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楊 楠 焦若薇
1840年以后,中國開始淪為半殖民地半封建國家。面對國家危亡,知識分子為尋求救國道路不斷進行探索。一批積極“參與”政治,用“文章救國”的青年,希望通過這種方式實現自身理想與抱負。而作為將這些新青年們凝聚起來的一個特殊陣地,《新青年》上的新聞觀點不斷發展,到1921年7月中國共產黨成立之前,《新青年》上刊登的關于馬克思主義、十月革命和中國工人運動的文章就多達130 余篇,成為宣傳馬克思主義的重要思想陣地,在近代中國新聞傳播史上寫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推動了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傳播。
1879年,陳獨秀出生于安徽省安慶市懷寧縣,這是中國封建社會逐步演變為半封建半殖民地社會的時期。最初,陳獨秀追隨以康有為、梁啟超為首的維新派。1897年,年僅18 歲的陳獨秀花了幾個月的時間寫完《揚子江形式論略》,介紹了東晉到明清的歷史故事,總結歷代兵家用兵之得失,并全面總結了揚子江的重要戰略定位和使命,憂國憂民,充滿了愛國主義情懷。但1898年9月維新變法失敗,顯現出了資產階級的軟弱性,揭示出守舊勢力的本質是為了維護自身的統治,反對任何政治改革。
1900年八國聯軍侵華,中國完全陷入半殖民地半封建的深淵,階級矛盾進一步激化,革命派應運而起。1901年到1904年,陳獨秀在蕪湖創辦《安徽俗話報》,宣傳反帝愛國,啟迪民智,發揮著“表面普及知識,暗中鼓吹革命”的功能。到1902年,陳獨秀開始由維新派向革命派思想轉變。辛亥革命失敗以后,陳獨秀陷入了悲觀與彷徨,但他的報刊輿論思想已經初步形成。
1915年 9月,陳獨秀創辦《青年雜志》,在《青年雜志》創刊號《社告》第一條即明言:“國勢凌夷,道衰學弊,后來責任端在青年。本志之作,蓋欲與青年諸君商榷將來所以修身治同之道”。可以說,早期的《新青年》定位就不在政治,而是關注青年思想教育的一份雜志,其主要目的是開啟民智,致力于思想啟蒙運動,努力從思想文化的層面拯救中華民族。
此時陳獨秀把主要注意力傾注于思想變革的原因是他認定改造國民性是政治變革的前提。1916年,第二卷第一號的《青年雜志》改名為《新青年》,雜志名稱的變動,更多地代表了主體的意識改變。陳獨秀曾明確指出,“倫理的覺悟,為吾人最后覺悟之最后覺悟”,他認為國民的思想覺悟乃是當今最重要的事情,而統治中國數千年的封建王朝所依靠的思想觀念就是以儒家文化為代表的傳統思想,要想真正做到救亡圖存,就要進行一場反對孔教、理法和舊倫理、舊政治的思想解放運動。故在《青年雜志》創辦之初,陳獨秀便發表了很多關于宣揚西方的民主科學思想的文章。
在《青年雜志》第一卷第一號,陳獨秀決定連載陳嘏翻譯的俄國作家屠格涅夫的小說《春潮》。《春潮》這部小說帶有顯著的政治背景,雖然屠格涅夫對拿破侖帝國的崩潰贊不絕口,但他也清醒地看到了德國侵略者的本質,嚴厲批判并揭露了普魯士軍國主義者的侵略文化;隨后陳獨秀又在《新青年》第二、三、六號發表了薛琪瑛女士翻譯的王爾徳愛情喜劇劇本《意中人》。作為有史可考的最早運用白話文翻譯的劇本,《意中人》直譯特點突出,無疑為日后白話文運動的興起奠定了基礎。此后,第三、第四號還發表了陳獨秀親自撰寫的《現代歐洲文藝史譚》,簡要介紹了歐洲十八、十九世紀的文藝思想發展史。這種對西方現代文藝的概述且帶有一些個人曲解的觀點,卻是中國新知識分子學習西方思想進行中國文學改革的先聲。《新青年》宣揚民主與科學思想,倡導文學革命,通過新舊思想爭奪的方式表達,在當時社會輿論形勢下是開創性的。
1917年俄國爆發了十月革命,建立了蘇維埃政權。在這場革命中,中國先進的知識分子從觀望到思想轉變經歷了一個過程,這個過程也體現在《新青年》報刊的內容中,即《新青年》由宣揚民主主義向宣揚社會主義階段的過渡。
1917年4月1日,俄國二月革命爆發不久,整個中國社會充斥著嚴重的“恐德癥”,誤料二月革命后的俄國會與德國單獨議和,從而增長君主主義和侵略主義的氣焰,對中國不利。陳獨秀指出:“俄羅斯之革命,非徒革俄國皇室之命,乃以革世界君主主義侵略主義之命也。”從這篇文章來看,陳獨秀的態度和認識轉變經歷了一個過程,他對二月革命持積極態度。他還認為,二月革命對中國大有裨益,值得思考中國的前途命運。
隨著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結束,北洋政府對社會各界尤其是言論出版的控制讓陳獨秀對政治和輿論的認識更加深刻。陳獨秀察覺到了無產階級輿論的重要性,在面對現實問題之后,他的思想也開始從民主主義到馬克思主義發生了重大轉折。1919年4月20日,陳獨秀發表文章《各國農勞界的勢力》,對十月革命做出了極高評價:“十八世紀法蘭西的政治革命,二十世紀俄羅斯的社會革命,當時的人們都對著他們極口痛罵;但是后來的歷史家,都要把他們當作人類社會變動和進化的大關鍵。”從中可以看出,陳獨秀對十月革命的認同逐漸加深了,并從“歷史家”的角度看待十月革命的影響,從十月革命的經驗中汲取教訓,以促進中國社會“變動和進化”。
同年5月,《新青年》出版第六卷第五號雜志,由李大釗主編。由于這一期刊發了數篇關于馬克思主義的文章,所以被學界稱為“馬克思主義(研究)專號”,刊登了七篇文章(包括一篇翻譯文章),從不同立場和角度對馬克思主義及其理論進行了介紹和評價,從而將馬克思的研究推向了一個新的高度。從編輯學的角度看,組稿工作是整個編輯工作過程中至關重要的環節,《新青年》“馬克思主義專號”是一期非典型的專號,具有很強的同人色彩,“留學生”“經濟學專業”“北大”是這批作者的重要標簽,他們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中國共產黨成立前馬克思主義傳播的特點。
影響最大的無疑是李大釗的《我的馬克思主義觀(上)》,在文章中李大釗把握了馬克思學說的核心內容——唯物史觀(經濟史觀)、政治經濟學、科學社會主義,在文章中做了系統的闡述以及描繪了馬克思主義在中國傳播的具體情況,與其他馬克思主義專號文章一同把對馬克思研究推向新的高度,為馬克思主義思想理論在中國的廣泛傳播積蓄了更加堅實的力量。在李大釗比較全面地介紹馬克思主義之后,陳獨秀已經察覺到了無產階級輿論的要求,在面對現實問題之后,他的思想也開始從民主主義到馬克思主義發生了重大轉折。
五四時期,新文化運動的營壘發生了明顯的分化,關于《新青年》是否應該充當傳播馬克思主義的工具,發生過幾次影響巨大的論戰。
1919年5月,借助《新青年》,李大釗與胡適對“問題與主義”發表論戰。資產階級改良派的代表胡適發表一篇題為《多研究些問題,少談些主義》的文章,從而引起了“問題與主義”的爭論。胡適反對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傳播和用政治革命的辦法對中國社會實行根本變革,其文章實質宣揚的是改良主義,反對階級斗爭學說。而李大釗則用《再論問題與主義》一文進行反駁,針對當下中國的實際情況,指出運用馬克思主義的唯物史觀解決問題,澄清經濟問題是中國所有問題根源,只有聯合工人進行階級斗爭才能解決。這次論戰不僅僅是自由主義和馬克思主義知識分子之間的論戰,還是馬克思主義者與反馬克思主義者在中國的第一次論戰,擴大了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影響,為人們探索和改造中國社會的發展道路起到了推動作用。
針對論戰現象,陳獨秀已經使用馬克思主義的觀點來解決民主問題。1919年12月,由陳獨秀撰寫的《本志宣言》在《新青年》上發表,文章尖銳指出:“我們相信世界上的軍國主義和金力主義已經造了無窮罪惡,現在是應該拋棄的了。”隔年9月1日,在《新青年》發表的第八卷第一號中,首篇就刊登了標志陳獨秀轉向馬克思列寧主義的文章《談政治》。在《談政治》一文中,他極力強調自己的政治態度,“我承認用革命的手段建設勞動階級(即無產階級)的國家,創造那禁止對內對外一切掠奪的政治法律,為現代社會的第一需要。”該文的發表意味著此時《新青年》中的陳獨秀已然轉變為一個馬克思主義者。
1920年9月,英國著名的哲學家、知名作家、社會活動家羅素應梁啟超、張東蓀之邀到中國進行講學。到滬后,在《時事新報》上發表《由內地旅行而得之又一教訓》一文,他認為能救中國的只有一條路,即開發實業,發展資本主義。這篇文章發表以后,立即受到早期的馬克思主義者陳望道、李達、邵力子等人的反駁,一場論戰就此爆發。陳獨秀匯集雙方文章,并以《關于社會主義的討論》的總標題在《新青年》第八卷第四號上進行發表,陳獨秀批判了羅素和中國研究家張東蓀、梁啟超等宣傳的“基爾德社會主義”和當時在中國的無政府主義者。
通過對“主義”問題的幾次論戰,陳獨秀深感用科學社會主義來改造中國社會的重要性。關于社會主義問題的爭論,使早期馬克思主義者更加堅信只有科學社會主義才能救中國。從第八卷第一號起,《新青年》由民主主義性質的刊物改組成為社會主義刊物,從此中國人民的斗爭才走上科學社會主義指引的勝利發展的道路。
《新青年》從創刊至休刊,一共十一個年頭,在此過程中,它不間斷地展示了早期克思主義在中國傳播的路徑,見證了中國馬克思主義者為了中華民族偉大復興而進行的艱難探索,在中國革命的歷史長河中發揮了不可磨滅的作用。
1917年1月,在北京大學校長蔡元培的力薦下,陳獨秀出任北京大學文科學長。《新青年》的編輯部也從上海遷到北京,走入了北京大學校園,成為了新文化運動的主要陣地。以大學為依托,遷來北京的《新青年》雜志原由陳獨秀一人主編改為同人刊物,成立了編委會。編委會中的大多數都是一些激進的民主派或自由派人士,他們團結起來共同提倡科學與民主。《新青年》雜志聚集了中國先進青年知識分子,為五四運動的發生與發展鍛煉了主力隊伍。
同時,《新青年》的出版還影響了大批知識分子的思想大解放,對近代中國知識分子產生了較大影響。《新青年》創刊后的一年多時間里,發行量在1000 冊左右,1918年后,發行量猛增至20000 冊,被稱為青年界之良師益友。毛澤東就曾在保安(現志丹縣)對來訪的斯諾說:“《新青年》是有名的新文化運動雜志,由陳獨秀主編。當我在師范學校學習的時候.就開始讀這個雜志了。我非常欽佩胡適和陳獨秀的文章。他們代替了已經被我拋棄的梁啟超和康有為,一時成了我的楷模。”
于是,一群先進青年知識分子認識和體會到了馬克思主義的真理性、崇高性,走上了與工農結合的道路。這一時期,擁有著馬克思主義萌芽性質信仰的一批新青年成為了中國社會的新勢力。青年學生對于馬克思主義的探索,有著重要的意義,青年后備軍們在革命實踐中堅持并發展馬克思主義,推動了中國共產黨的成立,也推動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不斷前進。
《新青年》宣傳的“科學”“民主”強烈打擊了中國傳統封建思想,它的創立標志著“五四”新文化運動的興起,拉開了近代中國第一次思想解放運動,點燃了中國思想啟蒙的火把,《新青年》和北大也因此成為宣傳新文化運動的主要陣地。它也開創了馬克思主義在中國傳播的先河,是第一個全面系統介紹馬克思主義的刊物,并在中國共產黨的誕生中起到了思想指導作用。
1923-1925年,《新青年》從月刊改為季刊到不定刊之后,成為純粹的宣傳馬克思主義思想的刊物,后期的《新青年》引進了大量的馬克思列寧主義著作和國際無產階級革命運動的經驗,研究重點也因此而轉變為用馬克思主義理論來解決中國發展的實際問題。具有代表性的著作有:瞿秋白的《新青年之新宣言》《自民治主義至社會主義》《列寧主義概論》《中國革命之武裝斗爭問題》,彭述之的《誰是中國革命之領導者》以及陳獨秀的《二十七年以來國民運動中所得教訓》等。
復刊后,為了發揚馬克思主義學說,《新青年》還翻譯了眾多與馬克思主義相關的著作。1923年6月至1926年 7月《新青年》發刊 9 期,共 118 篇文章,其中譯文就占40 篇,包括:列寧的《俄羅斯革命之五年》《民族殖民地問題》《亞洲的醒悟》,斯大林的《列寧主義之民族問題的原理》《列寧主義概論》,布哈林的《社會主義的社會之基本條件和新經濟政策》《馬克思主義者的列寧》等著作書稿。
就1923年6月至1926年7月這段時間刊載的相關著作數量來看,最高單期譯文的比例甚至超過全刊的一半。可以說,《新青年》所載譯文反映了編輯界和翻譯界對中國現實問題的關注,這也凸顯了中國共產黨在共產國際的指導下逐漸實現馬克思列寧主義中國化的線索。
1920年,李大釗在《社會主義與社會運動》一文中指出,“社會主義因各地、各時之情形不同,務求其適合者行之,遂發生共性與特性結合的一種新制度。”以李大釗為代表的先進知識分子已然開始思考中國的特殊國情問題,并且嘗試運用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
1923-1924年,《新青年》發表了《自民治主義至社會主義》《誰是中國國民革命之領導者》等文章,對馬克思主義中國化進行進一步思考,提出無產階級領導權的問題。1926年3月25日《新青年》發表了瞿秋白的《國民會議與五卅運動》,對五卅運動進行了總結,使中國共產黨加深了對無產階級領導權和工民聯盟關系的認識,認為歷史已證明了無產階級領導下的國民革命聯合戰線的必要性,又證明了資產階級的妥協性足以破壞聯合戰線而使革命運動失敗。可見,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早期嘗試,為新的理論創新提供了一個良好的開端。
作為20世紀中國極具影響力的報刊,《新青年》可以稱為馬克思主義思想的培養皿,也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先進的開端。它的傳播思想轉變與時俱進,從“驚鐘適鐸”、“開啟民智”、高舉民主科學大旗、傳播馬克思主義到開拓中國共產主義運動,對中國的馬克思主義發展起到了重要的推動作用,是舊民主主義與新民主主義的分水嶺,對引導我們探索新時代下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發展和創新有著重要的啟示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