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曜瑋,彭 旋,唐林海,胡 偉,毛嘉媛, 陳曉鋒*,文曉東
(1.廣西中醫藥大學 研究生學院,廣西 南寧 530001;2.廣西中醫藥大學附屬瑞康醫院 神經內科, 廣西 南寧 530001;3.賀州市中醫醫院 腦病科,廣西 賀州 542899)
血管性頭痛是臨床常見病,具有發病率高、易復發、治愈率低等特點,給患者帶來沉重的心理和經濟負擔[1]。目前現代醫學對本病的發病機制尚不十分明確,普遍認為其發生與顱內血管痙攣、收縮及顱內血管擴張等因素有關。現代醫學對其治療多為對癥處理,雖可暫時緩解臨床癥狀,但一般難以徹底治愈。祖國醫學對于頭痛的論述較早,首見于《素問·奇病論》:“犯大寒,內至骨髓,髓者以腦為主,腦逆故令頭痛。”《素問·風論》亦有記載:“新沐中風,則為首風。風氣循風府而上,則為腦風”,此處的“腦風”“首風”即屬“頭痛”范疇。祖國醫學在治療本病方面有大量行之有效的方法,張仲景在《傷寒論》中的六經辨證開創了治療頭痛的先河[2]。
陳曉鋒為廣西中醫藥大學教授,碩士研究生導師,廣西中醫藥大學附屬瑞康醫院腦病三區主任,中央電視臺10套《健康之路》特約專家,師承我國著名經方大家馮世綸教授。陳教授從事腦病科臨床20余年,治學嚴謹,熟讀經典,深研經方醫學,立志做一代經方傳人。陳教授在臨床上運用經方治療腦病療效顯著,獲得患者的廣泛好評。現將陳教授運用經方治療血管性頭痛的幾則驗案與同道分享,以期共同發揚經方醫學,造福更多病患。
趙某,女,68歲,2018年7月15初診,主訴:反復頭痛5年余。自訴5年前無明顯誘因下出現頭痛,以巔頂部脹痛為主,休息后可緩解,無惡心嘔吐、視物模糊、發熱惡寒、偏側肢體乏力等,頭痛發作時自服鎮痛藥可緩解,但易反復發作。多年來曾到區內外多家醫院就診,多診斷為血管性頭痛,療效不佳,后經朋友介紹至陳教授門診要求中藥治療。刻下:巔頂部脹痛,伴口舌生瘡、易上火、易心煩,面色常潮紅,下午為甚;畏寒肢冷,以腰背部尤甚,腰膝酸軟,夜尿多;納寐欠佳,進食寒涼食物易腹瀉;舌質淡苔白膩而滑,脈左側寸脈亢,雙側尺脈弱而沉;督脈探測見第7頸椎處較熱,由上往下至命門處逐感冰涼;額頭探測見額頭溫度較高。患者既往有5年高血壓病史,平素規律服用硝苯地平控釋片控制血壓,目前血壓控制尚可,檢查:BP140/80 mmHg,神經系統查體未見明顯陽性體征。半月前經外院頭顱MRI+MRA檢查,未見明顯異常。西醫診斷:血管性頭痛;中醫診斷:頭痛,六經辨證為厥陰病。給予烏梅丸加減:烏梅30 g、細辛3 g、黨參10 g、制附子10 g、干姜8 g、黃柏20 g、黃連6 g、當歸8 g、花椒10 g、肉桂3 g,延胡索12 g。7劑,每天2次,予蜜糖調和后溫服。7劑后復診,患者訴頭痛較前明顯減輕,易上火癥狀亦改善。遂效不更方,原方續服7劑后,上熱下寒癥狀基本消失,主要還存在四肢冰涼,進食寒涼食物易致腹瀉等中下焦虛寒脈證,后改為四逆湯+理中丸繼續鞏固治療,隨訪半年頭痛未見發作。
按:烏梅丸出自《傷寒論》厥陰病篇,方中烏梅味酸澀性平,善清降相火,為君藥,合黃柏、黃連以清降上焦之熱,除煩;佐以附子、干姜、細辛、肉桂、花椒溫中下焦之寒;黨參、當歸益氣養血;延胡索性溫,善活血理氣止痛。全方辛開苦降、寒熱并用、攻補兼施。方中雖有黃柏、黃連,但患者竟不覺得苦,藥對證也。烏梅丸原為蛔厥而設,然而后世諸多經方醫家認為其是治療上熱下寒之經典方。本案患者主要以“頭痛”為主要臨床表現,先按照西醫辨病思路分析并完善相關檢查排除動脈瘤、動靜脈畸形及腦出血等危險疾病,考慮到患者既往西藥治療效果不佳,故運用經方體系先進行六經歸屬和多綱辨證,繼而辨方證,方證對應。患者初診時表現為巔頂部頭痛、四肢冰冷、腰膝酸軟、易口舌生瘡、易上火、心煩,納寐欠佳,舌質淡苔白膩而滑,左寸脈亢雙側尺脈弱而沉。四診合參,發現患者有典型的上熱下寒表現,故首診時辨證為厥陰病,選用烏梅丸加減。患者服用14天后頭痛明顯改善,上熱癥狀基本消失,主要還有中下焦虛寒脈證,根據患者現脈證重新進行六經辨證歸屬為太陰病,因此改為四逆湯+理中丸繼續鞏固治療。
李某,男,51歲,2018年11月28日初診,主訴:反復頭痛6月余。自訴6月前無明顯誘因出現頭痛,以脹痛為主,頭痛劇烈,影響日常生活和工作,無頭暈、惡寒發熱、偏側肢體乏力、惡心嘔吐、胸悶心悸等不適。患者曾多次在外院治療,口服鹽酸硫必利癥狀稍可緩解,但易反復發作,遂至我院門診尋求中藥治療。既往發現血壓升高2月余,平素規律服用琥珀酸美托洛爾緩釋片47.5 mg,1片,qd,血壓控制尚可。查體:BP:134/84 mmHg,經頭顱MRI+MRA檢查,顱神經未見明顯異常,四肢肌力5級。刻下:頭痛,不惡風,汗出不多;無腹脹腹痛,納尚可,二便調;時有口干口苦,無胸肋脹滿;畏寒,無四肢冰涼;無口腔潰瘍,無上火;無心慌、心悸,無氣上沖。舌淡,苔稍厚,右側關脈弦,左側尺脈沉。當時根據現脈證,六經辨證為:少陽太陰合病。處方:小柴胡湯合吳茱萸湯,擬方:柴胡25 g、法半夏15 g、黃芩10 g、黨參10 g、炙甘草6 g、生姜12 g、大棗10 g、吳茱萸9 g,7劑,2次/d。2018年12月5日二診,頭顱MRI+MRA結果回報未見明顯異常。訴頭痛有所好轉,本次就診患者自覺畏寒明顯,汗出正常,無惡風;無明顯口干口苦,無胸脅苦滿;無腹痛解稀溏便,小便少;無口腔潰瘍等易上火表現。舌淡紅,苔稍白膩,脈沉。二診根據現脈證進行六經歸屬,辨證為太陰病,處方:真武湯合四逆湯加減,擬方:附片15 g、白術30 g、茯苓30 g、白芍12 g、生姜15 g、大棗15 g、炙甘草12 g、川芎15 g、桂枝30 g、延胡索10 g,7劑,2次/d。2019年1月16日三診,訴頭痛癥狀明顯好轉,畏寒癥狀較前減輕,小便量亦較前增多。遂效不更方,原方續服10劑。2019年1月25日電話回訪,訴頭痛癥狀消失,無畏寒表現,且自覺精神狀態較前明顯改善。
按:本案患者首診時刻下:頭痛,訴口干口苦,舌淡,苔稍厚,右側關脈弦,左側尺脈沉,同時結合其畏寒,故首診時辨證為少陽太陰合病,選用小柴胡湯合吳茱萸湯。患者服用7劑后病情有所好轉。二診時根據患者現脈證重新進行六經歸屬,患者“畏寒”癥狀尤為明顯,且小便量少,已無明顯口干口苦,脈沉、苔厚。此時少陽病已不明顯,主要以太陰病為主,改予真武湯合四逆湯加減。服用7劑藥后,訴“頭痛、畏寒、小便少”等癥狀明顯好轉。續服10劑后癥狀消失,自覺精神飽滿。《傷寒論》曰:“觀其脈證,知犯何逆,隨證治之”,患者病情是可能發生變化的,因此醫者在臨證之時應及時根據患者現脈證重新進行六經歸屬,調整治療方案,以順應病情變化,方能效如桴鼓。
黃某,女,50歲,2019年3月20日初診,主訴:反復頭痛8年,再發加重2月。自訴8年前感受風寒后出現頭痛,以巔頂、顳部為主,無惡寒發熱、頭暈目眩、肢體乏力、言語不清、惡心嘔吐、飲水嗆咳等不適。曾多次在外院及我院予中西醫藥物治療,行顱腦CT、MRI等檢查未發現異常。經朋友介紹到我院門診治療,查體:BP:125/74 mmHg,顱神經查體未見明顯異常,四肢肌力5級。刻下:頭部疼痛,惡風不明顯,乏力,動輒汗出;時有口干口苦、胸脅脹滿;夜間煩熱、夢多;納一般,大便稀溏,冷飲后尤明顯;畏寒,四肢冰冷,小便尚可。舌淡紅,苔白,脈弦細。根據現脈證,六經辨證為厥陰太陰合病,處方:柴胡桂枝干姜湯合吳茱萸湯+黃芪,擬方:柴胡30 g、桂枝15 g、天花粉10 g、黃芩12 g、煅牡蠣15 g、干姜10 g、制吳茱萸8 g、黨參10 g、生姜15 g、大棗10 g、炙甘草10 g、黃芪25 g,7劑,2次/d,溫服。2019年2月27日二診,訴服藥第3天自覺頭痛程度開始較前有所緩解,遂效不更方,原方續服10劑,2019年3月29日通過微信欣喜告知:近1月來未有頭痛復發。
按:此患者首診時刻下:頭痛,時有口干口苦、胸脅脹滿、脈弦細;夜間煩熱、夢多、畏寒肢冷,乏力感,上熱下寒明顯,此屬厥陰;大便稀溏屬太陰;同時患者平素乏力感明顯,動輒汗出,脈弦細,屬氣虛。合參可知,此患者病情經六經辨證為厥陰太陰合病夾氣虛,續辨方證對應,選用柴胡桂枝干姜湯合吳茱萸湯+黃芪。六經辨證準確是臨證首要前提,繼而經方選用精準,方證對應,臨床上往往效如桴鼓。
陳曉鋒教授常教導年輕醫生,西醫和中醫是兩個不同的醫學體系,思維模式不同,但兩者互有長短。中醫走中醫經典經方路線,西醫走西醫技術先進路線。在臨證之際,建議中、西醫結合,知此知彼,取長補短,切不可相互排斥。西醫辨病,中醫辨證,從中、西醫不同的角度去審視把握疾病的特點,能更為直觀清楚地了解疾病的危重程度、轉歸及預后。陳教授同時指出,臨證遣方用藥時亦應注意將辨體質與抓主證等進行緊密有機的結合,萬不可固執一經,顧此失彼。經方是歷經千古錘煉之方,更是傳統中醫方劑的集大成者[3],方證對應正是其靈魂所在,臨證時應先辨六經、多綱,續辨方證,尤其注意在類方中辨方證,精準選擇適合患者的最佳經方,最后運用原方原量或者原方加減一二味,不必過多加減,以求方證、藥證相對。誠如成無己所注《傷寒論》第317條所言:“病皆與方相應者,乃可服之。”方證是辨證的尖端,經方用得精準,在血管性頭痛的治療中往往效如桴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