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胡翔月
意識層面,自薩空了從事新聞工作之始,侵略者的鐵蹄就在國土上肆意踐踏,舉國上下滿目瘡痍。因此,薩空了認為新聞工作者應該肩負起民族國家的責任。
首先是新聞救國,具體來說,即通過辦報達到宣傳抗戰的目的,并且報紙應該擁護大眾利益并為大眾提供服務??偟膩碚f,一是要喚起百分之一的中國人(社會精英)為其余百分之九十九的中國人(無能改變的普羅大眾)的幸福而努力;二是要時刻關注行業領路人的動向,并及時反映給百分之一的精英,詢問意見,給予反饋;三是要使百分之一的精英形成力量,監督領路人,教育群眾。
其次是言論自由,堅定發聲。薩空了認為,社會上的大多數人的溝通,已從雙向變成了單向,失去了向他人報道消息提供意見的權利,而只剩下了傾聽他人所報道的消息所提供的意見的義務。這樣會有三個弊端:1.新聞被惡人用作工具。被少數人利用而不是服務于多數人。2.打開局面的時候,黃色新聞泛濫。3.報紙上的新聞失去了真正新聞的價值,而成了陳腐無聊的“雜志”。把持新聞的人“虛晃一招”,用黃色新聞麻痹讀者,使其在戰爭的時代背景下淡忘民族意識,而新聞機構也可以因此安逸,不背負在經濟政治方面的責任。這樣的情形明顯是薩空了不愿意看到的。事實上,他一直在為民族的自由發聲而努力,其為勞苦大眾獻身的精神,滲透在他任《立報》總編輯的整個時期。如大量宣揚“精誠團結、共同抗日”的救國主張,組織報道“一二·九”學生運動;還刊登了許多對國家政治有重大影響的新聞報道,如“七君子”事件報道、“西安事變”報道、“八一三”抗戰報道等。
人員層面,薩空了認為,要從事新聞行業,就先要具備判斷新聞價值的能力,然后才配做一名記者。詳細來說,從業人員一是要堅守所辦的報紙有益于人類,并且對新聞事業要具備一定的犧牲精神。二是必須要有自己的判斷力,不要受宣傳的騙。比如看到一篇新聞,應當提醒自己到這一步,報紙至少受了三重主觀的篩選(寫稿人、選定人、編輯),它已經不是一個完全的事實。三是,宣傳應當是“以先知,知后知,以先覺,覺后覺”,要“不應比事實多一分,也不比事實少一分,至少記住要的確忠于他自己的認識”。橫向對比西方,這一點正好與法國著名社會學家布爾迪厄的觀點相契合:“新聞實踐,是‘臨場發揮的表演’,其元素是行為者對場景的詮釋和在具體場景下策略的選擇。”兩者都認為新聞的創作存在主觀的選擇。四是,新聞從業人員應當樹立好新聞的標準,這標準首先是要與人類的生存直接或間接相關并且有益,其次是要新和真?!靶隆敝傅氖窍鄬Χ墙^對,它是相對于人類的已知水準而言。故在薩空了看來,想要把握“新”的含義,就必須以人們目前的認知水平作為標準。對于一些舊知識,也可以將其有價值的部分提取出來,變成新聞傳達給觀眾。
管理層面,薩空了秉持“重營業,更重事業”的經營管理理念。要創辦報紙,就要知道自己處于什么社會環境,它會朝著什么方向發展,辦報要配合它的軌跡發展。要跟隨社會的發展道路,新聞事業應當成為企業,必須采取一般大企業的管理方法。不外乎要體現的是:權力集中、厲行法治、由細密分工而歸于機動合作。
這大致需要建立幾個部門:一是編輯部,負責報紙的言論寫作、采訪、編輯和出版工作。二是經理部,處理日常運營工作,如廣告、發行、雜役管理等。三是印刷廠,管理印刷事務。并且各部門需要有層層會議并做好記錄,再建立辦事細則,算是一種機制內的立法手段,一種獎懲的機制,既能充分保證職員盡心盡力工作,不偷懶懈怠,更能用薪資獎勵進一步激發職員的工作熱情。
此外,雖然是企業經營,也要反對以純營利為目的。特別是在編輯報紙時,奉行“精編主義”,嚴格把關新聞的質量,照顧讀者的感受。如《立報》在“精編主義”原則的指導下,報紙的篇幅緊縮,使得報紙讀者如《立報》標語所說:“五分鐘能知天下事”。除了奉行“精編主義”,薩空了還注重讀者意識。他認為報紙一是要為讀者服務,解決讀者的困難;二是要把讀者報告當成報紙新聞的重要來源,把讀者變成通訊員;三是改革報紙文字,服務大眾。他在《立報》副刊《小茶館》的“點心”專欄里發表的第一篇文章中寫道:“這個專欄是獻給‘上層社會的人們’心目中所稱為的‘下層民眾’的,它將努力以淺顯通俗的文字,寫出些有益于他們的思想進步和增進常識的文章?!?/p>
要對比當時中西方的新聞思想,可以先看當時的時代背景。那時的中國前有列強的炮火轟鳴,后有國民黨等買辦階級和軍閥的鉗制,在進退維谷的戰爭背景下,中國新聞的發展起起伏伏。而西方媒介,也經受著二戰后的陣痛,美國處于新聞專業主義起步階段,新聞業內外部條件基本齊備,自由主義新聞理論是其主要的理論基礎。
中西方的媒介思想,相似之處在于,二者都有宣揚自由的需求,并且都是公共領域的媒介,是被控制的媒介組織。國內,在內憂外患的歷史背景下,新聞革命人仍然堅持為自由發聲。而在辛亥革命后期,報紙被軍閥和買辦階級控制,形成北京、上海兩個中心。北京報紙為軍閥服務,政治屬性突出。上海報紙則是被買辦階級控制,操作市場,主要體現為經濟屬性。放眼西方,進入20世紀后,片面追求“新聞自由”使資本控制了媒體,壟斷扼殺了思想自由市場,建立“一個自由而負責任的新聞界”的呼吁日顯迫切。許多“學術大咖”實際上充當的是服務于“帝國統治技術”的角色。這么看來,國內外的新聞事業雖都有自由發聲之需求,卻在實際發展中不得不淪為經濟或政治的工具。
中西方的媒體思想同樣也有所差異。西方國家新聞行業在自由市場和司法體系較為完善的條件下,各種力量相互制衡促使媒介呈現多元化發展,公營私營皆備;而以薩空了為代表的中國報人則心懷家國天下,主張“文人論政”,抱著“以天下為己任”的精神,試圖以文章報國。
總而言之,薩空了在當時的時代背景下,堅持新聞救國,且報紙要為人民服務,其一些思想極具前瞻性,直到現在還具有參考價值。如媒體應注重經濟效益與社會效益一致,是在努力達到各類廣告收益與新聞自身價值的平衡;與受眾交流,注重受眾的反饋,類似于現在的數據收集反饋機制;對新聞進行精編,方便讀者閱讀,發展到現在則慢慢演變成了微博快評、“關鍵詞”新聞,最大程度上做到吸引受眾的眼球。
但是,通讀《科學的新聞學概論》以及薩空了的各項思想,筆者對其媒體內部共和思想的一些觀點仍保留自己的意見。如他認為新聞業應該不受第三方的干擾而獨立發展,筆者則認為新聞業不可能獨善其身。媒介處于外部環境的互動中,沒有絕對的客觀和真實。新聞場會受到經濟場和政治場的干擾。雖然薩空了樂于接受新事物,比如成舍我的辦報主張和馬列主義的觀點都曾讓他受到震動,但是他的變化始終是溫吞的,本質上,他堅持的仍然是徐寶璜的“新聞本位”的思想主張,其實是具有一定的理想主義思想色彩的,畢竟在當時的戰爭背景下,不可能存在完全的新聞自由。在今天看來,新聞只顧行業內部的自律堅守以及讀者的感受,而忽視政治經濟力量的介入和引導,也欠缺與社會的聯系與考量,難以為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