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中國少數民族經濟作為經濟研究的對象和經濟發展的現象,具有自身的特殊性和普遍性。中國少數民族文化影響著中國少數民族經濟的發展,也影響著中國少數民族的經濟行為。文化語境中的中國少數民族經濟需要解決中國少數民族如何利用自身文化參與市場經濟的問題。中國少數民族文化發展與中國少數民族經濟發展兩者之間是否能夠建立起市場經濟的聯系,決定著中國少數民族經濟發展是否能夠在文化產品生產與文化產品消費之間建立起適合自己的文化發展道路。中國少數民族經濟的發展需要借助于文化消費的社會環境,努力融入中國整體經濟的發展過程中,進而提高中國少數民族的物質生活水平。
【關鍵詞】中國少數民族經濟;特殊性;普遍性;文化;發展
【作 者】潘寶,大理大學民族文化研究院助理研究員,人類學博士。云南大理,671003。
【中圖分類號】F063.6 【文獻識別碼】A? 【文章編號】1004-454X(2020)06-0143-007
一、中國少數民族經濟的特殊性與普遍性
作為經濟研究的對象,中國少數民族經濟在現時社會發展的過程中呈現出自我獨特的發展模式;作為經濟發展的現象,中國少數民族經濟自我的發展模式在呈現出獨特性的同時也將中國少數民族這一群體特殊化。中國少數民族經濟的特殊性,不僅僅表現在其與現代市場經濟發展模式的距離中,更體現在中國少數民族經濟在選擇自我獨特發展模式的同時,無法脫離市場經濟普遍性對其所產生的影響。中國少數民族經濟的特殊性與普遍性使得其在作為經濟研究對象以及理解這種經濟發展現象時,無法完全將其置于經濟學或者民族學與人類學等學科的理論視域中。這也表明,中國少數民族經濟并非純粹只是經濟學或者民族學與人類學等學科的研究對象。中國少數民族經濟處于社會發展的邊緣位置這一理論預設,使得中國少數民族經濟成為經濟研究的對象以及經濟發展的現象成為了可能。
是否是因為中國少數民族大多處于經濟欠發達或者不發達的地區,才使得中國少數民族經濟成為經濟研究的對象?經濟層面學理問題的提出往往與經濟實在存在著距離。地處偏遠、交通不便、人力資源欠缺等因素,無論是何種群體,處于這樣的環境中,其經濟或許就意味著欠發達或者不發達。這也就使得,中國少數民族這樣的群體,并非是其經濟不發達或者欠發達的原因,而是中國少數民族經濟之所以具有特殊性的原因。當以市場經濟發展的標準來評判中國少數民族經濟時,由于其自身文化體系中可能缺乏市場經濟發展的因素,因此這樣的標準必然使得中國少數民族經濟被貼上了諸如欠發達或不發達的標簽。陳慶德在研究民族經濟時指出,“在社會經濟的發展研究中,傳統經濟學對經濟活動效率與最優化的追求,最先樹立了人均國民生產總值等經濟產出指標作為衡量發展的標準。第二次世界大戰后,愈來愈多的經濟學家注意到了經濟發展中的民族差異,民族特性和文化等許多所謂的非經濟要素開始被納入多種不同的指標體系中,作為衡量發展的標準”[1]26。這就表明,現代性社會發展的后果促使人們反思并使得人們意識到,經濟發展不能以物質財富數量上的多寡來評判,生態環境、休閑程度、幸福程度等因素也越來越受到經濟發展指標的重視。這也就說明,純粹以經濟學視角分析中國少數民族經濟,或者將其置于純粹西方經濟學的視角中分析,并假以區域經濟學或者國民經濟學的學理分析,試圖理解與解釋中國少數民族經濟,往往有可能在學理與現時之間造成更大的差距。
人類經濟行為的功能除了在于維持個體生物性的生命維持與延續之外,更在于將個體和群體置于相應的社會關系網絡中。個體和群體通過其各自的經濟行為,不僅滿足了其基本的物質性需求,而且也承載著滿足其精神性需求的重任。但現代性社會則將人類經濟行為的物質性功能置于人類整體之上,即人類經濟行為存在的意義就在于滿足不同個體、不同群體的物質性需求,個體或者群體存在的意義就在于不斷地創造物質性財富,這也直接導致了經濟行為即為資本經濟行為、經濟行為即為市場經濟行為等價值判斷標準的產生,這種經濟行為以尋求物質的數量性積累為主導,而將人的精神性需求遮蔽。而隨著經濟人類學等學科研究的不斷深入,尤其是對非西方等少數群體的文化研究,拓展了人們的經濟視野,使人們對經濟行為的理解不再僅僅局限于數量性的物質財富。
中國少數民族經濟之所以成為經濟研究對象,正是基于中國整體經濟發展的現時考量。因為資源稟賦以及經濟基礎的差異,那些偏離市場經濟發展中心的區域,市場經濟的發展水平必然有待提升,生活于此區域中的群體與個體,其生計方式與生活水平自然無法與中心相較。若恰恰這樣的群體與個體擁有少數民族的身份,往往有可能成為分析其經濟不發達或者欠發達的原因,但基于社會整體發展的考慮,少數民族身份并不能、也不應該成為分析中國少數民族經濟之所以絕對不發達或欠發達的原因?;蛘哒f,少數民族身份并非是決定少數民族經濟之所以不發達或欠發達的原因。中國少數民族經濟的存在,無論是作為經濟研究對象的存在,抑或是作為經濟發展現象的存在,都意味著中國少數經濟是中國整體經濟發展的重要組成部分,中國少數民族經濟若不發展,不利于中國整體經濟的發展。這就說明,雖然少數民族的身份及其少數民族文化使得中國少數民族經濟表現出一定的特殊性,但這并不遮蔽其作為中國整體經濟重要組成部分的普遍性。中國少數民族經濟所表現出的特殊性不能成為其脫離于現代經濟普遍性的緣由。
現代性社會的經濟發展基于資本經濟的力量,將不同地區之間、不同民族—國家(nation-state)之間的經濟行為納入市場經濟的交往活動中,從而影響著不同群體與個體的生計方式與生活水平。這樣的經濟發展,其普遍性就表現在通過物質財富的數量積累來呈現經濟發展的先進或者落后。但人類社會整體的經濟發展卻并非單純表現為市場經濟,或者說,人類社會中存在著多樣化的經濟行為,使得不同群體與個體的生計方式表現出巨大的差異?;诖?,中國少數民族經濟的特殊性就表現為少數民族文化影響之下的生計方式與市場經濟行為之間的差異;而中國少數民族經濟的普遍性就表現為現代資本經濟影響之下的少數民族經濟與市場經濟行為之間的同一。市場經濟中的資本力量不僅改變著現代人的生活方式,也改變著中國少數民族的生活方式,尤其是當每一個個體,不論國籍、不論民族,都可以成為現代經濟力量中的勞動者的時候,資本通過支配勞動而確立了其在現代資本經濟世界體系中的權力。馬克思指出,資本“按其本質來說,它是對無酬勞動的支配權。一切剩余價值,不論它后來在利潤、利息、地租等等哪種特殊形態上結晶起來,實質上都是無酬勞動時間的化身。資本自行增值的秘密歸結為資本對別人的一定數量的無酬勞動的支配權”[2]611。這也就表明,中國少數民族經濟發展不可能脫離現代市場經濟的影響,現代資本經濟的力量也必然影響著少數民族的經濟行為。而現代市場經濟的影響也絕不可能超越少數民族文化對經濟的影響,而這正是中國少數民族經濟特殊性與普遍性相互交織的原因,亦是中國少數民族經濟無法拘泥于某一學科視域的原因。
或者說,隨著人類學研究的深入,人類社會對“經濟”的理解也不再僅僅只拘泥市場經濟,不能將中國少數民族經濟中的“經濟”二字只局限于市場經濟中的“經濟”,這里的“經濟”有可能也是互惠(reciprocity)與再分配(redistribution)[3]41視域中的“經濟”。這也就使得對中國少數民族經濟的理解與解釋不能只拘泥于現代資本經濟語境中,并因此落入先進或者落后的經濟理論窠臼中。因此,中國少數民族經濟存在的意義,意味著對其經濟行為的研究并非純粹僅僅只是民族—國家(nation-state)層面上的民族經濟學(national economics),更應是少數民族(ethnicminority group)層面上的民族經濟學(ethnic economics),即應首先厘清“中國少數民族經濟”中“民族”的意涵,再談何為“經濟”??死锼埂じ窭赘昀铮–hris Gregory)在研究禮物經濟時指出,“同政治經濟學相比,經濟學包含著很多的概念混淆和自相矛盾。在一般性層次上,生產、消費、分配和交換被當作孤立的范疇加以對待。這些一般范疇與商品經濟的特殊范疇混淆在一起。這種混亂導致了禮物經濟在有些場合被看成‘原始資本主義,而在另一些場合又被當成既無交換也無分配的‘生計經濟”[4]127。這也意味著,少數民族這一身份對其自身在經濟發展程度上的影響,并不能只由資本經濟發展程度的強弱來評判;相應的,也不應過渡強調少數民族這一身份,而忽視其現有文化在互惠與再分配層面上對其經濟發展的影響。
若只是從群體或者個體生存的角度研究,那些能夠滿足其日常生活需求的生計方式都可以視為是經濟行為的話,那么中國少數民族經濟就不存在所謂的先進與落后之分。因為現存的生計方式不可能無法解決維持群體或者個體繼續存在的基本生理需求,否則這樣的生計方式不可能持續存在。無論是漁獵與采集,或者是游牧與農耕,人類自身為了適應不同地理氣候環境所產生的生計方式,在面對少數民族這一身份時,并不會完全改變原有的生計方式。米歇爾·薩林斯(Marshall Sahlins)曾指出,“慷慨互惠不僅是種單一交換活動,與日益嚴重的經濟一體化保持一致,也增強了經濟一體化,并且給所有人增加了在非經濟災難面前幸存的機會”[5]249,這也就說明,即使以市場經濟物質財富積累在數量上的先進性而去批判其互惠與再分配在質量上的落后,也并不能徹底改變少數民族對自我生計方式與經濟行為的認同?;蛘哒f,純粹將市場經濟之標準強加于少數民族經濟之上,從而評判少數民族經濟的先進或者落后,甚至一味強調其少數民族身份,這即是中國少數民族經濟所面臨的文化困境。
二、文化語境中的中國少數民族經濟
因為中國少數民族文化的多樣性,使得對中國少數民族經濟的理解與解釋在文化層面上亦表現出多樣性。中國少數民族文化的多樣性往往可能成為理解與解釋中國少數民族經濟特殊性的原因,更可能成為分析中國少數民族經濟之所以處于邊緣的原因。陳慶德在研究中國少數民族經濟時指出,“在現實的經濟活動中,一定的民族文化意識往往客觀化為不同的經濟原則。這樣,以一定經濟生活條件為基礎的民族文化意識,反過來又規定了民族共同體內經濟活動的秩序,支配著生產力應用的發展方向,使經濟活動表現出民族和時代的差異性”[6]47-48。這就說明,少數民族文化必然影響其經濟行為,但此種經濟行為與市場經濟之間的差異,并不能只是民族文化影響的結果。尤其是在民族學與人類學等學科理論的影響之下,中國少數民族似乎成為了民族學與人類學等學科合理的研究對象,甚至出現了研究少數民族即等同于民族學或人類學研究的現象。這種在學科研究中將少數民族他者化、邊緣化等現象的出現,無助于更好地理解與解釋中國少數民族經濟為何存在。中國少數民族在經濟層面上所表現出的特殊性與普遍性,使得中國整體經濟的發展不能以遮蔽中國少數民族經濟發展為代價,或者僅僅只將其作為經濟研究對象,而忽視此種經濟發展現象。應在經濟研究對象與經濟發展現象之間,區別中國少數民族經濟在文化語境中的差異。在市場經濟力量的主導之下,中國少數民族經濟似乎處于邊緣的地位,而在文化研究的語境中,特別是對民族文化的建構,使得中國少數民族經濟又似乎處于中心的地位。
此種現象在保護與傳承中國少數民族文化的語境中,似乎得到了進一步的加強。特別是將民族文化置于文化多樣性以及文化發展的語境中思考的時候,中國少數民族經濟似乎獲得了多種發展模式的可能。不可否認的是,盡管中國少數民族經濟發展受到類似地理環境、交通、人力資源等現時因素的制約,但中國少數民族文化與中國少數民族經濟之間存在著無法割裂的現時語境,即中國少數民族文化的發展不等同于中國少數民族經濟的發展。當然,經濟行為的日常表現方式即是文化在生活方式中的具體體現,文化與經濟自然無法割裂。陳慶德指出,“文化不僅僅是對社會存在的反映,它本身就是人類社會生活的一個內容,是人類一切行為的技術方式、社會方式和價值取向的解釋、規范和綜合”[7]350。作為研究對象的中國少數民族經濟與作為文化現象的中國少數民族經濟之間,存在著理論與現象的差距。中國少數民族的經濟行為,自然首先解決的是自身維持日常生存的需要,其次是借助于經濟行為建立個體或群體的社會交往網絡,從而確立個體或群體在社會中的經濟身份與經濟地位。問題在于,經濟行為表象背后所涉及的社會身份與地位似乎與是否具有少數民族身份無關,而與民族文化是否適應現有市場經濟交往活動的規則有關。這就需要解決民族文化與少數民族經濟之間的關系問題,即民族文化在多大程度上決定并影響著少數民族在面對市場經濟交往活動時的經濟行為?;蛘哒f,民族文化是否真正決定著少數民族這樣的身份在面對市場經濟交往活動時的經濟行為。
經濟行為不僅僅表現為滿足主體的物質性需求,盡管在現代性社會的影響下,資本經濟的力量主導著人們的經濟行為,但通過經濟行為改變不同個體和群體的社會身份與地位仍舊是社會關系網絡構建的最主要途徑。特別是對于不同的個體來說,面對資本經濟環境,市場經濟在決定了個體經濟地位的同時,也將其編入社會關系網絡中,進而影響了個體的社會身份與地位。因此,對于邊緣民族聚居區的經濟行為來說,少數民族在獲得了某種轉化為經濟力量的手段的時候,更將這種手段轉化為改變自我社會身份與地位的路徑。不可否認的是,民族文化在為地方性社會發展提供文化資源的同時,也為少數民族提供了改變原有經濟行為模式的動因。地方性社會智識系統中的原有經濟行為,并非以現代性的資本經濟利益為最終目的,而是試圖通過血緣關系、組織紐帶、民族文化等路徑維系社會關系的穩固。但隨著中國少數民族經濟的發展,這些路徑有可能會被外部社會知識體系中的工具理性所影響。民族文化發展在為地方性社會帶來融入現代性社會路徑的同時,也有可能改變地方性社會傳統的發展路徑。因此,少數民族就面臨著兩種不同的經濟行為模式。一種模式以全球性的、普遍性的資本經濟為絕對導向,通過不斷接受外部社會知識體系中的經濟交往結構來改變自我的物質性財富積累,以便盡快融入現代性社會的生活方式中;一種模式以地方性的、特殊性的文化經濟為相對導向,通過將自我的民族文化資源轉化為經濟優勢,這種經濟優勢不僅僅是資本經濟優勢,更是文化力量的彰顯與強化,在堅持傳統生活方式的同時更加強調自我的差異性,以便能夠獲得更多的物質性利益。這兩種模式并存于中國少數民族經濟發展過程中,并最終指向資本經濟的普遍性與文化經濟的特殊性。當地方性知識系統將其發展過程中的經濟權力彰顯于現代性資本經濟環境中的時候,經濟行為就可能不僅僅只是發揮解決貧困的功能,或者說是為了將地方性社會的發展完全置于現代性的資本經濟環境中,而是期望在地方性知識系統的影響下,利用外部社會的知識體系去認同其在經濟交往活動中的權力。
同樣不可否認的是,不同的地理與氣候環境因素,以及自然與人文環境的差異,造成了生活于不同區域的人們,其日常經濟行為的差異,但不能僅僅將具有差異化的經濟發展模式置于同一民族文化語境中來解釋。中國少數民族經濟現象的存在,說明了生活于這樣區域中的人們,其日常生活方式以及經濟交往活動必然迥異于處于市場經濟發展中心人們的經濟行為。但中國少數民族經濟現象的存在,也說明,某一個體或者群體在物質財富數量上的優劣與其是否擁有少數民族身份并無直接的關聯。這也表明,以衡量少數民族地區或者民族地區經濟發展的標準來衡量中國少數民族經濟的發展,必然存在著理論與現實之間的差距。因此,民族文化所表達的,是少數民族特殊的生活方式與其經濟行為之間的關聯性,而非是一種決定性的因素。無論中國少數民族經濟存在何種特殊性,其都無法真正脫離現代性社會市場經濟活動的影響、更無法脫離現代資本經濟力量對其經濟行為的影響。而現代性社會市場經濟活動也必然對中國少數民族經濟現有的發展模式產生普遍性的影響。
從文化語境中分析中國少數民族經濟的特殊性與普遍性,固然可以理解與解釋中國少數民族經濟現象,但并不一定能夠理解與解釋作為研究對象而存在的中國少數民族經濟。馬克思指出,“人的個體生活和類生活不是各不相同的,盡管個體生活的存在方式是——必然是——類生活的較為特殊的或者較為普遍的方式,而類生活是較為特殊的或者較為普遍的個體生活”[8]80-81。這也就意味著,從人類學或者民族學的研究視角來理解,不同群體的日常生活方式,如狩獵、采集、游牧、農耕等生存方式,首先解決的是個體或者群體在生理性層面上的生存問題,但這樣的生存方式并不一定能夠解決個體或者群體在社會性層面上的生存問題。作為研究對象的中國少數民族經濟,并非是理解或者解釋其生理性層面上的經濟行為,而是要在社會性的層面上理解或者解釋其現存的經濟發展模式,以及這種模式與市場經濟活動之間的差異,從而使得這樣的個體或者群體能夠更好地參與市場經濟活動,主動適應并融入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環境中,抓住中國整體社會發展所帶來的機遇,以便提高中國少數民族的獲得感與幸福感。這也表明,民族文化被賦予了地方性與世界性的雙重身份。從世界性的角度來說,民族文化處于現代性社會資本經濟發展的過程中,經濟的普遍性催生了文化的特殊性,但文化的特殊性則有可能是為經濟的普遍性服務的,而這也正是地方性社會借助于民族文化的特殊性以便發展經濟的原因,即特殊性是手段,普遍性是目的。從地方性的角度來說,民族文化這一特殊地位的存在需要在全球化的語境中才能存在,地方性社會在利用民族文化發展經濟的同時,也將其自身置于與外部社會平等的地位上,這為地方性社會融入市場經濟一體化創造了條件,民族文化就成為手段,發展地方性社會則成為目的。
文化消費的因素也影響著中國少數民族經濟的發展。中國少數民族經濟的特殊性決定了中國少數民族文化的多樣性,而擁有不同少數民族身份的眾多個體或者群體,其特殊的經濟行為也表達著不同少數民族文化的差異性。而民族文化的多樣性在民族文化保護等類似意識的作用之下,亦為中國少數民族經濟發展提供了新的路徑。中國少數民族經濟不再通過市場經濟中土地、資本、人力資源等因素而絕對地去評判,而是在文化資源以及文化利用的層面上引導其積極融入文化創意產業、旅游業等現代經濟發展模式中。中國少數民族經濟發展過程中的文化困境,并非指的是其文化資源的匱乏,而指的是在文化資源如此豐富、文化產業與旅游業等第三產業迅速發展的今天,中國少數民族經濟仍舊無法在文化資源與文化資本之間尋找到適合于其自身市場經濟發展的結合點,從而徹底改變導致其市場經濟不夠活躍的現有生產生活方式。這也就使得,在解決中國少數民族經濟發展過程中的文化困境時,不能在中國少數民族經濟的特殊性中解決,而應在中國少數民族經濟的普遍性中解決。作為經濟研究對象的中國少數民族經濟,可以在特殊性的層面上探尋其發展的文化因素,而作為經濟發展現象的中國少數民族經濟,則應在普遍性的層面上探尋其發展的文化路徑。也就是說,不能將中國少數民族經濟作為研究對象中的他者的經濟,而應將其作為中國經濟整體發展的有機組成部分。這也就意味著,不能在少數民族的層面上談論少數民族身份與其現有經濟發展的絕對關系,而應在少數民族文化的層面上談論中國少數民族經濟發展與中國整體經濟發展之間的相對關系。
三、中國少數民族經濟發展與文化發展
在文化語境中,中國少數民族經濟發展指的是,為了適應文化創意產業與旅游業等第三產業的發展,在將現有少數民族文化資源轉變為文化資本的過程中,轉變少數民族原有的生產生活方式,以便適應現代市場經濟的發展,從而提高物質生活水平,進而影響其精神生活。中國少數民族經濟發展缺乏在自然資源、人力資源、貨幣資本等資源稟賦層面上的條件,或者說,在少數民族的層面上,經濟發展必然依托于普遍性的市場經濟發展環境。而能夠較快在資源稟賦的層面上對中國少數民族經濟發展起到推動作用的,即是其擁有的民族文化資源。
文化發展的提出,意味著在文化層面上社會可以生產出越來越多的文化產品,以便滿足人們越來越多的文化需求。中國少數民族文化在此語境中,也必然可以投入文化產品的生產邏輯中,以便滿足不同的人們對中國少數民族文化的需求。文化產品的生產以及對文化產品的需求可以融入文化消費的市場經濟環境中,從而在中國少數民族文化發展與中國少數民族經濟發展之間建立關聯,將中國少數民族文化融入文化消費的語境中,從而提升中國少數民族經濟發展的活力。法國學者米歇爾·德·塞爾托(Michel de Certeau)曾指出,“一般說來,文化操作能夠表現為一種與確定其可能條件的地方有關聯的過程。當這種操作將一種改革或變化引入其中的時候,這是已經形成的某種空間實踐”[9]249,這也就表明,中國少數民族經濟中的“經濟”,并非絕對要遵循現代市場經濟發展的原則與標準,或者必須從土地、貨幣、勞動力、人力資源等生產要素方面著眼,而是在中國少數民族現有文化資源豐富的前提條件下,如何在中國整體經濟發展的環境中,借力于文化創意產業或者旅游業等第三產業,從而探尋出適宜于中國少數民族經濟發展的特色道路。地處偏遠、交通落后、市場經濟意識淡薄等因素必然成為制約中國少數民族經濟發展的因素,但中國少數民族文化之所以如此多樣化,也正是由于其在長期的歷史發展過程中,通過自身特殊的經濟行為塑造的結果。因此,在文化發展的語境中,制約傳統市場經濟發展的相對因素,并不一定能夠成為制約中國少數民族經濟發展的絕對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