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明銘
摘 要:與歐美國家不同,日本在1929年資本主義世界大蕭條中受創最為嚴重、受害表現最為突出的領域是農業。這場農業危機并不完全由外來沖擊所導致。日本政府在危機爆發前的部分經濟政策,對于農業發展造成了嚴重負面影響,使其成為經濟體系中的短板。危機爆發后,政府在處理農業問題時又受到日益崛起的軍部法西斯勢力影響,其施策非但沒有拯救農業,反而進一步加速了旨在擴軍備戰的農業統制經濟體制的形成。梳理文章,可以管窺日本政府對農村經濟在資本主義發展中位置、作用的認識及基本治理理念,其中某些經驗教訓,對于后發國家的現代化事業有所裨益。
關鍵詞:日本農業;日本歷史;農業政策;法西斯體制;統制經濟
中圖分類號:F33/37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4-2458-(2020)06-0036-10
DOI:1014156/jcnkirbwtyj202006005
1929年開始的世界資本主義大蕭條,給日本經濟帶來了極其沉重的打擊,對于日本走上法西斯道路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值得關注的是,日本在此次大蕭條中的重災區并不像歐美國家那樣集中在金融業、工商業等領域,而是突出表現在農業農村領域,形成獨特的“昭和農業危機”①。迄今為止,國內外學者多是在整體探討二戰以前日本農業問題時能述及到該問題,而專門研究這場農業危機的前因后果的嘗試并不多②。特別是在日本現代化進程中有著舉足輕重影響的日本政府,對于這場農業危機的產生,其施策是否負有責任?危機爆發后政府調整或出臺了哪些政策來應對,后果影響如何?循此思路,筆者希望以政策與農業的互動為線索,通過對此主題的研究推動國內相關領域研究的深入。
一、一戰后日本政府的發展新理念及其對農業的影響
大蕭條前的日本,正處于一戰戰后階段。這場改變了世界歷史進程的戰爭,令日本的國際國內形勢發生了明顯改變,促使日本政府形成了新的發展理念,對農業造成深刻影響。
(一)日本“一戰景氣”與新發展理念的形成
第一次世界大戰給日本帶來空前的發展利好,具體體現在三個方面:一是由于戰時歐美諸國捉對廝殺,讓出了世界市場的大片份額。在戰爭期間,日本對外貿易增長了4倍,從15億日元的債務國變為近3億日元的債權國。二是受戰爭軍需的刺激,由造船、鋼鐵、化工產業帶動工業部門整體迅猛發展。1914年,工業、農業在總產值中的占比分別為444%和454%,到1919年,這一數值逆轉為568%和351%,日本開始真正蛻變為工業國家[1]。三是作為戰勝國成功躋身于戰后“五強國”之列,實現了明治維新以來“與萬國相對峙”的夙愿,“雄飛海外”的殖民帝國體系也日漸完善。
面對前所未有之變局,日本統治集團產生了新的認知,期盼在盡享戰爭紅利的同時能夠永保大戰之中獲得的各項權益。1916年,大隈重信內閣就曾匯聚全日本政、官、財、學各界頭面人物組成“經濟調查會”,研究戰后歐美力量重返東亞地區,日本應該如何確保優勢地位的諸多策略[2]。戰爭結束之際,重臣后藤新平也向原敬首相多次提出建議,認為“刀光劍影之戰火已然熄滅,更為嚴峻的國際經濟戰正在到來……支配世界未來、左右國運民生歸宿的是以產業為中心的國際經濟戰”,期盼政府圍繞新形勢制定新的國家發展理念并出臺相應國策[3]。經過一番考量之后,原敬內閣隨之推出了所謂“執政四大政綱”,即“充實國防、充實教育、整頓交通、獎勵產業”,首次為新的發展理念劃定藍圖。其宗旨可概括為:利用戰爭紅利,全力推進日本加快從輕工業向重工業國家轉型的進程。受這一發展理念的影響,在戰爭景氣和政府政策的雙重加持下,日本經濟掀起了新一輪以重化學工業為引領的工業化新浪潮。
(二)新發展理念對日本農業的負面影響
從一般邏輯上看,日本借助有利形勢,主動推進國家經濟發展和產業壯大本是理所應當,這一新發展理念也為日本工業化走向深入奠定堅實基礎截至1920年,日本的各項工業自給率明顯上升,造船業、電力、工程、紡織機械和合成染料等當時具有較高技術含量的工業制品基本實現國內自給。髙村直助:『日本資本主義史論——産業資本·帝國主義·獨占資本』,ミネルヴァ書房,1980年,217頁。。但在這一發展理念的具體落地階段,受各種主客觀因素影響,政府的施策過程使日本農業遭受明顯“誤傷”,埋下了日后危機的內因種子。
1農業經營環境出現嚴重惡化。
在日本政府準備施行新發展理念之際,恰逢日本歷史上著名的“米騷動”事件爆發。從經濟層面上講,該事件主要原因在于受一戰中后期經濟景氣的影響,日本城市人口迅猛增加,糧食供需日漸緊張,高漲的糧價引發民眾暴動[4]。日本統治集團事后認為,要想實現新發展理念,糧食供需問題至關重要。原敬首相就直言不諱地指出,必須要保證低米價,否則無法維持工業發展和城市居民生活的穩定[5]。以此為背景,1921年,日本出臺了旨在以間接方式穩定糧食價格的《米谷法》。該法令允許政府為維持低米價而無限放開朝鮮、中國臺灣等殖民地的糧食進口到日本本土。
該政策實施以后,由朝鮮掠奪往日本的糧食數量迅速增加,不僅給殖民地人民帶來深重苦難[6],對于日本農業而言也并非幸事。殖民地糧食的大量涌入,直接導致整個20世紀20年代農產品價格持續走低。平均糧價從“米騷動”時的40日元跌至1928年的31日元。大內力曾就此評論道:“米谷政策反映了日本國家壟斷資本主義的意圖,那就是盡可能少利用資金,把米價控制在農業維持溫飽和再生產程度就可以。”[7]低企的糧食價格嚴重拉大了工農之間、城鄉之間的收入差距,打擊了農民群體的生產積極性,加劇了務農人口的流失。“即便是精于農事的種田能手,也希望去城里從事拉車、作土木工人等臨時工,每天可拿到2日元以上的工資,相比較以往滿頭大汗忙于農事而不得溫飽,如今竟然可以高高興興地攢下余錢儲蓄起來。”[8]20農民們“如滔滔巨浪般”涌向城市,使得大片農地棄耕。以新興工業地帶名古屋地區為例,從1921—1929年間,農耕地面積就從8 826町步1町步面積約為1平方公頃。降為5 817町步,同比下降近34%[9]。日本政府解決供需矛盾的主要方法不是強化本國的糧食生產能力,而是采取簡單粗暴的掠奪方式強行維持本國的低米價,無疑是一種飲鴆止渴的行為。
2農村人口流失且缺乏有效利用。
在政府新發展理念推動下,日本工業化進程的飛躍帶動并加速了農村人口流入城市。然而,發展理念的目標與其落地的實際走向間存在偏差,這部分被工業化剝離的流動人口并沒有得到妥善利用。
在當時的農村特別是耕地面積在5町步以下的小農,受家庭人口增長和土地產量限制影響,一般除長子留守繼承家業外,其余子輩成員大多數離家進城,且基本不打算返回[10]。從統計數據來看,1910年—1920年間,全日本農村人口的10%已經“脫農”,而到了1919年—1921年這兩三年間,又有5%的小農人口另謀他職[8]15。
但是根據相關學者考察,從一戰后到大蕭條時期的10年(1920—1930)間,盡管每年平均從農村流出30萬~40萬勞動力,但是新發展理念大力推進的重工業部門的就業人口僅從5576萬人增加到了5993萬人,幾乎停滯不動。其原因在于,政府發展重點的重化工產業作為偏資本密集型產業,對于員工的受教育程度、技術、技能等方面設有較高門檻,農村轉移勞動力很難滿足其要求。更何況產業革命完成以后,出身城市、受過系統教育的新增勞動力足以滿足該產業的勞動力需求,從而進一步削弱了重化工產業對勞動力的吸收力度。
被這一輪工業化浪潮吸引的農村勞動力,主要聚集在第三產業,即作坊工業、家庭零散手工業、小商販、飲食服務業、學徒工、土木建筑及其他雜役、腳力和短工等城市“雜業層”,勞動強度高,收入水平低。即使是在大戰景氣持續的1914年—1919年,其日平均工資雖增長了約29%,但綜合物價指數在1913年—1927年增長了134%[11]。景氣結束后,日本經濟先后經歷了1920年的“景氣反動恐慌”、1923年關東大地震和1927年的“金融恐慌”等波折,更令這些進城務工者生計艱難。但即使如此,他們的所得仍明顯高于務農,也不愿舍棄城市的繁華返歸貧瘠的故鄉。然而可以設想的是,由于這一群體經濟上的極度脆弱性,一旦遭遇大規模經濟危機,這些因為貧困(本質上講是農村經濟無法承載過多的人口)離開農村的城市“局外人”,也將很容易因為貧困被迫返回農村。這對農業而言將成為極大隱患。
3農村社會秩序逐漸瓦解。
在近代日本農村,地主階級占據主導地位。他們不僅擁有并經營著全國近一半的耕地,同時還支配著大量佃農。地主制下的農村在一戰以前總體上依然保持著穩定。
新發展理念對農業的生產生活造成巨大沖擊的同時,不可避免地對于農村秩序產生了深刻影響。進城務工的高收入吸引著農民,快速崛起的繁華都市也同樣令地主向往。他們逐漸放棄土地經營,成為寄生于佃租上的城市食利者群體——“不在村地主”,日益淡出農村生活,在農村的權威性也不斷消逝。另一方面,農村中與地主階級相對的佃農生活壓力最為沉重,改善生活的訴求也最為迫切。在這一輪工業化浪潮來臨后,他們在將農業收益與去城里打工賺錢進行比較考量后,愈發痛感農業收入之微薄,要求地主減租減息的訴求也愈發強烈。如果地主不愿妥協,則索性返還租地。
長久以來,日本地主在農村階級沖突中主要通過威脅收回租地等手段迫使佃農就范,但如今佃農們則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例如,名古屋市周邊的額田郡“自(1921)年初1月份到6月份間,由于米價下跌,地租上漲的緣故,佃農提出向地主返還土地的現象層出不窮”。如此一來,該地區的“地主們目前陷入了非常窘困的局面:曾經許諾長期租賃田地的佃農們,如今紛紛要求返還租田,不再續租。然而眼下正值農作物播種期,迫在眉睫,地主方面不得不哀怨妥協,按照佃農的意思,降低佃租比率。”[12]地主們的佃租收入減少,加之《米谷法》下糧價低迷,不少中小地主選擇收回耕地自己耕作,或索性一賣了之。這一行為又激怒了那些原本專心農事的佃農,使他們參與到對地主的斗爭中,從而形成惡性循環。農村內部的糾紛數量日益增長,據內務省統計,1923年—1925年租佃糾紛高峰期時,共發生斗爭事件5 455起,參加人數達38萬人[13]。
針對農村秩序的逐漸瓦解,《帝國農會報》公開警告稱,這將進一步威脅到農業生產和糧食供應安全甚至整個經濟體系。“佃農們不再耕耘佃地,地主們的土地也會同樣荒廢,其結果是農村完全處于崩壞的局面。”“如果任由目前農家出現的這種不得已的情形發展下去,農村的力量將完全為都市所吸取殆盡,屆時阡陌間將幾無人煙。”“如此的慘狀尚不足以引起各位關注的話,那么等到糧食短缺的危機出現以后,恐怕還會波及到我國整體經濟狀況”[8]21。
(三)日本政府對負面影響的應對措施
針對新發展理念影響下農業所出現的問題,日本統治集團也有所意識。尤其是因為地主與佃農間愈演愈烈的租佃糾紛(日語稱之為“小作爭議”小作(こさく)一般指佃農或租佃。)所導致農村階級矛盾的日趨尖銳,其中隱含的政治風險引起了政府關注。政府內以石黑忠篤為代表的農業官僚群體最早于1920年11月在農商務省內設立“小作制度調查委員會”,將解決農業問題的重點放在處理“小作爭議”上,并先后向內閣提出了《小作法》和《小作組合法》草案。《小作法》旨在提升現有租佃制度下佃農的地位,有效保護佃農的租佃權,對地主權力有所限制;《小作組合法》也要求政府應主動介入和扶持佃農團體,保護租佃權。這兩項法案由于遭到地主階級的強烈反對而先后難產。在綜合了各方意見后,1924年加藤高明內閣通過了《小作調停法》,該法令回避了當時農村階級斗爭的焦點問題,而是想方設法促進租佃相關方進入調解程序,并在農村專門設立相應的調停機關。
在更宏觀的農業政策領域,1920年代長期輪流執政的憲政會(后為民政黨)和政友會兩大政黨集團圍繞農村問題提出了一些改革議題。大體有三項典型事例:一是原敬執政時提出的“民力涵養運動”,采取精神動員方式,鼓吹階級調和,弘揚回歸傳統“良風醇俗”和道德共同體意識。二是圍繞減輕農村稅負問題,憲政會認為應直接降低土地稅,政友會則提出應加大對困難鄉村的財政支持力度。三是于1926年出臺《自耕農維持創設補助規則》,即由國家出資援助佃農獲取土地,期望在農村形成一個穩定的自耕農階層。
然而從之后的史實來看,這些措施或是淪為政黨間相互攻訐奪權的談資而陷入無盡的扯皮,或是因缺少財源多止于口惠,并未取得多少成效[14]。直到1928年田中義一內閣為對抗共產主義運動修改《治安維持法》,加大對農民的鎮壓力度,才勉強使農村秩序暫時穩定下來。因此,這也意味著在大蕭條來臨前的近十年中,日本政府對農村社會的深刻變化基本沒有實質性的舉措。農業日益成為日本經濟體系中的短板,并在這種搖搖欲墜的狀態下,迎來了大蕭條這一史無前例的外部沖擊。
三、農業危機的來臨與政府對策
1929年世界經濟大蕭條爆發后,迅速蔓延至日本。此前受政府施策影響形成的隱患,在外部沖擊下迅速激化,成為引爆農業危機的導火索。隨著“農業恐慌”的加深和外溢,令日本政府不得不正視一直以來被忽視的農業問題,采取明確的專項措施來應對。
(一)蕭條沖擊下農業隱患的激化與危機外溢
世界經濟大蕭條激化了日本農業此前產生的隱患,主要通過三種途徑。
首先,沖擊影響下農作物價格的進一步暴跌,導致農民收支迅速惡化。大蕭條對日本經濟的影響從股票和物價開始,整體物價在1930年和1931年分別下跌了18%和30%[15]。由于1930年恰逢豐收,此前本已低迷的糧食價格相較其他產品觸底更深。1931年每石大米僅為17日元,和1928年的31日元相比下降約40%,而同時期的化肥價格只下降了17%,每石大米的生產成本竟需要27日元左右,越賣越虧[16]。此外,作為農業主要出口商品——生絲的最大消費國的美國的需求劇減,又斬斷了日本農民的主要兼業——蠶絲業的收入來源。這些因素導致1932年日本農民的負債總額已經達到了60億日元左右。相當于同年農產品總價格的27倍,平均每戶負債額約為1 000日元[17]。
其次,入城的農村轉移勞動力遭遇失業潮被迫返鄉,進一步加重了農戶負擔。在大蕭條的全方位沖擊下,農業流動人口聚集的城市“雜業”層迅速萎縮:中小企業出現倒閉潮,幸存企業大量裁員;小業主、小商販因營業額銳減而瀕臨破產;手工業者因缺少訂單甚至典當勞動工具等[18]。受此影響而被迫返鄉者近300萬人,和1920年代進入城市的勞動力數量近乎相等。這些人離開農村就是因為原有的農業生產規模無法容納如此多人口,他們的歸來增加了開支又創造不出多少價值,只會稀釋人均收入,進一步給脆弱的農村經濟增加壓力。
最后,農村階級矛盾在外壓下進一步激化,對日本政局劇變起到關鍵作用。農村經濟困頓,此前剛被勉強平息的租佃問題迅速復燃。佃農強烈要求地主減租減息,而同樣遭到危機打擊的地主為彌補損失,反而試圖提高租金或收回更多土地以自營,雙方矛盾不可調和。隨著斗爭的深入,農民與地主對立的同時,更不約而同地強烈要求國家對農村進行救濟、減免債務和生產費用等訴求,農村秩序的混亂開始外溢。
當時主政的“政黨內閣”應對蕭條時的救濟策主要集中于拯救工商業,農村問題仍主要交由《小作調停法》及其設置的調停機構處理。在當時的極端環境下,這一調解機制很難發揮作用,實際上意味著政府對農業的又一次輕視。1931年,扯皮多年的《小作法》終在眾議院通過,卻遭貴族院否決而成為廢案,令農村上下更為失望。
隨著危機的加重,前途黯淡的農民群體淪為法西斯勢力上位的工具。當時的“農民對農村困境抱著事已至此的態度,造成對政黨的不信任,農村對城市的同仇敵愾、對議會(政治)的完全絕望等,孕育出對獨裁政權的期待心理”[19]。由于農村是日軍的主要兵源,法西斯勢力借此打著“救農”的旗號煽動士兵奪權。法西斯主義“皇道派”青年軍官“尤其關注農村的疲敝,他們深知士兵家庭的貧困”,向農村士兵宣傳“農村正被資本主義和城市文明侵蝕,其禍根是政黨、財閥、元老、重臣。除改造國家外,別無解決辦法”[20],鼓動他們兵變。1932年以兵變殺害首相犬養毅的“五·一五事變”主謀之一中村義雄就供述,在策動事件時就借口“日本農村的完整發展對于國防來講是完全必要的,但是今日之農村卻窮困潦倒至此,為了達到吾等改造國家之目的,必須拯救農村,健全軍隊”,因此得到了士兵的響應、擁護而發起叛亂[21]。日本政府終于嘗到了長期以來輕視農村所釀成的苦果。
(二)日本政府對農業的緊急救助對策
“五·一五事變”宣告了日本政黨政治時代的結束和軍部法西斯勢力的上臺。在持續的政治動亂過程中,日本統治階層乃至法西斯勢力本身,都深刻領略到了農村問題的嚴重和不滿農民的威力,他們不得不擺出一番姿態,采取一些“救農”措施以應付。
事變后接任的齋藤實內閣最先在施政層面上開展“救農”政策。齋藤實表示“為匡正時局,應當盡快實施適當的經濟決策,謀求人心安定”[22]。1932年和1933年的第63、64屆國會專門以“農村非常時局匡救問題”為主題,通過了一系列“救農”法令,主要包括以下幾個方面:
其一,負債整理對策。由危機所導致的農村巨額債務問題,已成為日本農民群體的最大痛點。因此,日本政府將之作為緊急課題優先進行處理。第63屆國會先后通過了《產業組合中央金庫特別融通及損失補償法》《不動產融資及損失補償法》《金融債務臨時調停法》等,通過對農村地區銀行進行救濟以及幫助農民代償債務等方式緩解農民的資金壓力。第64屆議會上又追加了《負債整理組合法》。依照這一法律,日本政府將指導農民進行債務清算,并向農村提供6千萬日元的緊急償債補助和2億日元的長時段(最長為20年)金融補助[23]19。
其二,米價直接干涉政策。當時日本已有的1921年的《米谷法》主要以間接方式維持低米價,在農業危機米價屢次探底的背景下已無法起到調整作用。日本政府為此在第63屆議會上對該法進行修訂,在翌年的第64屆議會上又通過了《米谷統制法》。新法令強調設定最低米價的意義,規定今后米價應以生產費用的浮動為基準進行嚴格的定價保護[24]。
其三,大規模農村基建計劃。政府決定從1932年開始的3年內將向農村支出約8億日元,投入到以農林省制訂的“救農土木事業”為代表的大規模農村基礎設施建設計劃當中去。該計劃的內容主要包括拓建農村道路和交通設施、改善耕作環境、獎勵開墾、河川優化改道、治水、港灣改良等,并通過這些工程為失業農民提供工作崗位[25]。
其四,出臺“滿洲移民計劃”。“九·一八事變”后日本占領中國東北,向這一新殖民地輸出農村過剩人口也成為緩解危機的政策選項。第63屆國會通過了最早的“滿洲移民政策”,陸續派出了500多戶實驗性移民。1936年5月關東軍當局提出《滿洲農業移民百萬戶移住計劃》,8月,廣田弘毅內閣正式將殖民移民作為國策之一。到1941年太平洋戰爭爆發前,已實際移民48 000戶,共計7萬余人,殖民當局和“偽滿政府”為此掠奪了兩千多萬公頃土地,給東北人民帶來了深重災難[26]。
(三)日本政府對農業的大規模改造計劃
在施行緊急對策的同時,以農林省官僚為代表的政治精英認為,農業危機如此深刻持久,主要原因在于日本農業的無組織性和無計劃性,能否在農業部門成功導入組織性和計劃性,被視為能否克服農業危機的關鍵所在。根據這一目標,日本政府先后施行了數項農村改造計劃,其中較具代表性的有“農山漁村經濟更生運動”及其配套的“產業組合擴充計劃”和“農村中堅人物養成計劃”。
1“農山漁村經濟更生運動”。
1932年8月,農林省發布的《農林省關于農山漁村經濟更生計劃的訓令》標志著“農山漁村經濟更生運動”(“更生”一詞源自“自力更生”)的啟動。該運動的宗旨為“鑒于農山漁村的疲敝現狀,為匡救其不利局面,振興產業,以安民心,應當努力促進農村漁村之復興……在經濟生活中,將農山漁村之產業經濟進行徹底的、有計劃的重組、刷新,方為上策。”[27]27該運動的具體措施主要有重新對土地進行分配整備、土地利用的合理化、改善農村金融、勞動力使用的合理化、農業經營組織的改善、生產成本的節省、對農作物的販賣、對農業經營用品的供給進行統制、各種災害的防治、厲行節約改善生活的措施等內容[27]33。同時,政府還將根據執行績效,每年指定約1 000個町村作為該年度的“經濟更生指定町村”,進行重點資金扶持。
2“產業組合擴充計劃”。
為保證“經濟更生運動”措施能落到實處,日本政府于1933年開始推行“產業組合擴充計劃”。“產業組合”本為農民自發形成的合作組織,主要有生產、買賣、金融等職能類型,日俄戰爭后數量逐漸增加,并成立了中央代表機構——“產業組合中央會”。在此次擴充計劃中,政府積極推進所有村落都應成立“產業組合”且全村全戶加入,其職能也從以往的只從事某一類型業務,擴大為農業生產、農具購買、農作物出售、金融信用等全領域兼營,基本上壟斷了農村市場。“產業組合中央會”對各地方組織的指揮、調度力度也得到了明顯強化。
3“農村中堅人物養成計劃”。
日本政府貫徹“經濟更生運動”的另一項配套計劃為1934年出臺的“農村中堅人物養成計劃”。該計劃在每個實施“經濟更生運動”的村落內選定兩名篤于農事之人,任命其為“農家經營改善指導員”,在政府派出的農技人員輔佐下開辦輔導班,挑選20-30名村民培訓其“農家簿記記賬能力”并學會定期制作《農家經營改善計劃書》(主要內容有:如何增加作物產量,提高收入;如何制定勤儉合理的消費計劃;如何清理債務增加儲蓄等),最終在村內培育出“在農山漁村經濟更生運動中效果顯著,能夠深刻領會農民精神,堅決徹底實行勤勞主義……并成為榜樣表率”的“農村中堅人物”[27]17。
日本政府針對農業的各項救助和改革措施,從客觀上看確實力度不小,有效紓解了危機局面。1935年的農業產值已回復至1929年的水平,標志著危機暫告一段落參見大川一司編:『物価(長期経済統計 8)』第10表(農産物総合リンク指數)、第 15 表(工業製品合計),東洋経済新報社,1966年。。
四、日本政府農業危機對策的歷史影響
盡管大蕭條的浪潮逐漸褪去,日本農村表面上看已開始走出危機。然而結合史實,這種平靜不過是表象。眾所周知,以軍部為代表的日本法西斯勢力為實現侵略擴張的野心,在經濟領域受“總體戰”思潮影響,鼓吹通過國家總動員手段,構建戰時經濟體制,優先發展軍需相關產業,并對各項產業和資源進行嚴格的計劃、統制[28]。受此影響,日本政府在制定危機處理對策(特別是長期改造計劃)的過程中,統制化、戰備化色彩日趨濃厚,對日本農業最終走向崩潰起到了決定性作用。
(一)政府對策極大強化了國家權力對農業的干預力度
為保證農業危機對策能夠最大化實現效力,日本政府對行政運行機制進行了重要改革,有效加強了執行力度。以“農山漁村經濟更生運動”為例,日本政府對執行“經濟更生計劃”的中央行政機構的層級作出如下安排:農林省—“經濟更生部”—“農村經濟更生中央委員會”—“道府縣經濟更生委員會”。在這些行政機構以外,還關聯著不少龐大的全國性涉農團體,包括全國町村長會、中央教化團體聯盟、大日本聯合青年團、帝國農會、產業組合中央會、全國養蠶組織中央會等。在必要時,這些組織都要接受農林省的指揮及管理[23]27。
在基層領域,政府在地方上各市町村內設立了“市町村經濟更生委員會”。該委員會在對農村經濟進行實體調查的基礎之上,參考農林省以及縣政府的計劃樹立方針,制定出相應的《市町村更生計劃書》,隨后將計劃書送至更高一級的道府縣經濟更生委員會,接受審議并得到縣知事的認可以后,進行實施。為保障調查的可信度,在這一過程中,委員會還被賦予了控制各市町村“產業組合”、農會、青年團、婦人會、“在鄉軍人會”等組織的權力[23]24。
為了更好地在農村基層實施“經濟更生運動”計劃。農林省還對“市町村更生運動”的中心指導機關——町村經濟更生委員會的成員構成進行了明確規定。除以村長為首的町村官吏加入此委員會之外,在町村內具有實力的町村議會議員、各種“產業組合”的組長等町村內的重要農業團體的負責人也都必須要參加。不僅如此,類似于“在鄉軍人會”“大日本青年團”這樣的全國性組織的基層負責人,以及掌管地方意識形態的小學校長和僧侶、神官等,也要求盡可能將他們納入進來。
由此,不難看出,“經濟更生運動”絕非一個單純的農業救濟組織。在其運轉過程中,其內部各機構之間相互關聯,有效互動,形成一套中央對地方進行直接干涉領導的龐大、精密、完備的機制,使得國家能夠完全自上而下地對農村社會進行控制,保證中央的命令可以暢通無阻地傳達至最基層的組織。結合當時日本對外擴張意圖越發明顯的背景,可以認為,“經濟更生運動”對日本戰時體制的形成有著重要的加速作用。
(二)政府對策深刻改變了農村社會的秩序體系
在農業危機爆發以前,在農村社會大體存在著(掌握村政的)大地主—(占據村內要職的)中小地主—(具有一定實力的村內中上層)自耕農—底層半自耕農、佃農的秩序等級體系。國家也同樣通過這一體系,依靠地主階級對農村實行間接統治(即“地方名望家”自治制度)。盡管一戰后這一體系逐漸動搖,但總體態勢未發生根本改變。
后危機時代的改革進程中,國家為實現對農村的進一步介入和統制,在危機對策中尤為強調要培育能有效實現“經濟更生”的村落骨干,對該體系也進行了明確修正,重新劃分了村落內權力布局。在日本政府看來,村內各階層當中,最為可靠并最有可能實現該目標的群體,正是政治上較為穩定,篤于農事,同時享有一定話語權的自耕農階層。因此該群體在此次政府施策過程中得到了特別照顧。以“農村中堅人物養成計劃”為例,通過該計劃選定的“中堅人物”,自耕農群體占有一半規模。不僅如此,該計劃的目的不僅要讓“中堅人物”在農、林、漁業生產活動中發揮作用,更要使得他們成為各自村的中心人物和表率[29]。這同以往國家完全依賴地主治理農村有了明顯區別。
這種新趨勢可以通過危機后壟斷村內經濟的“產業組合”的權力分配新格局來證明。例如,日本學者森武麿在對群馬縣芳賀村的田野調查中發現:芳賀村在這一時期進行的“產業組合”新設和擴充過程中,新成立的領導層共由21人組成,其中組長1人、副組長1人、常務理事1人、一般理事10人、監事8人。而從這21人的階級出身來看,其中有8人來自地主階級,1人為商人,剩下12人皆為自耕農和半自耕農。盡管負責日常事務的常務理事是由村內50町步的大地主來擔任的,但組長和大部分理事,都是自耕農出身[23]30。這也就意味著,在芳賀村的產業內部,在國家意志的保護下,自耕農階級已開始從原有的農村秩序支配者——地主手中分享權力了。
曾經的“種田能手”,如今的“中堅人物”,這一群體的地位和權力并不來源于舊有的農村傳統秩序,而是國家對農村進行再編后所挑選出來的新代表。和曾經在農村處于支配地位的地主制度不同,其本質上是另一種社會經濟支配體系的一線構建者、實施者。也就是說,舊有的、以地主土地所有制為基礎的大地主—中小地主—自耕農地主—半自耕農、佃農體系,正被逐漸轉化為國家—產業組合(村)—農民(個體)這一新的農村運行體制。當然,寄生地主或者“在村”地主依舊存在著,還不時在村落內發揮重要的影響。但隨著新體制的運行,地主階級手中的權力正在慢慢被剝離。這一后果雖然能夠使勤勞苦干的普通農民得以擺脫數十年來地主的盤剝壓榨,但他們的“解放者”的真正意圖仍不過是將對農民的間接統治改為直接控制,從而更好的為擴軍備戰服務。
(三)政府對策進一步加重了農業的統制色彩政府開展的各項農業對策的根本目的,不單是為了讓農業擺脫危機,而是在對其生產過程進行全方位細化干涉、統制基礎上,更加有效地讓農業為日益擴大的軍事需求服務,推動其“合流”至戰爭經濟體制。無論是在“經濟更生運動”措施中對農民生產的“合理化”“計劃化”改造、對農作物或生產用具的統制,還是要求“農村中堅人物”制定完備的經營計劃書,命令“產業組合”壟斷村內經濟等做法,都明確體現出這一企圖。
1937年中國抗日戰爭全面爆發后,日本政府對農業進行統制,服務戰爭的特性愈發明顯。政府要求農業必須千方百計保證軍需農產品的穩定。這些農產品有:作為酒精原料的米谷類、作為飼料的麥類、馬匹、肉牛、毛皮、纖維原材料(棉、麻、紙漿)、油脂原料、水產皮類等。為此農民不僅要增加相關作物的種植面積,甚至還有砍光桑樹逼迫農民放棄養蠶業、毀去稻田改種其他作物和讓農民去外地買米的例證出現。面對農業界的抱怨,農林省則一概斥之為“短視、逐利”[8]298。
配給制度是統制經濟對農業的另一大危害。為保證軍需物資,政府對鐵制品、橡膠制品、棉麻制品、石油制品、化學試劑等農業也能用到的資材實行嚴格限制與配給[30]。除上述物資外,對其他的農、林、漁業資材,如農機具、棉材料、金屬制容器、農藥等施行配給制和尋找替代品的指令也逐一出臺。1940年—1941年,甚至連棉織品、橡膠滾筒、電石、釘子、針、水泥和麻袋等日常生活物件也難逃戰時軍供的羅網[30]401。
統制經濟對農業的鉗制既嚴密且荒謬。受對軍需鋼鐵業的旺盛需求和與主要的廢鐵進口國——美國關系的惡化影響,政府對鐵制品進行了配給統制。在農村,當農民以犁耕地而犁尖磨損需要重鑄更換之際,也意味著要和他的工具告別,即使將自己的鐵制農具融為原鐵再重新進行打造也是違法行為,因為所有的鐵制品都必須由配給統制體系來進行統一調撥。顯然大部分的廢鐵配給量只會壓倒性給予軍需部門,而農機具制造業者幾乎一點都拿不到。結果農民只能用鈍犁耕地,直至完全損壞、棄用[8]340。
在上述三重政策束縛下,農業生產必然難逃厄運。1945年的耕地面積比1940年減少80萬町步,稻米產量也從1940年的6 896萬石減少到1945年的5 855萬石,加上維系本土與殖民地和占領區之間的原料運輸線也逐漸被盟軍切斷,戰爭末期日本糧食危機已非常危重:成人日定量僅300多克;干菜和橡子面成為主食[16]776。當美軍踏上日本土地時,面對著的是千萬饑腸轆轆的日本民眾,這也是近代日本農業給人們的最后景象。
結 論
日本政府的農業施策,不僅成為釀成危機的主要內因,對于日本農業的整體走向也起到關鍵作用。日本政府在一戰期間及一戰結束后修改了國策,希望借助戰爭紅利帶來的景氣進一步推動日本經濟從輕工業向重化工業轉型。然而,這一政策舉動及其引發的工業化浪潮,卻令農業生產、農村生活秩序遭受了巨大沖擊。面對隨之出現的農村頹勢和亂象,彼時當政的“政黨內閣”茫然躊躇,坐視局勢惡化。大蕭條的來臨使得農業上的這些短板迅速激化,使之淪為危機重災區,引發社會劇烈動蕩,對日本法西斯化起到不可忽視的加速作用。面對農村的深重危局,日本政府不得不采取前所未有的政策力度進行救濟,客觀上確實紓解了危機,農業出現了短暫復蘇勢頭。但必須看到,隨著法西斯勢力逐漸掌握政府主導權,對農業進行各項救濟復蘇政策的本質,是對農業進行所謂的“合理化”改造,強化對農村和農民的控制與支配,將農業重新整合并納入戰時統制經濟體系中去。隨著日本對外侵略步伐的加快,統制經濟前所未有的干涉與榨取完全窒息了農業的發展,使其瀕臨崩潰。
日本政府在農業危機前后的政策行為,暴露出其在發展農業上的認知扭曲。農業在整個國家經濟發展過程中應處于何種地位或發揮何種作用?日本在這個問題上存在著明顯偏頗,注定了其農業走向歧途。在危機前后的20年間,盡管政治局勢幾度變幻,但政府對農業的角色設定卻大體未變。在危機爆發前,日本將農村視為工業發展的原料基地和勞動力的源泉,對于因之產生的農業利益受損現象并不重視,甚至專門出臺政策來保證這種“犧牲”,以換取工商業的穩定發展。危機爆發后日本進入法西斯時代,政府雖采取了一系列措施緩解局勢,但其最終目的同樣是要鞏固農業作為兵源和糧源的可靠性,更好為擴軍備戰服務。因此,農業在整個日本經濟體系中長期處于“被索取”的次要地位,或者說“單向失血”的狀態,發展只能是空談。
誠然,后發國家為實現現代化,從農業國向工業國轉型時,讓作為傳統產業的農業作出一些犧牲,從歷史經驗來看也是無可厚非之舉。然而這種犧牲顯然不可能是無止境的,如此淺顯的道理日本政府不可能不清楚。而且通過危機對策的效果來看,國家精英們顯然對于農村和農業的脆弱性的了解并不差。政府之所以“明知故犯”的原因,就在于其認為值得犧牲農業這樣“價值”不高的產業來換取工業發展。這種價值判斷的背后,隱含著日本在整個現代化進程中的急功近利心態。這種心態起源于民族生存和國家競爭的焦慮感(希望日本能與擁有“堅船利炮”的歐美先進工業國并駕齊驅),又被貫穿整個日本近代的對外侵略擴張訴求所放大。為了能夠盡快“富國強兵”“雄飛海外”,日本將發展重心放在那些能夠有效迅速提升國力,并在戰爭中發揮最大功效的產業上,自感難有“閑情”去發展農業這種看似“吃力不討好”的事業,在大部分情況下,政府在農業上沒有制訂出完善、可行的發展計劃,只希望其維持“穩定”即可。只有在農業隱患惡化至干擾到整個經濟體系或政治局勢時,政府亦才可能有足夠動力去解決其突出問題。
值得一提的是,戰后即使經歷了農地改革,政府這種針對農業的被動態度仍有留存。戰后日本農業雖然取得了長足進步實現了現代化,但今日的日本農業仍面臨生產過疏化、經營碎片化、勞動者老齡化等痼疾,糧食自給率僅為40%。國內外學界普遍認為,造成這種局面的重要原因之一,就在于執政的自民黨擔心招致作為自己穩固選票來源的農民群體的反對,因此將農業視為改革“禁區”“圣域”,導致其日漸停滯、落后。但在筆者看來,這當中同樣也存在著日本統治集團對農業缺乏足夠的變革“興趣”,推動力度不足的因素。執政黨采取利益誘導的方式與農民進行政治交易,換取他們的穩定投票,也就到此為止了。認真探討日本農業未來向何處去,如何進行相應規劃,這種費神又可能得罪選民的行為,政治家們覺得實在得不償失。這何嘗不是一種對于農業的消極判斷和歧視呢?也許正是這種貫穿日本整個現代化進程中的,對產業進行功利性的價值判斷,才使得無論在和平時期還是戰爭時期,日本農業的發展皆不盡如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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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孫 麗]
The Japanese Agricultural Crisis during the Great Depress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Policy
MENG Mingming
(Institute of Japanese Studies, 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 Beijing, 100007, China)
Abstract: Compared with European and American countries, Japan suffered the most severe damage during the Great Depression of the capitalist world in 1929, and the agriculture suffered the most. This agricultural crisis was not entirely caused by external shocks. Part of the Japanese governments economic policies before the outbreak of the crisis had a serious negative impact on agricultural development, making it a shortcoming in the economic system. After the crisis broke out, the government was affected by the growing fascist forces when dealing with agricultural issues. Instead of saving agriculture, the governments policies further accelerated the formation of an agriculturalcontrolled economic system aimed at war preparations. Through the analysis of this article, we can get a glimpse of the Japanese governments understanding of the position and role of the rural economy in the development of capitalism, and basic governance concepts. Some of these lessons are also beneficial to the modernization of developing countries.
Key words: Japanese agriculture; Japanese history; agricultural policy; fascist system; controlled econom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