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象思維角度探析尤昭玲婦科臨證用藥特點

李子奎 談珍瑜 鄒芝香

（湖南中醫藥大學第一附屬醫院婦產科，湖南長沙410007）指導：尤昭玲

尤昭玲教授是湖南中醫藥大學第一附屬醫院終身教授，素有“送子觀音”之稱，享受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其中醫造詣尤其深厚。筆者在跟師學習時，發現其在診治婦科疾病時，從病因病機、診斷、治療及用藥方面，都充分運用了“取象比類”思維，巧用中藥治療不孕癥、月經病、婦科腫瘤、子宮內膜異位癥等多種婦科疑難雜癥，療效滿意。現將尤教授運用“象思維”臨證用藥特色探析如下。

1 對“取象比類”思維的認識

《周易·系辭傳》言“夫象，圣人有以見天下之賾，而擬諸其形容，象其物宜，是故謂之象”，是“取象比類”思維的最早來源。簡而言之，取象比類是指通過肉眼觀察事物，獲得直接經驗后，再運用客觀世界具體的形象及其象征性符號進行表述，依靠比喻、聯想、象征、推類等方法進行思維，從而反映事物普遍聯系及其規律性的一種思維方法[1]。在《內經》中，“取象比類”思維得以進一步發展成熟，并成為中醫學重要的思維方式。如木曰曲直、火曰炎上、土爰稼穡、金曰從革、水曰潤下，分別與五臟之肝、心、脾、肺、腎習性相應。又如《素問·靈蘭秘典論》中記載：心為君主之官，主神明；肺為相傅之官，主治節；肝為將軍之官，主謀慮；膽為中正之官，主決斷……。以十二官之職責來說明十二臟腑之功能，形象而透徹。所謂“不引比類，是知不明”，“取象比類”思維是獨特的科學思維方法，它鑄就了中醫經典，促成了獨特中醫科學理論醫學體系[2]。古人在認識婦科疾病時，往往會將其與自然現象相聯系[3]，所謂“人象天地，道法自然”，如以月之盈虧喻月經周期的轉化，以治洪水之法治療崩漏等。

2 尤昭玲臨證用藥充分運用“取象比類”思維

“取象比類”思維，其內涵是整體觀念和辨證施治，是“天人一體觀”的體現，尤教授充分運用這一思維方法，從中藥的形態、習性、顏色、質地、生長環境等方面歸納藥物的功效，將其與女性生理病理特點相統一，拓寬了臨床思維，對中醫藥治療婦科疾病有了新的認識。

2.1 從藥物形態知其臟腑屬性 尤教授認為，藥物形態與人體結構相似者，其氣相通。中醫學認為，腎乃先天之本、元氣之根，腎虛是卵巢功能低下的主要原因。中藥桑椹，甘、酸、寒；覆盆子，甘、酸、微溫。二者歸肝、腎經，皆形似卵巢，以形補形，是尤教授治療卵巢功能不良的必用藥物，常用之長養卵泡[4]，與鐵皮石斛配伍能為卵巢提供營養，起到護卵巢、增卵液、助卵長、養內膜的效果。尤教授擅用荷葉蒂治療肥胖型多囊卵巢綜合征伴高泌乳素血癥患者，荷葉蒂為荷葉的中心連接荷梗的部分，為水氣交匯的樞紐，尤教授取其形似乳，具有通的特性[5]，經絡通暢，邪氣無處安生，故濕氣自除。女貞子，形似腎臟，以形補形，取其靜補能生水之意，為滋腎陰之良藥，炒炭可用于腎氣虧虛之崩漏。又如：熱擾沖任是崩漏、胎漏等疾病的重要病機，而婦人病應重視心的作用，尤教授擅長從“心”論治婦科病證[6]。蓮子，形似人體心臟，蓮心尤擅清心火，對熱邪所致的婦科疾病有獨特的療效，經期漏紅、胎漏、崩漏等皆常用之。人參與人體相似，具有大補元氣之功，對于崩漏、胎漏、胎動不安等屬于氣虛者皆可用之。

2.2 從藥物習性知其功效 尤教授認為，女子受孕后胚胎著床機理與種子生根發芽有異曲同工之妙。胎元生長發育，如種子埋于地下，受天地和諧之氣的滋養而生根發芽、開花結果，土壤肥沃，種子即能生根發芽[7]。諸多臟器中，腎有系胎之能，脾有托胎、固胎、攝胎之效，故尤教授保胎常從脾腎著手。如山藥、山茱萸、苧麻根是尤教授保胎時常用中藥，山藥、山茱萸，能補能澀，補能養胎，澀防出血，而苧麻根生長于土下，吸大地之精華，取象比類，寓胎元生長有源。山藥、山茱萸、苧麻根三藥合用，有如兩山壓一根，堅如磐石，固護胎元，使胚胎深深扎根于胞宮之中，無輕易動胎、滑胎之虞。菟絲子、桑寄生無根依賴寄主而生存，卻能茁壯成長，此二藥具有較強的補腎固胎之效[7]。又如桑葉，味苦，甘，性寒，具有凉血止血安胎之效。蠶食其后吐絲作繭自縛，取象比類，桑葉脈絡如網以攝胎固胎，可將胎元顧護于胞宮中[8]。胎漏、胎動不安者，服之可起安胎之效。蓮須為蓮子的花蕊，生長于蓮株中間，聯系胞帶，能固沖任，為保胎要藥。尤教授治療子宮腺肌癥等患者時，常用地龍、水蛭等蟲類藥物，概中醫認為“瘀”是本病的主要病因，“通”是其主要治療大法，尤教授取蟲類攻竄走絡之性，嗜血通絡之功，以期改善病灶周圍組織的血液循環[9]。大血藤、雞血藤均為藤蔓植物，善攀爬，有行氣、活血之功效，經絡通暢，通因通用，清熱消炎，活血化瘀，促經水順勢而下[10]，適用于月經量過少、月經后期及閉經證。尤教授認為輸卵管積水的主要病機是濕熱瘀結，胞脈受阻[11]，中藥皂角刺性銳，善于攻堅、清瀉血中濕毒，亦能活血消腫排膿，常與白芷、赤小豆等藥合用，為治療輸卵管積水的良藥。雞內金屬消化器官，以通為用，以臟養臟，具有健脾之功效，適用于脾虛證、虛實夾雜證閉經[12]，能消石，聯想其善化瘀積，常配合生麥芽等消食之品，用于治療肌瘤。石榴皮可牢牢包裹其子，取象比類，聯想其具有較強的收澀作用，是尤教授治療剖宮產切口憩室所致經期延長的常用藥物。

2.3 從藥物顏色知其歸屬臟腑 腎藏精，精化血，血養胎。女性生理、生殖功能的正常發揮與腎關系密切。因此尤教授在治療婦科疾病時，擅長從腎著手，中醫言黑色入腎，黑色藥物對腎臟具有特定的功效。黑枸杞，性甘，味平，有“軟黃金”之稱，功效頗多，其滋補腎陰效果較紅色枸杞更佳，尤教授常將其與黑芝麻、黑豆合用，用于腎虛所致的月經量少、閉經、不孕、卵巢早衰等患者。尤教授常言：“先天稟賦已絕是婦科諸多疾病產生的主要原因，后天補益尤為重要。”[13]并針對月經病、帶下病、妊娠病、產后病，分別予以扶脾調經、健脾化濕、益氣安胎、健脾養胃等治療大法。黨參、白術、黃芪是尤教授補脾的常用中藥，言因黃色入脾，黃色藥物對脾臟具有特定的功效。血為女本，血常不足，血是女人的本錢，守得一份血，就留住一份青春，故女性平時應重補血。心主血脈，紅色入心，大棗、紅皮花生，色赤，入血分，藥食兩用，為養血佳品[14]。

2.4 從藥物質地知其藥性 中藥質地不同，其作用亦不同，素有“諸花皆升”“介類潛陽”等說法。尤教授歸納出婦科疾病有“多虛多瘀”特點，故治療時喜用花藥，花藥藥性溫和，質輕，性輕揚，取其輕宣之意。促排卵藥物中常予少許三七花、玫瑰花、人參花或代代花等花類藥物，因攝卵之時，胞脈宜動不宜靜，花類藥可增其輕宣飄散之力。花對于植物，如生殖器官對于女性一樣重要，花朵的綻放有如排卵，花類藥物可促進卵泡的排出[15]。另外，花類藥具有活血通絡的功效，泡欲成柱，輔以通經活絡之品，方能速達，同時胞宮、胞脈、胞絡氣順血暢，方能離巢而出[11]。且其藥性緩和，不僅能通調氣血，亦可滋養胞脈，江水有源，方能取之不竭。胎菊花、綠萼梅是尤教授常用祛斑藥，她言：“女人如花，子宮卵巢是根基，乳房如葉片，頭面為花。”龍骨、牡蠣、珍珠母等潛降之品，有重鎮安神之效，常用于圍絕經期婦女心煩失眠者；桔梗、蘇梗、藿梗，質地輕揚，皆有行氣之效，桔梗其莖筆直向上支撐花蕾，宣散之力尤甚，與臺烏合用，使氣血調達，沖任通暢，能促進卵泡排出[16]。蘇梗、藿梗，尤教授認為是行氣而不傷胎、潤腸而不導瀉之品，用于疏氣安胎，消除納差、腹脹等癥狀，所謂“疏得一分氣，養得一分胎”[17]。

2.5 從藥物生長環境知其功用 藥物功效也與生長環境有關，尤教授認為多囊卵巢患者有瘦型和胖型之分，胖型患者，其病機主要是脾失運化，水液運行失常，導致痰濕聚集，脂膜壅塞，排卵受阻。治療這類患者，方中常加薏苡仁、澤瀉等利水滲濕之品。薏苡仁，喜濕潤環境，藥性甘、淡、微寒，歸脾、胃、肺經，能健脾祛濕，且藥性緩和，無祛邪傷正之憂；澤瀉，喜生長于沼澤邊緣、潮濕之地，味甘，淡，性寒，具有泄熱、利水滲濕之功效。又如雪蓮花，成長于海拔較高的地方，能耐受寒冷，其性溫，可清熱解毒、祛風除濕、消腫止痛。尤教授在治療婦科炎癥時，常于金銀花、夏枯草、連翹、蒲公英等藥物中加一味雪蓮花，胞宮喜暖，雪蓮花溫而不燥，較吳茱萸、官桂性質溫和，佐制全方寒凉之性[18]。石蓮子，為成熟之后最先落入淤泥中的果實，至陽而起，至陰而止，有交通陰陽的作用，故具有安胎之效。鐵皮石斛，生長于山地半陰濕的巖石上，滋陰效果顯著，尤教授在婦科學術會議上多次闡述其神奇功效，她認為，女人如水，需要時時呵護，不能干枯，鐵皮石斛補血滋陰，濡養人體，是治療月經量少、卵巢早衰、更年期綜合征等多種婦科疾病的妙藥。

3 結語

縱觀尤教授臨床用藥特點，無一不體現著“取象比類”思維的應用。王安石在《游褒禪山記》中言：“古人之觀于天地、山川、草木、蟲魚、鳥獸，往往有得，以其求思之深而無不在也。”欲學好中醫，用好中藥，不應該僅靠牢記書本知識，更應該從生活著手，從臨床著手，博覽眾長，博學求思，所謂“方以類聚，物以群分”，應充分運用“取象比類”思維，懂得舉一反三，靈活運用中藥。尤教授從藥物的不同方面來推論藥物的作用，巧用藥、簡用藥、活用藥，充分發揮了中藥治療婦科疾病的優勢，節約了患者的經濟成本，不僅是廣大患者的福音，也為醫者臨床遣方用藥提供了新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