由于許多中美航班的取消，這個包裹目前還在途中。回頭她想給自己和丈夫再買點時，發現電商上也已斷貨了。

美國人超市，令人吃驚的是，不管是袋裝還是散裝的大米、麥片、紅豆、黑豆都沒了，一個女士掃空了冰柜里六大盒雞腿肉！問了下店員，他表示不知發生了什么，這些東西都賣空了！

而在看到美國有死亡病例出現，或者所處地區出現確診病例后，華人群體的行動更為激進。李瑩告訴《新民周刊》記者，目前在圣克拉拉，華人出行已經基本都戴上了口罩，并且開始在各個超市掃貨。前兩天，她在超市看到許多華人排著隊在超市搶購各種食物，有人買的罐頭就裝滿了半個汽車后備廂。

一天之后她再去超市想買點東西，發現大米、麥片和蔬菜都沒了，售貨員也一臉錯愕地表示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她聽說，部分當地的華人家長在要求學校的老師和學生都要戴口罩，以及學校停課。“我第一次有了在前線的感覺。”她說。

實際上，美國國內的“緊急狀態”與中國民眾的理解有所不同。例如圣克拉拉和舊金山宣布緊急狀態后，并不會要求政府或者民眾立即開展怎樣明顯的行動，只是為在將來需要時調集各方面的資源做好準備、打通程序障礙。學校會為將來可能的停課先給學生分好組以便聯系;衛生機構會提前尋找一些用于隔離的場所。如果不是這些機構的員工，也沒有看到媒體報道的話，一般公眾通常不會知道這些。

只有在已經出現6例死亡病例的華盛頓州，才因為有學生被確診，政府對該州至少48所學校停課采取消毒措施，以防疫情蔓延。

除了自己看各類媒體上的消息之外，一個美國居民能得到多少新冠肺炎疫情的防控提示和幫助，更多取決于他供職的機構的作為，例如前述的學校郵件提示、公司電話提醒。李瑩還了解到，Facebook的工程師群體內流傳著一份新冠病毒家庭物資儲備清單，谷歌的職員也正拿著清單在電商上掃貨。

林紅的丈夫供職的機構往年都會在2月舉辦“中國新年晚會”，今年的這個活動已經因為疫情取消;并且，公司還告訴他，除非是非常關鍵的不得不去參加的會議，不然盡量減少人數眾多的聚會。林紅說，每年3月下旬美國的高中會放2周的春假，她所在的機構屬于一家高中，所以也可以放假;她的上司本來計劃用這個假期去加州度假，目前已經取消這個計劃，還提醒她最近也不要長途走動。

林紅說，現在不少美國人認為“新冠肺炎和流感差不多”，然而她周圍的美國同事都覺得，流感一般只對老人和小孩威脅比較大;而且可以去打流感疫苗，盡管有時打了也還是會得流感。“基本每年冬春季節，我辦公室里的人都要輪流得上一次流感或者重感冒，所以大家也都習慣了。”

但她從中國國內的信息得知新冠肺炎和流感不一樣，所以還是有些擔心。2月底的這個周末，林紅和丈夫去超市購物時，有意識地多買了一些食品。“先囤著點，現在除了這些我們也做不了什么了。”

趙藝青說，她最近的洗手頻率明顯比以前變高，開始補充維生素增強抵抗力，每天晚上用酒精給手機消毒。“爸媽在中國，他們總是叮囑我戴口罩，我也沒戴，因為想戴也根本買不到了啊。”

官方對疫情態度曖昧

美國對新冠肺炎疫情究竟采取了怎樣的措施？美國約翰霍普金斯大學彭博公共衛生學院流行病學系教授Carlos Castillo-Salgado于當地時間2月29日向《新民周刊》記者表示：美國國內各級政府、各類機構和主要的社交媒體正在向公眾傳播關于防控新冠肺炎的一些實用易懂的信息，以喚起他們的注意。“許多流行病學專家都在強調‘不要恐慌，并且讓公眾采取和預防流感一樣的措施來預防新冠肺炎。”

他說，最近出現的確診病例提醒我們：疫情防控需要更多有效和多元化的疫情監控系統，包括社區內的對藥店和商場等地的監控，以追蹤確診病例的密切接觸信息。引進社區的監控體系能夠增強追蹤疫情傳播的能力。

3月2日表示，4名因新冠病毒住院死亡的患者，都來自同一個養老院。

2020年3月2日，在美國華盛頓白宮，美國疾病控制和預防中心主任雷德菲爾德出席記者會。

然而，令外界感到困惑的是美國聯邦政府以及美國CDC對新冠疫情的曖昧態度。

當地時間2月24日，白宮向美國國會申請25億美元的緊急預算以抗擊新冠疫情，其中將有至少10億美元用于疫苗研發;而特朗普在幾天之后的新聞發布會上稱“很快可以研發出疫苗”“美國人或許用不上戴口罩”“像對待流感一樣來對待新冠肺炎就行了”。

與此同時，美國CDC一方面于當地時間2月25日，通過其下屬的國家免疫和呼吸系統疾病中心主任南希·梅索尼耶警告稱“衛生專家預計新冠肺炎疫情會在美國蔓延，這已經不是是否會傳播的問題，而是時間早晚的問題”;另一方面又一直向公眾傳達“當前美國國內的新冠肺炎疫情風險水平仍然很低”“公眾無需戴口罩防護”這樣的信息。

“這是自相矛盾的，讓人根本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只會讓我覺得，CDC和特朗普讓我們不要戴口罩只是因為現在買不到而已。”林紅無奈地說。

當地時間3月2日，美國許多主流媒體發布了一份由四百余名美國公共衛生、醫學、法律、經濟學等各界學者參與聯署的公開信。公開信題為“實現新冠肺炎（COVID-19）的公平有效應對”，它提出：“在現代美國歷史上，COVID-19的暴發是史無前例的”“新冠病毒在美國持續出現人傳人是不可避免的。美國暴發疫情的程度和影響難以預測，并將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政策制定者和領導人的反應”。

據報道，這封“致美國副總統邁克·彭斯及其他聯邦、州和地方領導者”的公開信已經提交給白宮。該公開信重點建議美國行政與立法部門在應對疫情的公共政策制定上應如何有效保障美國最弱勢群體的利益。公開信已有超過四百名來自美國高校和研究機構的學者聯署，包括多位耶魯大學、哈佛大學、約翰霍普金斯大學等高校的知名公共衛生和醫學專家。

公開信提出，面對新冠病毒，美國的醫療保健系統將面臨沉重負擔，醫院必須直接獲得資金和充足資源來增強急診能力，才能增強一線的應對能力。政府還必須籌集資金用于初級保健設施和社區衛生中心，這些機構需要擔任“守門人”，以防止大醫院和其他急診設施負擔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