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

趙瑞洋

大片的蘆葦如波濤般起伏。

一只母天鵝，靜靜地臥在精致而又溫暖的巢里。她不時用憐愛的眼神凝視著身下的兩只蛋。陽光輕輕地跌落在這位年輕媽媽的身上，生怕驚擾這一處充滿幸福的寧靜似的，便急急退開，只留下風的絮語與水的呢喃。

丈夫出門找吃的去了。他一直都是那么的溫柔體貼，從與他相識的那一天起，他們的日子一直都充滿著希望與幸福的。他是一只健壯的雄天鵝，上帝是如此地眷顧他，于是把他塑造成了力量與美的結合。他擁有著迷人的身姿，優(yōu)雅的舉止以及響亮而又富于激情的鳴叫聲。母天鵝至今還記得他們結婚時一眾好友充滿著羨慕與嫉妒的眼神。想到這，她不禁笑起來，往事如蜜一般滲透進她的心里。微風愛撫著她潔白的羽毛，卻不慎在水中留下一絲痕跡，蕩起了淺淺的漣漪。

她將目光投射向他們居住的這塊地方。既有著密密麻麻的蘆葦，也有熱情好客的鄰居們。咦？她的眉頭微微一皺，最近青蛙先生怎么沒唱他的歌了呢？在這種過于安靜的下午，少了他的歌聲總是會悵然若失的。搬家了嗎？這里水草豐美，也有足夠的食物來源，誰會甘心離開這片溫柔寧靜的伊甸園？

她優(yōu)雅地晃了晃腦袋，打消了心中所有的疑慮。水面波瀾不驚，天空明凈澄澈。靜謐美好的世界在夕陽的余暉下映襯得分外可愛。紅紅的似少女臉上飛起的紅暈。她看著他們溫暖的小家——這是他們愛情的見證呢！她記得那些四處尋找舒適柔軟的材料的日子。那時，她總是喜歡回頭，看著不遠處那個高大凝實的背影，然后心滿意足地繼續(xù)向著夢想前進。

她突然想到了他們的孩子——他們一定是世界上最美麗優(yōu)雅的精靈。隔著那一層薄薄的蛋殼，她仿佛可以聽見那漸漸變得越來越有力的心跳。還有兩天孩子就可以破殼而出了，她暗自忖度著。接下來的日子就會更加忙碌了，她和丈夫的這種可以依偎著看日落的時間越來越少了，必須得先讓孩子們學會飛行，用來應付那充滿著艱難和危險的遷徙之旅。最近一段時間，他們的食量定會大漲，她和丈夫又得為食物而來回奔波。想到這，她輕輕地嘆了口氣，而眼神卻愈發(fā)堅毅了。為了孩子們的幸福生活，為了他們能夠在藍天之上展現(xiàn)他們的舞姿，累點、苦點又算什么呢？

昔日的余暉漸漸散去，原本色彩斑斕的天空上只剩下一輪如血的殘陽，靜靜地懸著。

她凝視著遠方的天空，那個高大寬厚的身影依舊未出現(xiàn)。她心中閃過一絲落寞，進而轉為疑惑。

她并未注意到一層一層的水波向她發(fā)出的警示。遠處，一隊人乘著竹筏輕輕地靠近著，他們無聲而利落地斬斷蘆葦，悄無聲息地用木箭對準了她。

弓弦在空氣中留下一連串的振動。等她察覺猛地回過神時，木箭早已貫穿了她修長的脖頸，濺射的鮮血染紅了她引以為傲的潔白羽毛。她從喉嚨里扯出一聲尖利地嘶叫，警告伴侶不要靠近。

她無力地垂下頭，用盡全身最后的力氣把兩只蛋保護在身下，像極了《天鵝湖》里那些凄厲哀婉的精靈。

另一只竹筏緩緩地漂來，她一直等待的那個身影被粗暴地棄置其上。

湖面終又恢復了平靜，只不過是一種死一般的寂靜。

湖邊的臨時帳篷旁升起了裊裊的炊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