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山千年會鼓

麗君 黎家鵬 覃向紅

會鼓聲聲源遠流長

馬山壯族會鼓鼓聲豐富，開始時輕緩如春溪出山，姍姍潺潺；接著漸變疾急迅猛，鼓聲如驚濤拍岸，洪波決堤，大地震顫，千山震撼，人心震動……

凝神傾聽，會鼓之聲有除舊布新之妙：瞧，那厚重的冬霾變輕變薄了；芭蕉林中那卷成筒狀的頂葉也悄無聲息地舒展開了。聽，蜂巢里傳來了蜜蜂驚夢后的振翅聲；老竹下有筍芽拱破黃土的微響……

這會鼓聲聲，源遠流長。

“會鼓”是壯話“牛皮鼓”的音譯，意指用牛皮做鼓面制作而成的鼓。據史料記載，馬山縣壯族會鼓始于宋末元初，盛行于清代，迄今已有1000多年歷史。最初的功能是驅鬼鎮妖，外襲報警，祈求吉祥，最后逐漸演變成壯族民間的一種娛樂活動而流傳至今。

與自詡多情的絲竹之音不同，會鼓鼓聲沒有九曲愁腸的哀怨，沒有如訴如泣的纏綿，只有雄性的彪悍和強者的狂放與陽剛。甲骨文中的“釁”字就專門寫下了鼓的這種特質：古代，軍隊出征前宰青牛白馬祭祀天神，并把牛馬血涂在額頭上和嘴唇上，叫“歃血為盟”；然后還要涂在鼓上，這才叫“釁”。馬山會鼓之聲便具有這種狂野奔放的特質，聲音特別渾圓厚重富有穿透力和震撼力：上遏行云，下撞崖壁，余響帶著美妙的顫音縈山繞嶺經久不絕。這種鼓的鼓聲之所以能如此，全在制鼓人的匠心獨運：做鼓身的木料全都選自深山幽谷中的奇樹佳木，樹齡都在數百年以上。這種木料堅實而光滑，不汲水且耐曝曬，木質艷彩，有淡淡的馨香。然后用斧鑿掏空而成。這種鼓超大超長超重，要安在帶輪子的鼓架上，所以敲起來就能聲傳數十里，震撼山山嶺嶺。

千年鼓韻發新聲

會鼓有很多種打法，有混鼓（序曲）、狂歡鼓、舞龍鼓、扁擔鼓、花燈鼓等，中間還有各式多樣的插曲鼓。會鼓套具除了主角鼓，還有配角鑼和鈸，鼓聲洪亮、渾圓、厚重，鈸聲和鑼聲則十分清脆。打鼓時，有多人協作，鼓手和镲手要按節奏快慢和音響強弱進行擊打，剎那間，鼓鑼（镲）齊鳴，鼓聲震動四面八方：有時如驚雷炸響，有時如暴雨淋山，有時如駿馬奔馳，有時如珠落玉盤，有時又如雨打芭蕉……

這里不能不提迎春會鼓。

據《隆山縣志》記載：“擊鼓之習，相傳已久，今猶未衰，每年農歷正月初一至元宵節為自由娛樂期，每村每屯，男丁三五成群，作賽鼓之樂。”

這里記載的就是馬山壯族的迎春會鼓。

迎春會鼓是馬山縣各地流行的一種民間習俗，意在驅邪祈福迎接新春佳節的到來。每年臘月過半，各地相鄰近的村寨，便在可相望見的村外山坡上，扎搭鼓棚，等臘月廿三晚飯過后，就在互相約定的時間揮錘擂鼓，霎時各處鼓聲夾雜著鞭炮聲響成一片，山鳴谷應，震撼千山萬嶺——這鼓聲要一直延續到除夕零時，其間，鼓手累了可以替換，但鼓聲不得稍停。迎春會鼓，實際上還有競技賽鼓的意思：一是比哪一隊的鼓做得好，鼓聲宏大響亮；二是比哪一隊的鼓手韌性耐力好，鼓聲自始至終都沒衰憊或停歇；三是比哪一隊擂鼓的技藝好，把鼓擂得有譜有調、悅耳動聽又富于震撼力……雖然沒有評委也不設獎項，但各隊都暗中賣力，不甘落后，就連村寨里的父老也來給自己的鼓隊鼓氣，送來一長竹筒一長竹筒的紅薯酒，哪個鼓手乏了累了隨倒隨喝，旁邊的葫蘆瓢沒有干的時候，鼓棚里彌漫著醉人的甜香。

這種比賽娛樂極具特色又極富趣味，深受老百姓的喜愛，因而經久彌新，長盛不衰。

近年來，作為歷史長河中沉淀下來的“活化石”，壯族會鼓不但有了靈魂，千年鼓韻也發新聲：首先是會鼓制作工藝上的改進。這里不得不提到一個人——馬山鼓王韋建廷。此人從小癡迷打鼓，長大后醉心制鼓。經過他專心研究發現，壯鼓制作方法不同、材料不同，鼓聲則千差萬別。只有原生態的壯族會鼓，才能敲擊出震撼天地的聲音。所謂的原生態壯族會鼓，就是選用生長時間長、木質較堅硬、直徑約1米左右而且粗大的樟樹、楓樹和木棉樹等原木，先鋸成長約1.3米的木段，然后用斧鑿掏空做成鼓殼（也叫鼓倉），兩頭蒙上黃牛皮并釘穩，用竹篾或鐵絲從四周拉緊定型。這樣制作的鼓身沒有漏氣泄音之虞，每一擊都有共鳴之音相伴，敲起來聲音洪亮、渾圓、厚重，比拼板會鼓聲音洪亮得多。當然，蒙鼓用的牛皮的選用，也極其用心。皆是選自大母牛的脊皮，厚而韌，不易受潮汲濕，不松弛，鼓聲不瘖啞變聲。就連小小的鼓槌，也全都是采自巖縫中的“斧柄木”，堅硬似鐵，唯穆柯寨的“降龍木”可與之作比。用這種槌擊鼓，其聲如金石之聲，鏗鏘而厚重。2010—2020年，韋建廷自己投資近5萬元，從崇左市扶綏縣國營鳳凰山林場購回13根直徑1米以上的大原木，并用上等黃牛皮等制鼓材料制作了13面原生態大鼓。

其次，馬山縣精益求精，再接再厲，積極改進會鼓打法，使其既保留了傳統壯族會鼓的古雅神韻，又融入現代音樂元素，能完整演奏不同的現代音樂。

此外，一個鼓隊有多面鼓，如何使所有的鼓聲做到整齊劃一、高低快慢合拍，并形成富有節奏感的旋律？使鼓聲有慢板行歌的雍容大度，又有急繁管弦的激情和電光石火的震撼？這其實要靠俗稱“鼓頭”的領鼓人的指揮。

但領鼓人雙手同樣操槌，他的指揮只能通過嫻熟的肢體語言，或提示或暗示來實現。身體的俯仰，腰肢的彎挺，鼓槌的左撾右掃、下揚下擊……凡是種種，皆是指揮的信號，其余鼓手如何心領神會？只能加強培訓。

為此，馬山縣有了獨特的培訓班——鼓頭培訓班，專門培訓領鼓人。這其中，最出色的鼓頭要數韋建廷。

韋建廷的舉手投足，皆是力與舞的結合——或如猛虎下山之雄健，或如出水蛟龍之夭矯，或如靈猴跳枝之輕巧，或如鷹隼撲兔之迅捷。而鼓聲隨著他的指揮，開始時鼓聲輕緩如春溪出山，姍姍潺潺；接著漸變疾急迅猛，鼓聲如驚濤拍岸，洪波決堤；最后，大地震顫，千山震撼，人心震動……

壯族會鼓走向世界

隨著社會的發展，壯族會鼓的應用范圍更加廣泛，多用于壯族民間的重大節日、慶典、群眾性大型文體活動和競賽項目。大型群眾性娛樂活動或重大節慶，一般為多鼓齊鳴，鼓越多越好，以營造歡快熱烈的氛圍。

因此，壯族會鼓開始行走世界。

2007年，馬山縣舉辦首屆“黑山羊文化旅游美食節”，馬山壯族會鼓和馬山三聲部民歌、馬山扁擔舞一起，首次登上了開幕式的舞臺。數十面牛皮大鼓以壯觀的鼓陣和撼人心弦的鼓聲，驚艷了整個開幕式。

從那時候起，馬山壯族會鼓走上了更廣闊的舞臺。

馬山壯族會鼓曾在2008年北京奧運會圣火傳遞廣西南寧站火炬傳遞儀式上表演，同年被列入廣西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2010年參加上海世博會廣場巡游表演；2012年，馬山縣被中國民間文藝家協會評為“中國會鼓之鄉”；2013年榮獲全國第三屆新農村文化藝術展演“金土地”最佳演出獎；2014年在第四十五屆體操世錦賽開幕式上進行開場表演，倍受世界的關注和贊譽。

2017年春節期間，馬山壯族會鼓帶著廣西人的祝福，應邀到臺灣花蓮跟當地群眾共度雞年新春。2018年10月10日，中國文聯和中國民間文藝家協會在陜西省洛川縣舉行“全國優秀民間歡慶鑼鼓展演”，馬山壯族會鼓隊代表廣西參加此次活動。當天，來自新疆維吾爾族的手鼓舞、安徽的壽州鑼鼓、山西的郟縣威風鑼鼓、濟南的鼓子秧歌、重慶的梁平癩子鑼鼓、陜西洛川的蹩鼓、安徽腰鼓、韓城行鼓、廣西馬山的壯族會鼓等13種聞名全國的歡慶鑼鼓齊聚洛川。鼓手們以歡快、熱鬧的演出，喜迎黨的十九大勝利召開。

壯族會鼓能走向世界，源于馬山縣對會鼓文化的傳承與創新。

近年來，馬山縣高度重視、大力支持本土的民族民間文化遺產的挖掘整理，縣委、縣政府將挖掘民族民間文化，打造文化馬山列入文化建設頭等大事來抓。特別是2007年以來，馬山縣加強領導，精心組織，投入資金，為會鼓的挖掘、傳承、保護找到了一條簡單有效、參眾面廣、成本低廉的新路子：一是開展馬山壯族會鼓普查。2010年，結合本縣實際，加強鄉鎮與民族、文化、財政、旅游等有關縣直部門的協作配合，成立縣、鄉（鎮）兩級民族文化保護協調機構，統一協調和指導本區域內的壯族會鼓的普查、搶救和保護工作，初步掌握了會鼓分布地區和生存發展現狀，建立會鼓檔案、數據庫。二是把壯族會鼓列為馬山縣重點打造的地方特色文化品牌。針對一些重要鼓譜面臨失傳的危險，2007年至2012年，縣財政每年投入數萬元資金，組織人員及時開展鼓譜搜集整理，創編新鼓譜。現收集到的典型鼓譜有白山鎮合群村鼓譜、古零鎮古零街鼓譜、古零鎮上級村鼓譜、喬利鄉樂圩村鼓譜、林圩鎮甘豆村鼓譜、古寨鄉古寨街鼓譜、白山鎮西華街鼓譜。三是對民間遺存的牛皮大鼓給予造冊登記，制作新的鼓器。由于歷史等方面的原因，馬山境內的大樹幾乎砍光，馬山壯族會鼓的制作因無大樹來做鼓腔而停止。加上外來單位和個人的收藏，如1956年自治區博物館將一面近400年的牛皮鼓作為文物收藏，致使馬山縣境內會鼓存藏量減少，最少時民間僅遺存有白山鎮的39面牛皮大鼓。2007年，縣政府投入資金制作了140面直徑55厘米、長100厘米的新牛皮大鼓，并購置了鑼、鈸等配器。同時不斷組織會鼓表演，有力地促進了會鼓文化的發展，激發了民間制鼓的積極性，全縣會鼓存藏量激增到1000多面。馬山縣政府還根據不同的年齡段、性別制作不同口徑的壯族會鼓，以便于婦女、小朋友敲打。四是聘請有關民族、民俗、考古、文物等方面的專家學者，具體負責對壯族會鼓進行搶救、規劃保護、項目評估、業務指導和學術研究等工作。

一些熱愛馬山壯族會鼓的愛心人士，也紛紛參與會鼓文化的傳承與發展，對壯族會鼓走向世界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其中有個年輕小伙子名叫韋貴，他于2012年籌資開辦了“廣西會鼓文化傳播有限公司”。公司除了組織馬山會鼓、馬山三聲部民歌和馬山扁擔舞參加區內重要節慶活動的表演，還把它們帶到西安、河南、上海等省市參加表演。2017年春節，轟動臺灣花蓮的馬山壯族會鼓表演，就是韋貴的手筆。

馬山籍藝人、壯族會鼓文旅工藝品設計師陳猛儒，童年時便與會鼓結下不解之緣。2014年開始經過五年堅持“因鼓而樂、因鼓而榮、因鼓而為”的研發，生產出了馬山旅游工藝品——馬山工藝鼓。許多游客到了馬山，除了品賞馬山的美食，游玩馬山的美景，還能帶走小巧玲瓏的工藝鼓作為馬山之行的紀念。這個工藝鼓可不簡單，2019年9月6日，壯族會鼓文旅工藝品作為廣西預選賽261件作品中評選出的63件其中之一，代表廣西參加在四川樂山市舉辦的2019中國特色旅游商品大賽，榮獲銀獎。

馬山縣土生土長的女攝影家陸麗紅，從小熱愛壯族會鼓，常以馬山壯族會鼓為題材，拍攝了很多會鼓圖片。2014年8月，陸麗紅的《振世之鼓》入選中法攝影家協會在法國巴黎舉辦“中國廣西女攝影家攝影作品展”。

2018年年底，馬山縣獲廣西壯族自治區人民政府授予“廣西特色旅游名縣”稱號，而作為獨具地方民族特色的馬山壯族會鼔，在助力馬山特色旅游業發展的進程中，發揮了自己獨特的作用。

作者簡介：麗君，本名陸寒冰，女，廣西南寧市人。任《金倫》雜志執行主編，貴州省安順市《安順應急工作》及廣西南寧市橫縣文聯《茉莉花》雜志責任編輯，先后在《人民日報》《華西都市報》《知音》《博愛》《莫愁》《伴侶》等全國各級報刊上發表了2000多篇共200多萬字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