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秋璐 祁文慧
隱喻包括本體和喻體兩個部分。隱喻的功能在于將有著某個共同特征的不同事物通過聯想、類比、推理聯系到一起,從而幫助讀者更好地理解本體的某個特征(鄭長明 2019)。為了能夠向讀者更加生動地展現本體的特點,喻體往往具有普遍性、生動性、鮮明性等特征,其中動物是一個極為常見的喻體對象。由于動物是人類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所以以動物為隱喻的喻體,更能表達作者的意圖,加深讀者對于本體特征的理解,從而有利于發揮隱喻的功能作用(金瑞、邵華 2018;邵華 2019;柯耿、陳愛琴2019)。習語中的動物隱喻作為中西方文化中極特殊的存在對象,對各自的文化發展至關重要。因此,探討習語中的動物隱喻的異同意義重大,既能加深對中西方文化的了解,又能促進中西方的進一步交流。
由于動物的生理特性并不會因為地域的差異而改變,因此無論是中國人還是西方人對于動物的一些外表行為認知都大同小異。但中英兩國在歷史文化、宗教地理方面存在巨大差異,這意味著,即使對于動物的相同習性和特征,兩國人在理解上也可能有所偏差(韓啟群 2017;何花蓮子、韓啟群 2018)。因而,為了能夠更深入、具體地剖析中英動物隱喻的相同點和不同點,下面將根據人類對事物認知由表及里、由淺入深、由簡到難的一般規律,依次從動物的形貌、行為和內在特征三個角度出發,分析一些常見習語的意義,并從地理環境、神話典故和宗教文化三個方面探討其存在差異的原因。
同種類型的動物并不會因地域差異而有所改變,所以在以動物的形貌為喻體這方面中西方的使用較為統一。中英文中都普遍用癩蛤蟆、老鼠形容一些相貌丑陋的人。例如,中文的“賊眉鼠眼”“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英文的rat face,as ugly as a toad等(莫嬌 2012;葉曠銘、陳愛琴 2019;陳麗屏2019b)。
由于宗教信仰、歷史文化差異,中西方對于個別動物的認識也有所不同。中國深受佛教的影響,對于龍鳳極為推崇,所以常常用“龍顏鳳姿”“龍眉鳳目”等成語形容一些相貌姣好的人,而英文中幾乎沒有與龍鳳相關的習語(陳麗屏 2019a;趙清榮、陳愛琴2019)。由于早期西方國家主要以馬為出行、作戰工具,故對于“馬”更為熟悉,所以在英文中常常會將強壯有力的人比作馬,如to have a constitution of a horse,as strong as a horse,而中文則更傾向用老虎、熊、牛等詞形容強壯的人,如“虎背熊腰”“彪形大漢”等。
受生長環境的影響,不同種類的動物有著截然不同的行為方式。經過長時間的相處,人們也逐漸發現了人類與動物行為之間的共同特征,經過想象的加工與時間的潤色,一些以動物行為為喻體的習語便孕育而生。在中西方國家,兔子一直都是機敏的象征,所以中英文常常用兔子來比喻身手矯捷,如英文中的 run like a rabbit,He who follows two hares is sure to catch neither.(追逐兩只兔,兩頭都落空。)和中文中的“動如脫兔”等。狼和老虎在中英文中都象征殘忍與兇暴,如中文中“狼吞虎咽”及英中文have a wolf in the stomach,都通過描寫狼與老虎進食時快速、兇狠來形容人吃飯時速度之快。
但是,有所區別的是,中文中稱老虎為“萬獸之王”,而英文中以獅子為“動物之王”,所以,在提及兇狠、危險的動物時,中文中大多引用老虎,而英文中大多是獅子。例如,“身寄虎吻”的意思是“把身子置于老虎嘴邊,形容處境極其危險”;而英文中相同意思則會表達為beard the lion in his den。
在一些中英文習語中,通過擬人方式將人的一些個性特征與動物聯系在一起,從而既賦予動物以人的品性,拉近人與動物之間的距離,又讓人的性格特點更形象、生動。通常情況下,人類會根據動物的一些生活習性、形貌特征賦予其不同的性格品質。如由于豺狼、老虎通常以捕獵其他動物為食,所以這兩種動物在人們的印象中都偏向兇殘,屬于負面形象。在中英文中,與此相關的習語也都用來形容一些品性惡劣的人,如中文中的“狼子野心”表示“狼崽子雖幼,卻有兇惡的本性,比喻兇惡的人心狠毒”;“如狼似虎”表示“像狼和老虎一樣兇狠”。英文中的 the wolf may lose his teeth,but never his teeth意思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the big bad wolf(大野狼)形容“品性拙劣的人”等。
由于中西方歷史傳統的差異,中英文中對于“牛”的認識有很大不同。在中國,牛作為農民長久以來的勞作搭檔,人們內心對其充滿感恩,故常常用牛形容一些任勞任怨、勤勞的人,顯示人性的美。例如,“老黃牛”形容“任勞任怨、勤勤懇懇的人”;“老牛舔犢”(老牛舔小牛)比喻“父母疼愛子女”。但西方對于“牛”的評價與中國迥然不同。由于“牛”龐大的身軀、緩慢的動作常常給人一種笨拙的感覺,所以在英文中常常用“牛”形容人行事沖動、不計后果。如bull-headed形容“固執愚蠢的人”;a bull in a china shop(陶瓷店里的牛)比喻“行事笨拙、魯莽沖動的人”等。
中國地域遼闊,以陸地為主,較重視發展農業經濟。在生產力落后的時代,“牛”成了農民賴以生存的生產工具,其重要性不言而喻。為了表示對“牛”兢兢業業付出的贊賞,漢語中有許多關于“牛”的褒義隱喻,如形容人力氣龐大的“九牛二虎之力”“氣壯如牛”,形容體積龐大的“牛高馬大”,形容任勞任怨、無私奉獻的“老黃牛”等。
而英國與中國地域條件完全不同,其地屬島國,四周海水相繞,湖泊較多、雨水充足,主要靠捕魚為生。受此地域條件的影響,英語中魚在各類動物文化詞中占比高達27.27%(楊相蘋、肖飛2019;黃璐 2019;李榮榮、邵華 2019)。常見的相關習語包括have other fish to fry(字面義:還有其他魚要煎;引申義:有其他事要做),hook one’s fish(字面義:釣到魚;引申義:如愿以償,用詭計得到想要的東西,得獎),catch fish with a silver hook(字面義:銀鉤釣魚;引申義:釣不到魚,花錢去買魚,冒充是自己釣的),big fish(字面義:大魚;引申義:大亨)等。
自古以來,神話傳說通過口口相傳,發展至今,其故事內容賦有神秘色彩,相比一些文學作品,更讓人難以忘懷(黃雯怡 2017;劉暢、韓啟群2018)。如中國膾炙人口的“牛郎織女”“精衛填海”等。現代語言在很多方面依然受到歷史典故和神話傳說的影響,這也成為語言發展過程中的一道獨特風景線。中西方信仰文化差異巨大,與神話典故相關的習語自然也大相徑庭。
古希臘文明作為西方文明的開端,其神話傳說亦影響了英語的演變與發展。例如,sow dragon’s teeth字面義為“播下龍的牙齒”,引申義為“播下毀滅的種子”。該習語來自希臘神話。腓尼基王子卡德莫斯(Cadmus)在奉父命尋找被宙斯劫走的妹妹歐羅巴失敗后,遵照太陽神和雅典娜女神的建議,殺死了地方的惡龍,拔下龍的牙齒并種在地下,然后地上出現了一批戰士,播種龍的牙齒導致武士間的相互殘殺(楊喜剛 2018;奚昕 2019;仲玉、陳愛琴2019;潘云天、肖飛2019)。因而,后人用sow dragon’s teeth形容“播下對己對人都不利的種子”。
在中國,與動物相關的神話傳說更是不計其數,每一個傳說都凝結著古代人民的勤勞與智慧,象征著人民對于美好生活的向往與追求。其中,最讓人印象深刻的莫過于《西游記》中的孫悟空形象。猴子歷來給人靈活、機智的感覺,而孫悟空更是集智慧、勇敢于一身,其神通廣大、忠心耿耿的形象在百姓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所以百姓創作了許多歇后語與諺語來贊美它。如孫悟空借芭蕉扇——一物降一物;孫悟空保護唐僧——忠心耿耿等。
宗教與文化相輔相成,密不可分。宗教是人類對生活的暢想在現實的影射,是人類社會發展的重要產物。宗教文化往往神秘而復雜,它冗雜著各個國家的歷史背景、傳統習俗與文化特征。縱觀歷史,宗教的發展離不開語言的傳播,所以習語中的宗教色彩自然不足為奇。
中西方的宗教信仰迥然不同。在西方國家,《圣經》代表著基督教的權威,宣傳著基督教的重要教義,影響著國家的語言文化,因而英語中許多習語可以追溯到《圣經》。如separate the sheep from the goats(良莠區分)便是根據《新約馬太福音》中“And before him shall be gathered all nations,and he shall separate them one from another,as a shepherd divides his sheep from the goats.”(在他能夠統一各國前,需要像牧羊人區分綿羊和山羊那樣分清敵我)演化而來的。
在中國,宗教文化類書籍中的習語亦不勝枚舉。如“對牛彈琴”出自最早的佛教書籍《理惑論》:“公明儀為牛彈清角之操,伏食如故。非牛不聞,不合其耳矣。”其主要喻指“將高深道理講給不懂道理的外行人實屬徒勞之舉”。
習語是歷史文化的載體,是語言的精華,凝結著古代勞動人民的智慧及對于美好生活的向往與憧憬。雖然通過引用動物的特性形容人的品質與個性的習語極為常見,但中英兩種語言中動物隱喻存在巨大差異,甚至同種動物的隱喻意義也有所區別。中英習語中動物隱喻蘊含著中西方地理、神話和宗教等方面的豐富含義。深入挖掘動物隱喻的特點、含義,以及中英習語中動物隱喻的異同,能幫助讀者理解語言,減少因文化差異而導致的交流障礙,促進習語的正確使用。未來可以從更多層面分析動物隱喻的特點,分析中英習語的深刻內涵,以促進習語的學習和正確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