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的思考
——論藍色在畫面里的情緒表達

（中國傳媒大學戲劇影視學院 100024）

藍，一個寬泛的名詞，當我說出它，你會想到一片海，會想到一隅天空，想到宮廷里華麗的裙裝，想到朦朧的池塘……藍色在西方各個時期的繪畫中都有存在的痕跡，或多或少，或深或淺，或灰或純。藍的用量、面積、明度、飽和度、色偏都會影響一幅畫面的情緒表達。雖然不能針對藍色的運用以小見大，來概括某時期或某流派的共同點，但我們可以從中借鑒藍色的運用，從而更好的輔助現代美術的創作。

藍的誕生

大約是在新石器時代，阿富汗的天青石被人們發現、開采并加工，制作成亮麗的群青飾品。到了意大利文藝復興時期，天青石逐漸在畫家的圈子里流傳開，并制作成繪畫顏料，成為流行一時的顏料，但也因為其難以獲得、運輸成本巨高，因此也成為了“貴族顏料”，而最初藍色被譽為“皇室顏色”，是從西班牙開始，當然這些涉及到的是一些種族歷史問題，就不在這里深究。藍色誕生伊始，畫家們并沒有明確這種顏色的色值范圍，而提取純粹的藍色是一道復雜的工藝，手工費極高，因此，使用藍色便是顯示富貴的一種表現，另一方面，藍色在宗教的表達上也有著重要的作用。

當然，在不同的時代背景、社會背景、歷史背景下，人們對于藍色的解讀是不同的。現在我們眼中的藍色深邃而純凈，散發著冰冷不可接近的氣息；而在中世紀時期的人們看來，藍色反而是暖色，是引發人們聯想的、時而野蠻、時而神圣的顏色。

神圣的藍

《西斯廷圣母》是拉斐爾為西斯廷教堂創作的祭壇畫，是他的“圣母”系列的代表作。畫面中圣母據中央，身著紅色上衣深藍裙袍，腳踏祥云，帶著圣子在西斯廷二世和圣女芭芭的引導下降臨人間。這里的藍色有著神秘的力量，壓住了畫面的分量，平衡了冷暖，最重要的是，它的神秘、冷靜與圣潔，把圣母懷抱耶穌降臨的宗教主題表達的淋漓盡致。我們無法捕捉這種藍色的真實色偏，甚至有一些灰黑，也給藍色固有的未知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讓兩人與觀者產生一種距離感，卻又能隱約感受到神明來到的溫暖與光明。

杜喬的《圣母子與圣徒》，是群青運用的代表之一。對宗教畫家來說，群青的使用傳達了尊敬與向往。畫面中大量使用群青與金，讓然不由自主地把宗教與富貴華麗聯想到一起，因而產生對宗教的敬意，這也恰當地反映了統治階層的目的。圣母身著群青的傳統也一直延續到文藝復興之后很久。一些歷史學家認為：藍色是“天上的”、屬于精神的色彩，意味著謙卑或類似的東西。色彩理論家約翰內斯·伊滕認為，“藍色的孤獨本性，以及它的柔和與深刻的信仰，我們在關于圣母領報的繪畫中常常會遇到。內心在傾聽的圣母，穿著藍色”。

文藝復興時期，藍色遭到了濫用，到了16世紀后期，藍銅礦暫時短缺，于是畫家們對群青產生了更大的需求，群青的運用又大大地減少。

活潑的藍

除了冷靜、縝密、冰冷與純凈之外，藍色還象征著活潑、輕快、富有生命力，甚至有時與色情掛鉤。

通透的天藍與干凈的湖藍穿在少年的身上，瞬間迸發出青春的火花。庚斯博羅的作品《穿藍裝的小孩兒》。活潑跳躍的藍色把綢緞的質感表現得很貼切，與火熱的背景形成鮮明對比，把純真可愛的少年形象修飾得栩栩如生。變幻的衣褶皺、利落的高光、高級的藍色、豐富的細節，結合在一起，形成了和諧的畫面。這也反映出作者繪制這幅作品時不自主流露出的喜愛與呵護，對男孩的純真活潑的贊美。

這幅作品是弗朗索瓦·布歇的《戴安娜的休息》。布歇細膩干凈的畫風將洛可可發揮到極致，畫面中白里透紅的粉色皮膚、柔軟圓潤的曲線都是畫面奪人眼目的精彩之處。而這里的藍色起到了平衡冷暖、活躍人物、豐富局部的作用，平靜的可愛的藍色襯托著月神戴安娜的生動與靈巧。在藍色襯布和綠色環境的反射光的作用下，畫面的秀氣、精美更加高檔，在色彩的層次上做到了豐富與平衡。

亨利·馬蒂斯的《舞蹈》運用了大面積的藍色，其中作為天空的群青和作為地面的孔雀藍，雖然傾向不一樣，但安排在一起，和肉體的暖橙粉色布置在一起，異常鮮明對比，有著強烈的視覺沖擊力，這種活躍的動感，從顏色上也扣了《舞蹈》的主題，將地中海的狂野奔放的風情描繪出來。

夢幻的藍

藍色因為色域寬廣，傾向多樣而變幻莫測，因此被貼上“神秘”“夢幻”的標簽。正是這種捉摸不透它的變化的新奇感，才更能與宇宙、自然聯系到一起。不同種藍色放置在一起，放置的順序、位置不同，都會編織出千奇百怪的畫面。

比如最著名的梵高的《星空》，繾綣的筆觸，多種藍色的拼接，仿佛把未知的宇宙以一種理性的浪漫抽象地展現給觀眾，仿佛一臺延時攝影機，刻錄下星軌，再用明亮的冷黃和安靜的深藍把一個夢幻的場景繪畫了出來。《星空》充滿憂郁精神和悲劇性幻覺，這種幻覺在神秘的藍色交織下，不再溫暖，激烈的碰撞之后，又和諧地交融在一起，盡管我們看的時候能感受到顏色搭配的和諧，但在這躁郁的藍色背后，是壓抑的恐懼、恍惚的精神和錯亂的瘋狂。

更值得一提的是莫奈的181幅《睡蓮》，每一幅的藍都不盡相同，各有特色，傳遞了不同的情緒和情感，在展廳中展出的時候，寬幅擺放讓人有著沉浸式身臨其境的幻覺，那更不難想象，畫家在花園里記錄光影時該是有多么的浪漫了。

比如亮藍與森綠、墨綠的明暗對比把光影再現。而星星點點的暖色蓮花為沉靜的荷塘增添幾分活躍。

不同時間下的花園荷塘有著變幻莫測的藍色，比如清晨時的光輝有著破曉的冷清，因此這份藍色，有了綠色的傾向，孔雀藍的神秘感和距離感也把清晨的期待感描繪出來。而傍晚時夕陽暖暖的余暉灑滿荷塘，藍色有了粉紫色的色偏，這種紫羅蘭的朦朧感和溫暖感也營造了一個似真似幻的夢幻場景。

抑郁的藍

現在人們提到藍色，總會聯想到抑郁和沉悶，而藝術史的長河中，也有這么一段抑郁藍色的輝煌時期，在1900年至1904年之間，是巴勃羅·畢加索的藍色時期。當時，畢加索的摯友卡洛斯·卡薩吉馬斯自殺，給本就有了抑郁傾向的悲觀畢加索蒙上一層黑暗。這段時期的創作多為雙色藍調，少有暖色的加入，也只是為了渲染更加悲觀的情緒。畫面的主體通常為貧苦浪人、醉鬼、妓女等等...這種苦澀陰郁的情緒似乎用藍色來表達最合適不過，暗沉又富有變化，仿佛能透過微弱的變化聽到畢加索創作時靈感涌上腦海而發出的悲苦的吶喊。盡管畢加索從未失去過對藝術的熱愛和對美得追求，但精神的壓抑、靈魂的抑郁是很難把自己從晦暗的深淵拉出來。因此通過藍色表現這種不真實的、虛幻的絕望感，也恰到好處。

藍的思考

在藝術史長河擷珍，我們常常留意豐富的色彩變化，卻很難駐足于某一種色彩的作用。我只是找了一部分有著藍色出現的作品，并不能代表全部藝術品。但通過對這些作品中藍色的考究，我們可以仿古把藍色的優勢在當代藝術創作中發揮到淋漓盡致。

譬如說我們現在完成一幅畫面，想要表現禪意仙境，那么水綠色的孔雀藍和藕荷色的結合，便會很好的傳達出這份意境。而通過藍色表現高貴和深沉，那么純潔的克萊因藍似乎再合適不過。當然，如此給藍貼上性格的標簽似乎不太合適，這是一種神圣的顏色，隱秘著神圣的力量，看不出他的喜與悲，又似乎能感受得到他想表現的情緒。即便我們對一幅畫所知甚少，但似乎也可以通過藍色引發共鳴。

無論是用來表現神圣活潑，還是夢幻壓抑，它的變幻莫測的美使人們難以捕捉，因此也會造就高級的作品。倘若站在遙遠的宇宙中，似乎能遠遠地望見一顆閃著藍色光芒的星球，在宇宙中沿著軌跡走過無數歲月。地球藍色的靈魂，注定了藍色不平凡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