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錄片《天山腳下》的故事化敘事研究

□ 梁 茗 王中偉

廣袤的土地和多民族共生孕育了新疆的多元文化，而紀錄片對文化的保護傳承發揮著重要的作用。2018年7月首播的《天山腳下》不同于以往的風光片與歷史文獻紀錄片，以22 個故事作為線索，通過展現個體挖掘人類普遍的生存和情感狀態。本文在研究紀錄片《天山腳下》成功經驗的基礎上，將重點置于紀錄片敘事策略分析，從敘事主題、人物塑造和敘事技巧三個方面進行闡釋，以期總結出在新時代以紀錄片形式講好新疆故事的方法。

一、敘事主題與新疆形象

主題是紀錄片的重要部分。以主題驅動的紀錄片每一集都有一個明確的主旨或論點，每一集都圍繞一個主題展開，依據事件的邏輯一一道來，根據主題對素材進行取舍，以確保每一段素材都服務于同一個主題。《天山腳下》共分為五集，分別以“家園”“成長”“生活”“傳承”和“尋路”命名，在每一集的大主題之下再展開敘述；以兩條線平行前進：地理線和人物線。新疆地大物博，生態多樣，奇觀景象固然會引起觀眾的好奇心，單依靠特殊景色的敘事過于單薄，因此并行的第二條人物線聯結了新疆的風俗、傳統和人物。秉持“家國同構”的理念，《天山腳下》將目光鎖定在個體身上，通過以小寫大的敘事方式完成對主題的詮釋。鏡頭聚焦于新疆平淡中藏著小小跌宕的日常生活，以局部描摹的方式推出了一個生活豐富、環境壯闊美麗的新疆。

對大主題進行描摹是一大難點，現實世界的紛繁復雜易使全景展現陷入空洞和無序。《天山腳下》選擇了“板塊式結構”，對材料進行分解，力圖將其納入特定的主題中，組成一個10 分鐘左右的小故事，而每一個小故事幾乎都蘊含著意義價值與主題相匹配的段落。例如在“小騎手”故事中，主人公為了學騎馬一次次在馬背上摔下來，又一次次站起來，以“潤物細無聲”的方式表現孩子的堅強與勇敢。雖然片中所呈現的主體具有民族特色，但是在一定程度上已經成為超越民族和地域的共性表達，讓中華民族堅毅、友愛、勇敢、愛國等品質成為貫穿始終的主題，上升到家國共生的高度。

二、人物選擇與人物塑造

人是紀錄片中的重要題材，冷暖關情，紀錄片往往與人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人與自然、人與命運、人的性格等，無一不呈現出繁雜性和多樣性。因此，圍繞人的價值和命運牽涉到方方面面來敘述，是紀錄片常用的手法。同時，商業紀錄片和以往的紀錄片在操作模式上有很大的不同，攝制組無法每天跟著主人公拍攝，只能在有限的時間里講一個完整的故事。因此在人物選擇上需要極其審慎。

典型性和立體化是主人公必須具備的特質。主人公需要代表一定的群體，且要有突出的特質和豐富的性格作為依托，若是主人公泯然眾人矣，則失去了表達的意義。麥基認為：“性格或行為中的矛盾會鎖定觀眾的注意力，因此，主人公必須是全體人物中一個最多維的人物，以將移情集中在這一明星角色身上。”在創作中，人物性格的豐富表達是通過多種技巧和方式來一一呈現的。人物需要具備獨特的經歷、獨特的性格，甚至是獨特的外貌都是展現立體人物的要點，這些特點可以帶動敘事向前發展，使情節的發展具有足夠的動力。“街舞者”講述了克拉瑪依一群愛好街舞的年輕人的故事，故事中的功能人物是卡德爾，他是這群愛好街舞的年輕人中的一員，在街舞領域的成就較高，長居在上海，經常參加國際性街舞大賽。他身上有著年輕人的激情與夢想，也有更多代表性的片段值得敘說，通過他可以聯結起無地域之分的所有愛好街舞的青年，也通過他的經歷傳遞出生活在克拉瑪依的年輕人的活力與自由。

在結構安排上，為主人公設置壓力和障礙是人物塑造的重要方法。麥基對于劇作中的“人物”曾提到過“人物真相只能通過兩難選擇來表達。壓力愈大，其選擇愈能更加深刻而真實地揭示其性格真相”。通過壓力和懸念表現人物是常用方式。普通人物也要尋找他們在生活中的變化和沖突，在平凡的人物的平淡生活中挖掘出真情實感并打動觀眾。在“木卡姆”故事中，年輕人布爾汗是一名小學音樂老師，他想召集老藝人讓吐魯番木卡姆再次響起，但是這些老藝人大多行動不便或是忙于農事無法抽身。但他依然沒有放棄，執著地與老藝人溝通，到了約定的日子，老藝人們無一缺席地趕到了，共同奏響了古老的旋律。讓故鄉的吐魯番木卡姆走出去的愿望可能還需時日，但布爾汗的堅守與不懈由此得以詮釋。

描摹人物時應當用細節表現情感，有人情味的細節是塑造個性色彩形象的方式之一。人物的表情和心理狀態在細節中凸顯，成為構成人物性格的重要部分，同時也是增強藝術感染力的手段之一。“花兒綻放”講述了一個學唱歌的小女孩的故事。她想讓在邊境派出所工作的爸爸去觀看自己的演出，但由于工作繁忙，爸爸無法達成她的小愿望，小女孩只好在部隊看望爸爸時為他唱歌。離別時，小女孩幾度哽咽，不停地擦著眼淚，特寫鏡頭給到小女孩的手，她摩挲爸爸衣服上的袖章，心中的羞澀與不舍在眼淚中傾瀉而出，稚嫩的歌聲配以邊境的雪山和“公安邊防”的字跡，讓觀眾深深理解她無法言說的微妙心態，給予觀眾濃濃的感動。

三、敘事技巧

隨著紀錄片的故事化傾向發展，紀錄片與故事片之間相互借鑒，情節上注重表現沖突。格里爾遜提出紀錄片是對生活的創造性處理，他主張采用戲劇化手法對現實進行“扮演”或者“重構”。以真實性為基礎對紀錄片進行故事化處理，可以增強紀錄片的戲劇效果，進而提高其可看性。

紀錄片的敘事技巧有以下幾種。

（一）懸念

懸念是敘事過程增加動力的重要方法。為增加故事中的懸念，在選擇題材時主要遵循以下原則：一是被觀眾關注程度高；二是事件本身具備不可預測的結果。開篇設置懸念是抓住觀眾注意力的重要方式，如同“鉤子”一般將觀眾牢牢吸引。“神馬”故事中，開篇部分解說詞就提示“這匹老馬已經陪伴了他三十多年，猶如親人一般，但老馬可能熬不過這個冬天了”，幾句話讓事件進入充滿懸念的狀況，該怎樣與老馬告別？它的死去對于這家牧民來說意味著什么？以懸念開篇，可以激發觀眾探尋詳情的欲望。在高潮部分植入具有懸念的情節，可以增強故事的表現力。“獵鷹”的最后一個場景，主人公帶著雄鷹哈吶參加比賽，有了人與鷹前期配合不默契的情節，哈吶能否成功捕捉到獵物？比賽變得更加牽動人心，故事也充滿了懸念。畫面中依次重復出現放飛獵鷹的瞬間，在吾勒普汗將哈吶放飛的一刻，緊張而有節奏的音樂響起，哈吶捕捉到獵物之后音樂戛然而止，形成了微型“燃爆時刻”，激揚的情緒隨著比賽的勝利猛然增加。

（二）誤會

紀錄片中極少出現真正意義上的反面角色，作為負面出現的可能是誤會、災害和對現實的無奈，引起矛盾與沖突的源頭可能是彼此溝通上的不暢通。《天山腳下》利用人與人之間的誤會搭建了一個個富有戲劇性和緊張氛圍的場景。“婚禮服”故事中，一個跟著姐姐學做衣服的姑娘為了向朋友展示自己的能力，一口氣接下了做15 件婚禮服的重任，但是她面臨著一個艱難的選擇：姐姐店里的活做不完，她沒有時間做這些婚禮服。為了不負好友的重托，她索性不去姐姐店里了，一心在家做衣服。當妹妹在家做完婚禮服后硬著頭皮回到姐姐店里，兩人之間的關系變得微妙。矛盾與尷尬如何化解，成為觀眾期待看到的場面，最終姐姐將悄悄改好的衣服遞給妹妹時，這一切的不愉快頓時煙消云散。

（三）巧合

與因果關系相反，巧合強調世間萬物的隨意和荒誕，給人“陰差陽錯”之感，但是最終會回歸到“情理之中”。巧合帶給主人公和觀眾意想不到的情景，常常在懸疑片、恐怖片中出現，但是在日常生活中巧合也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戲劇化地表現巧合及其帶給主人公的一系列影響，將隨意的反邏輯變成合乎生活現實的邏輯。來自俄羅斯的廚師供職于克拉瑪依的一家餐廳，他拿手的是做海鮮，但克拉瑪依的海鮮經過重重運輸后味道會大打折扣，原材料的不新鮮給做飯帶來了極大的障礙。機緣巧合下，他得知從印度洋運來的海鮮可以全程順暢無阻地快速到達克拉瑪依，可最大限度保證海鮮的味道。通過這種巧合的手段，在結局給了主人公和觀眾極大的安慰，彌合了期望與現實之間的鴻溝。

（四）意外

紀錄片中有意或者無意呈現的意外情況，在一定程度上會突破觀眾的預期，帶來驚奇或驚喜，為劇情增加推波助瀾的效果，是加強戲劇效果的重要手段。“街舞者”中，主人公卡德爾回家要找一雙可以帶給他幸運的黑色舞鞋。按照慣例，應是圍繞著主人公找黑色舞鞋展開，但大面積篇幅是在講述他的家鄉和他的小伙伴們。最后，卡爾德終于在不經意間找到了那雙帶給他幸運的舞鞋，但是他并沒有將它帶走，這是一個看似并不圓滿的結局，但給出的解釋又合乎情理：“克拉瑪依還有這座城里的朋友才是他的幸運之源。”此刻，所有的問題都得到了解答，所有的情感都得到了滿足，所展示的情感價值也回歸了故事的主線，這種意料之外但是情理之中的結局契合主題，增加了戲劇性。

四、結語

紀錄片自誕生以來一直承擔著傳承文明、記錄時代的任務，有著重要的史學價值和社會學價值。隨著新紀錄電影、劇情紀錄片的出現和發展，用鏡頭記錄連貫的有情節的內容，從而構建一個完整的故事成為紀錄片常用的手法之一。紀錄片在一定程度上具備了戲劇性和可看性，創作者適當采用故事化手法對素材進行加工，不再以單一的刻板說教的方式進行解說，而是從選題、剪輯、解說等方面設置懸念，使情節更加緊湊與完整。《天山腳下》講述的22 個故事都有明確的主人公、完整的情節鏈條，矛盾、沖突和懸念相交呈現，讓觀眾在宏大的主題中感知到了貼近生活的細微情感。但需要注意的是，在紀錄片創作中應該防止故事化泛濫，避免人為干預痕跡過于明顯或者情節設置反常，使紀錄片的敘事陷入模式化。選擇平民化的視角切入主題，將人物塑造得更為立體和多樣，合理平衡真實紀錄與創造性呈現之間的關系，將使講好中國故事和新疆故事創造出更多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