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當代藝術的新動向
——“慢藝術”

（廣東技術師范大學 510665）

當前經濟社會的快速發展，科學技術的不斷進步，快節奏的產出方式進入了各個領域，藝術領域也不例外。藝術工具的變革、計算機的普及，使得各種藝術創作的成品速度得到了飛速的提高。隨之也帶來了一些負面的影響，如藝術作品質量的下降，對環境的破壞等等。在瑞典斯德哥爾摩國家藝術博物館舉辦的“慢速藝術”的當代藝術展，顯現了當代西方藝術的新動向。其藝術特點是：取大自然原材料，用傳統工藝，慢中求精，慢中求新。創作出來的作品，再現大自然的美麗，使人仿佛至身于大自然之中，回歸自然美的藝術表現主題。

“慢速藝術”之所以稱之為“慢速”是藝術家們用純手工經過漫長而復雜的制作過程創作而來的藝術品。這些藝術家們利用從大自然獲得的原材料，或者利用手邊的現有材料展現大自然。創作方式多為緩慢和繁密的各種手工藝品的制作過程。在筆者看來，慢速藝術在這些方面的創作，是對19世紀工藝美術運動的繼承與發展創新。

首先，慢速藝術家的創作方式基于傳統的手工藝制作過程，帶有反對現在社會中機械快速生產手工藝品的理念。這點可以說是與19世紀工藝美術運動中英國著名的藝術理論家約翰·拉斯金強調的回溯手工藝傳統反對機械化生產1的理念有異曲同工之妙。“慢速藝術”家們選擇手工藝者們已使用了幾百年的制作方法和工具，例如帕西·維利瑪（Pasi V?limaa）和蘇茜·斯特林伯格（Suzy Strindberg），基于刺繡手工藝，利用細小的絲線或者棉線和細小的針在亞麻布上進行細致的圖案創作；安妮卡·葉克達爾 （Annika Ekdahl）運用傳統的掛毯制作工藝，精心染制羊毛，再細心進行的經緯編制；而古尼娜·拉格海姆·烏爾伯格 （Gunilla Lagerhem Ullberg）的《植物圖鑒》，則是運用干花制作技藝，將采集來的干花花瓣拼制成精美的裝飾畫；卡倫·比特·維勒 （Karen Bit Vejle）卻是利用了公元6世紀的剪紙技藝，制作了長達五米的大型剪紙；簡·瑞爾莫特（Jane Reumert）的《雪鸮碗》、芮娜塔·弗朗西斯康（Renata Francescon）的《秘密》、馬爾吉特·布倫丁（Margit Brundin）的《天兔座3》雕塑作品都是運用傳統陶瓷制作技藝創作而來……所有這一切，都是慢速藝術家對于傳統工藝的繼承，在他們看來藝術來源于人類手工的創造力，而非大型機器翻模、加工、成批生產出來的普通消費品。因此可以看出，慢速藝術家的確是強調了手工藝的重要性，這些傳統的手工藝制作方式是對藝術本身價值的體現。但是，按照19世紀工藝美術運動中強調的回溯手工藝傳統，英國工藝美術運動的奠基人威廉·莫里斯的說法是“復興舊時代風格，特別是以中世紀、哥德式風格，他一方面否定機械化、工業化風格，另一方面否定裝飾過度的維多利亞風格。2”對于莫里斯來說，“無論是古典風格還是現代風格，都不足取，唯一可以依賴的就是中世紀的、哥特的、自然主義這三個來源。3”就這點而言，慢速藝術家比19世紀工藝美術運動在傳統工藝的創作風格方式上范圍更加廣泛。

植物圖鑒2011古尼娜·拉格海姆·烏爾伯格 （Gunilla Lagerhem Ullberg）（1955）干燥并壓制的花瓣，膠水，面板高50、40或30厘米，寬50、40或30厘米

其次，“慢速藝術”的發展創新，是慢速藝術家的作品中包含了“大自然”這一元素。一部分慢速藝術家在表現大自然時，直接只用大自然而來的原料，并且創作出來的作品給人以直觀的表現大自然的審美感受。藝術家直接從大自然中汲取材料，并且做成的藝術品仍然反映的是大自然。古尼娜·拉格海姆·烏爾伯格在創作《植物圖鑒》時，從大自然中采摘花瓣并進行干燥處理，之后再重新拼接成各種裝飾性的平面植物圖案。芮娜塔·弗朗西斯康、馬爾吉特·布倫丁則是使用自然中獲得的瓷土或者粘土制作出反應大自然的雕塑。芮娜塔·弗朗西斯康用瓷土捏制成一片又一片的玫瑰花瓣，組成玫瑰花再相互堆疊起來，形成一個類似于玫瑰花瓣堆疊成的桶。馬爾吉特·布倫丁用粗陶、黏土漿塑造出的是奔跑的野兔的形象。這些作品可以說充分發掘了來源于自然的材料和靈感，并且回歸到自然的主題再現大自然的美麗。這也是對約翰·拉斯金（John Ruskin，1819-1900）所倡導的師承自然，從大自然中汲取營養4這一思想的繼承。

值得一提的是，慢速藝術家與約翰·拉斯金又有明顯的不同和超越。如約翰·拉斯金厭惡新材料，“曾以辭職來抗議在牛津博物館建筑中使用鐵。他反對‘水晶宮’也是出于同一理由。5”“他推崇使用傳統的自然材料，反對使用鋼鐵、玻璃等工業材料?！?而慢速藝術家對于材料的選擇卻非常廣泛，即使使用了這些新材料，仍然創作出用圖像反映自然的主題，或者運用和大自然相似的比喻展現大自然的作品。如蘇茜·斯特林伯格的刺繡，利用絲線和亞麻布表現出的是郁郁蔥蔥的綠色景觀，這是對大自然色彩的展現。帕西·維利瑪的刺繡則在亞麻布上用棉線繡出自然中的花的形態。珍娜·斯文諾婭的項鏈則用的是從一本百科全書上剪裁下來的紙片，再用鋼絲將它們串聯起來，形成一種類似于旋轉木材的樣子，這是將已經經過加工形成的紙處理成了它的原始材料——木材的創意手法，也是對大自然的一種回溯。簡·瑞爾莫特的雪鸮碗靈感來自雪鸮的羽毛，為了展現出雪鸮羽毛的剔透性，還在傳統的瓷土中混合了玻璃纖維，之后組合拼接成一件碗，安妮卡·李葉達爾 （Annika Liljedahl）的雕塑《犬薔薇》使用的更是不銹鋼絲、大頭針等金屬材料，將上好的日本絲綢拉伸在黑色的鋼絲框架上，再將織物仔細地用大頭針加固，并且將絲綢施上清漆，使得其像油紙一樣堅硬，形成高跟拖鞋一樣的雕塑作品，這件作品的黑色金屬框架和大頭針就是藝術家想要表現的能夠刺痛人的帶刺玫瑰這一自然元素。由此可見，慢速藝術家在創作的選料和創作靈感上既借鑒了工藝美術運動的思想理念，同時又進行了大膽的突破。

雪鸮碗1996簡·瑞爾莫特 （Jane Reumert）（1942）纖維瓷器，鹽釉高30厘米，直徑23厘米

“慢速藝術”不同于工藝美術運動的獨到特色，在于慢速藝術不是為了否定工業批量生產出低廉產品而走向復興繁瑣奢侈的手工藝制品的運動，也不是以金錢為目的的奢侈藝術品的創作。他們中的許多人有日常工作，這樣的藝術創作作品所耗費的大量時間，最終賣出的價格或許遠遠低于他們從自己的本身工作獲得的利益。因此，與現在快節奏生活的根本不同，是慢速藝術家享受這種精益求精的創作過程，以及不斷地在此基礎上進行自我的挑戰，以提高自己的創作技術和創作智慧。關于這一點，我們從帕西·維利瑪的刺繡作品來看，他的刺繡材料從針到線都十分微小，創作這件作品最根本的是需要較長時間，事實上他也將近用了一年的時間；但是維利瑪強調重要的是不要感到任何壓力并且沉迷于此，雖然他的眼睛由于長時間集中在細小的針上而感到酸痛，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勞動創造本身帶來了極大的愉快和滿足。同樣，古尼娜·拉格海姆·烏爾伯格的《植物圖鑒》也耗費了很多年的時間，采摘、烘干、切碎花再組成圖案，僅收集花瓣這項工程所耗費的時間就很大，因為各種花具有一定的花期，再次采摘或許要等上一年的時間。但是，拉格海姆·烏爾伯格說他癡迷于這種錯綜復雜的和緩慢的創造過程，因為其中充滿了各種挑戰性：何種花瓣烘干后會變色，那種時間越久越會褪色這些都是說不清楚的。正是這種探索自然的各種可能性和創造性使得拉格海姆·烏爾伯格創作時充滿了樂趣。

更值得探討的是慢速藝術家創作的作品中反映出對當下環境保護和可持續發展的思想。我認為體現在以下幾點：第一，利用耗費大量時間的創作模式，與我們現在快節奏的生活方式，只重視是眼下短期內的事情，沒有進行深思熟慮的長遠規劃形成鮮明對比。如慢速藝術家創作作品往往耗費很長的時間，在不斷重復和不斷廢除重做之中循環，期間進行了各種冥想和思考，這些正是提醒人們，應該適時地停下腳步想想看往后的發展之路，而不是僅僅著眼于目前的事情。第二，表現在材料的選擇上，上文就已經提到，慢速藝術家在材料的選擇上注重使用的是天然資源?，F如今全球變暖，過度開發利用自然資源使得人們的生存環境越來越惡劣，而慢速藝術家利用從自然中選取的材料進行創作，一瞬間能使觀賞者明白對于正確處理自然資源的重要性、創造性和可持續發展性。正如拉格海姆·烏爾伯格的《植物圖鑒》一般，告訴人們，不珍惜資源的話，以后這些自然中的花可能真正只能存在于圖鑒或者標本當中。第三，作品中隱藏的大自然的脆弱性以及為子孫后代的需求進行努力的思想。簡·瑞爾莫特的《雪鸮碗》展現出的是晶瑩剔透的雪鸮的羽毛，是大自然的美麗，但是藝術家運用了玻璃纖維與陶土這種極易破碎的材料也是暗示著大自然的脆弱性。珍娜·斯文諾婭的項鏈用的原材料是紙，紙隨著時間的推移會變黃，加上項鏈本身制作的就如同原木的感覺，更是在說明作品本身就像自然一樣瞬息萬變、轉瞬即逝。

總之，“慢速藝術”的緩慢創造性正是與當代社會的迅速發展形成一種強烈的對比，一方面“慢速藝術”強調從自然中選取的材料進行精益求精的創造，提醒人們放慢腳步審視現在的步調和未來的發展情況;另一方面，“慢速藝術”對于自然和可持續發展的重視，恰如其分地批判了那些急功近利的人們為了迎合快速發展而不斷以對自然的破壞和犧牲子孫今后的生活資源為代價。顯而易見，這是環保強國瑞典的藝術家發起的倡導，值得全世界藝術家，尤其是中國藝術家學習借鑒和重視關注。

注釋：

1.參見《從歷史的多樣性看工藝美術運動》.藝術研究，2008（1）：139-140.

2.參見劉明宇：“從歷史的多樣性看工藝美術運動”.《藝術研究》，2008年，第1期：139-140.

3.同上.

4.參見：“淺析工藝美術運動的社會主義設計思想”，《科教文匯（上旬刊）》，2008年，第04期：191-192.

5.同上.

6.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