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大學 四川 成都 610000)
就學界的主流觀點看來,再出現合同違約的情況下,只有守約方在一定條件下擁有合同解除權,他們擁有提出解除合同的要求,及時解除合同,終止合同效力。這體現了合同法對公平和秩序的追求,不允許違約方因為自己的違約行為獲得利益。在某省中院甲公司訴乙商戶一案中,法院判處支持違約方原告甲公司在賠償守約方被告乙商戶充分賠償后解除合同,這是“沖擊”現行法律以及主流觀點的一個判決,引起了我們對合同解除權的再一次深入思考。以及某省中院據以作出判決的合同法第110條第二款的再解讀。
在合同糾紛案件中,某省中院認為:
1.基于時代廣場的現有狀況,不具有繼續經營的客觀條件,且繼續履行并非原告的真實意愿。
2.時代廣場位于鬧市區,具有極高的經濟效益,因為雙方意見無法達到一致而致使時代廣場閑置,造成社會財富的極大浪費。
最終,法院支持了原告甲公司的訴訟請求。判決原告甲公司與被告乙商戶解除合同。
所謂解除權是指合同訂立后尚未履行或者尚未完全履行之前,可使合同自始不發生效力的權利。合同解除主要分為兩種類型:約定解除和法定解除。
(一)約定解除權
約定解除權是合同當事人的意思自治,約定解除的條件以及行使方式應由當事人自行決定,只要這些約定不違反法律、行政法規的強制性規范,約定的解除條件成就時,解除權人可以根據合同約定行使解除權將合同解除。我國合同法第九十三條規定了合同約定解除。約定解除權是最能體現民法意思自治的原則的權利,平等主體基于自由的意志訂立契約,也可以基于自由平等的意思解除契約,在不違反法律、行政法規的強制性規定的前提下,他人不得限制、干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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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法定解除權
基于意思自治約定了解除條件的約定解除權,說明合同雙方在訂立合同時便已充分接受所約定的解除條件,待到解除條件實現之時,雙方一般基于約定解除權和平解除合同,法律也通常尊重當事人的自治選擇,不會有太大的爭議。相反,實務中最容易引起爭議的是《合同法》第 94 條規定法定解除,所謂法定解除,是指在合同成立后,沒有履行或者沒有履行完畢之前,當事人一方行使法定的解除權而使合同效力消滅的行為。法定解除權根據字面意思便知是由法律規定的解除權,是法律直接規定解除合同的條件,無須當事人是否在合同中約定,當條件成就時,解除權人均可直接援引法律規定行使解除權。合同解除權的行使規定在我國 《合同法》第 96條第 1款,由此可見無論約定解除權還是法定解除權,均無需經對方的同意,只需通知到達對方,合同即解除。
看似毫無漏洞的法條規定在實務中卻引發了一系列問題,其中“解除權人”、“當事人”等概念在權利主體解釋上產生了歧義,解除權人是包含守約方與違約方在內的所有當事人還是僅包含守約方?學界大多數認為合同解除權的權利主體僅為守約方,違約方不享有合同解除權。將合同解除權僅賦予守約方是出于對其利益地保護,但在一些特定的案件中,這樣的制度設計忽視了對違約方利益的適度保護,可能產生資源的浪費和個案的不公正。近幾年,隨著我國市場經濟的持續發展,大量的合同解除官司開拓了一系列以前學者們未曾探索的領域,尤其以甲公司訴乙商戶案,標志性的提出違約方是否擁有合同解除權的新問題,引發了學界的一陣討論。
筆者認為,違約方不享有合同解除權。第一,違約行為是不當行為,任何人都不應從其不當行為中獲取利益。合同一經訂立和生效,其便具有約束力,當事人都應當遵守合同。任何一方當事人不履行或違反合同義務,都不具有適法性和正當性。[1]即違約方既違反了道德義務,也違反了法律義務,其不能合法地取得解除合同的權利。[1]現實中,合同違約一方當事人會傾向于通過賠付違約金來獲取解約的“正當理由”,但是,事實上,即使是已經賠付了足額違約金仍不能改變違約的事實,違約一方仍舊不能主動提出解除合同,只能期待于守約方在得到足額違約金后提出解約。換言之,盡管實務中“損害賠償”往往淪為“合同履行”糟糕的替代品。[2],但是法律上,筆者認為,損害賠償是不能完全取代“合同履行”的,且不論法律上不認同這種行為,實務中,因違約造成的損害往往不能直接以金錢衡量,完全的“填平”損失是幾乎不可能的。
第二,避免因效率而惡意違約。[3]合同法基本原則是意思自治,雙方當事人經協商達成合意訂立合同并依據合同嚴守原則嚴格遵守合同相關條款,促成合同的履行這是合同訂立的根本目。法律允許在合同無法繼續履行的情況下解除合同,但這是給予合同守約方的“安慰”以及選擇權,一旦合同違約方也可以因為違約提出合同解除,豈不是意味著合同條款可以隨意違背,反正最后都可以因為效率原則,避免進一步損失,浪費社會資源等原因解除合同,對違約方甚至不會造成太大的影響?如果任何合同均可以效率為借口隨意違反,那么合同法第八條了合同嚴守原則將淪為一句空話,合同的權威性將大大降低,有己有利時主張合同嚴守原則,對己無利時“棄如敝履”。
第三,違約成本低。如果任何的解除合同都可以通過違約損害賠償來解決的話,對于一些資金雄厚的大企業來說,合同法對其毫無約束力,隨意一句“賠錢,解約”就能解決大多數違約問題,但是處于弱勢的小微企業將淪為“俎上魚肉”,合同的整個進程盡在大企業的掌握之中,守約違約盡在其一念之間。相反,小微企業不僅要保證自己認真履行合約,還得以防合同另一方當事人隨意違約,而自己將會對其違約束手無策,因為最后總會基于所謂的“效率”被迫得到一筆損害賠償而中止自己認真履行的合同,長此以往,試問還有哪些小微企業敢與大企業合作,最終只會降低我國經濟的活躍度,減緩經濟發展。
第四,現有法律的合理解釋。《合同法》的有關條文多處顯示合同解約方僅包括合同守約方,從而排除了合同違約方的解除權。如第 94 條第(二)、(三)項規定,此時,根據文義,如果法律意欲賦予預期違約方解除合同權,法律的表述不應當是第 94 條的表示。
綜上所述,合同違約方無合同解除權,且違約損害賠償不能代替合同解除權,這不僅是在中國,在國際上也沒有違約方擁有合同解除權的相關規定,故筆者認為法院在某省中院甲公司訴乙商戶案中判決支持原告違約方解約的判決正確與否有待商榷。
在甲公司訴乙商戶案中,另一個值得注意的問題就是,法院在審理過程中據以支撐判決的依據中提到“時代廣場位于鬧市區,具有極高的經濟效益,因為雙方意見無法達到一致而致使時代廣場閑置,造成社會財富的極大浪費”,并具體認定支持了原告甲公司的訴訟請求,其中原理涉及我國合同法第一百一十條有關實際履行的相關規定。
我國合同法第一百一十條規定了實際履行原則。[4]其中第二款“實際履行費用過高”便是甲公司訴乙商戶案中法院據以作出判決的法律依據。但是本案中導致甲公司“履行費用過高”的原因是乙商戶導致直接或是間接導致的?時代廣場因經營不善重整是甲公司因商業風險而應當承擔的不利后果,乙商戶作為守約方不應當為甲公司的風險“買單”。最終僅僅因“履行費用過高”這一應該由甲公司所應當承受的商業風險轉嫁給了守約方乙商戶承擔。
任何一方當事人均應承擔因其動機落空而遭受失望之負擔的風險。除非存在法定的特別規則,對本屬動機的行為原因加以考量和調整,比如標的物性質錯誤、情勢變更規則等,或者,當事人經由合意的方式特別約定,將其上升為合同的條件或者合同的內容,才能使之具有法律上的意義,否則,當事人不得據此要求對合同效力及其履行施以影響[5].時代廣場經營不善,達不到預期盈利的目的也不能成為原告不履行合同的理由,動機的落空而遭受的風險是原告甲公司應當承受的而不應當由嚴格履行合同的守約方乙商戶承擔。
判決中,原告甲公司是否擁有合同解除權這個問題應當由《合同法》第94條的相關規定予以解決,而并非適用《合同法》第110條“履行費用過高”的相關規定來解釋,由上文可見《合同法》第94條已經否定了原告甲公司作為違約方的合同解除權,故可直接判決駁回原告的訴訟請求,而不是使用《合同法》第110條“履行費用過高”的相關規定來支持原告的訴訟請求。
盡管筆者認為認為違約方無合同解除權,但并不意味著合同一方違約,致使合同無法繼續履行的情況下依然不計代價強制履行,最終導致合同目的無法達成且造成巨大損失。關于此種情況,合同法給予了合同違約方另一種救濟方式-情勢變更。
違約方也可以主張解除合同(王利明,2008)。但對于違約方可以主張解除合同中也存在分歧,一種意見認為,違約方主張解除合同沒有任何約束,即違約方與守約方享有同等的解除權。合同是雙方意思自治的體現,合同的履行需要雙方的配合,否則即使是法院判決合同繼續履行也無濟于事。另一種意見則認為,雖然違約方可以主張解除合同,但應有所限制與約束,只能是基于情勢變更,違約方才可以主張解除合同。
筆者認為嚴守合同原則固然重要,但合同的履行也應該一定程度上兼顧效率,應遵循平等自愿原則,如債務人不愿繼續履行且無法強制履行的,只能通過其他救濟途徑來承擔替代責任。英美法系國家的“效率違約”賦予當事人在比較履行合同所得收益和違約后可得收益的大小后有選擇通過支付違約金而解除合同,正是契合法理所確定的一個處理規則。筆者認為,我國一貫堅持的合同全面履行原則應作適當調整,即在合同無法繼續履行的情況下,解除合同就成為必然,雙方當事人均可是行使這一權利的主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