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 瑤 王彥之
(煙臺市中醫醫院,山東煙臺264000)
突發性耳聾(sudden hearing loss,SHL)是指在72 h內突然發生的、原因不明的感音神經性聽力損失,至少在相鄰兩個頻率聽力下降≥20 dBHL[1],甚者造成永久的聽力喪失,對患者生存質量和心理健康造成不良影響。伴隨社會節奏的加快,我國SHL發病率逐年攀升,且呈年輕化態勢,但由于該病發病機制尚未明確,對其治療仍存在爭議性[2]。突發性耳聾屬中醫學“厥聾”“暴聾”等范疇,辨證分為風邪外犯、肝火上擾、痰火郁結、氣血虧虛、氣滯血瘀型5種證型[3]。近年來中醫學在SHL治療中發揮的作用受到關注,尤其是針灸療法對該病的治療優勢明顯。針灸治療突發性耳聾由來已久,早在《靈樞·厥病論》中即有記載:“耳聾無聞,取耳中……耳聾,取手小指次指爪上與肉交者,先取手,后取足。”《席弘賦》中也曾記載“耳聾氣痞,聽會針”。現將近年來針灸治療突發性耳聾的進展概述如下。
毫針刺法通過針刺對穴位的刺激,可激發精氣、調和陰陽氣血,促使其聞聲功能得以恢復。現代有學者借助紅外熱像儀觀測患者治療前后耳溫變化,研究發現針刺具有雙向調節作用,可促進耳部氣血循環,調節耳溫,從而達到治療SHL的效果[4]。宮樹豐等[5]通過檢測腦干聽覺誘發電位證實,針刺治療SHL可促進聽覺保護效應。
多數醫家認為氣滯血瘀為該病發生發展的主要病機,這與現代醫學提出的血管及內皮病變理論較一致[6-7],故針灸治療該病多從行氣活血、調神開竅論治,如劉天奇[8]從耳竅血瘀的角度認識該病,在傳統取穴(耳門、聽宮、聽會、翳風、風池、中渚、率谷)的基礎上選C2~C7頸夾脊穴進行針刺治療,結果表明針刺頸夾脊穴治療SHL療效較著,這可能與其可改變椎-基底動脈血流動力學,從而改善內耳微循環有關[9]。齊偉平等[10]選取68例氣滯血瘀證患者,對照組注射鼠神經生長因子治療,觀察組在對照組的基礎上采用針刺療法,選取患側耳門、聽宮、聽會、完骨、翳風、頭竅陰、暈聽區、四神聰、百會及雙側合谷穴,連續治療30 d,結果提示針刺療法有效率及安全性均較高。趙巖等[11]取患側百會、神庭穴以“治神”,耳門與翳風穴相合以利耳竅,使針感向耳底或耳周部感傳,并配雙側太溪、外關、懸鐘透三陰交穴治療突發性聾患者,結合西藥治療,連續治療20 d后,患者內皮祖細胞相對計數和絕對計數水平均較前顯著升高,血漿內皮素含量較前下降,聽力功能改善顯著。巴艷東等[12]認為突發性耳聾病機多為經絡阻滯耳竅,故以疏通經絡為治法,選取足臨泣、外關、聽會、翳風、中渚、俠溪,按先主后客順序針刺,經靈龜八法針刺后患者無論聽力還是耳鳴情況都較對照組(常規針刺組、西藥組)改善明顯,且能縮短針刺起效時間。陳華德主張從氣血失和角度治療SHL,創“調氣行血”針法以活血祛瘀、行氣通竅,針到病除[13]。
毫針針刺中,針刺深度及手法也是重要因素。如合谷刺即是針至肌層,行針得氣,提針出淺層,而后向兩旁斜刺的一種針法。安軍明等[14]取聽宮、外關穴以合谷刺法,翳風、風池、合谷等穴按常規針刺手法,治療后部分患者受損聽力得以恢復。薛春紅[15]采用一穴三針刺法(毫針直刺穴位約30mm左右,再在左右各傍1針)針刺聽宮、耳門、聽會、翳風穴,再配以風池、中渚、外關、合谷穴,從而激發耳部新陳代謝,改善受損聽力,有效率為75.0%,優于普通針刺組(38.9%)。廖威等[16]基于對耳周局部解剖的認識及臨床經驗,觀察到深刺耳前穴位患者針感強,耐受度好,故總結出深刺耳周法治療突發性耳聾:選取耳門、聽會穴斜向下刺入30~45 mm,感之酸脹為適;完骨朝耳道方向進針30~35 mm,暈聽穴向后斜刺約35 mm。對照組耳門、聽會穴直刺20 mm,余穴同觀察組。結果觀察組痊愈率為57.75%,有效率達90.0%,均優于對照組。奚玉鳳[17]通過臨床對比亦發現耳周穴位深刺療效優于淺刺。
“灸”者,久火也,灸法有溫補、溫通、溫散、溫收之功用[18]。灸法既可使邪有出路,又能使虛證得陽氣之調補,陽生陰長,經脈暢通,氣血充足,滋養耳竅關利,則聽覺功能得以如常[19]。倪慧等[20]觀察6例麥粒灸井穴結合針刺治療SHL療效。先予常規針刺,結束后以麥粒灸雙側關沖、足竅陰穴,每穴灸2~3壯,治療后患者癥狀均得以改善。范新華等[21]將艾條熱敏化懸灸于患側涌泉穴,先后行回旋、雀啄、往返及溫和灸手法,行至感傳消失、皮膚灼熱,時間不少于30 min,同時針刺聽宮、風池穴,結果患者聽力損失分貝值下降明顯。承蘭等[22]采用葦管灸配合針刺治療突發性耳聾伴耳悶患者33例,亦取得顯著療效。
電針療法因其兼顧針刺與電刺激雙重作用,臨床亦廣泛應用。采用電針療法治療SHL,多選取耳周局部穴位連接電針。姜岳波等[23]將70例單側SHL患者均予激素、營養神經等藥物療法,觀察組加用電針療法,取患側聽宮、聽會、完骨、風池穴,采用斷續波,以感受最小脈沖強度為度,留針30 min。結果表明,觀察組在改善患者聽力、緩解耳鳴、焦慮狀態及睡眠障礙等方面優于對照組。姜輝等[24]利用電針刺激聽宮穴治療SHL,予連續波,頻率為30 Hz,1次/d,有效率為89.66%,明顯高于單純西藥組(65.52%)。所謂“循行所過,主治所及”,研究發現采用電針療法刺激耳周局部穴位,可促進局部氣血運行,有宣通耳絡、清宣開竅之功[25]。羅仁瀚等[26]研究發現,電針可能通過影響耳周血液流變速度,改善微循環障礙,從而促進患者受損聽力的恢復。此外,電針參數不同療效也存在差異性。王東巖等[27]將患者分為疏密波組、斷續波組和連續波組,每組均選聽會、翳風穴,分別予不同電針波形治療。治療后發現,3組均可改善患者受損聽力,對耳鳴、眩暈等伴隨癥狀也均有療效,其中疏密波組效果最優。多項研究表明電針在治療突發性耳聾方面具有較好的臨床療效,但對于波形、頻率的選擇尚存在爭議性,有待今后作進一步研究確認。
穴位注射為治療突發性耳聾的常用療法之一,該療法將腧穴的穴位效應與藥物作用有機結合,既具有中醫學的治療特點和作用途徑,也兼合現代醫學的藥理效能[28]。臨床上,多選取耳周穴位進行注射,可使藥物充分作用于耳部的血管、神經,提高藥物利用率,以營養神經、改善循環,從而提高療效。少數醫者也據辨證選穴注射,如楊銘英[29]選取聽宮、腎俞、肝俞3穴進行穴位注射,亦取得顯著療效。在藥物選擇上,主要分為西藥(糖皮質激素、營養神經類、擴張血管類、具有離子通道阻滯劑作用類)和中藥制劑兩大類,可單獨注射,也可多種混合注射。羅齊平等[30]將患者分為顱息穴注射組和鼓室注射組,兩組均予甲潑尼龍琥珀酸鈉注射治療,結果兩組在療效上無明顯差別,但顱息穴位注射具有操作簡便、損傷性小等優勢。黃浩等[31]在藥物和高壓氧治療的基礎上,取聽宮、耳門、聽會、翳風穴行腺苷鈷胺注射液注射,1穴/d,交替取穴,每次注射1.0 mL,治療2周后52例患者中,痊愈12例,顯效17例,有效14例。夏舒芳等[32]觀察丹紅注射液耳周穴位注射的臨床療效,選取聽宮、翳風穴注射0.5 mL,風池穴注射1.0 mL,經治療后患者聽力改善明顯,有效率達87.9%,顯著高于單純西藥對照組(63.6%)。
所謂“耳聾無聞取耳中”,唐婭琴等[33]將患者分為觀察組和對照組各50例,對照組采用西藥治療,觀察組予耳穴壓丸結合西藥治療,選取患側肝、腎、內耳、神門、皮質下、外耳壓痛點,將磁珠置于所選穴位,囑間隔4 h按壓1次,20~30次/穴,經治療后兩組患者受損聽力均得到提高,觀察組提高更明顯。趙建芳[34]在常規西藥治療基礎上,選取耳穴、外耳穴、腎穴壓痛點,將王不留行籽置于耳穴部位貼敷,亦見良效。研究發現,耳穴壓豆可加強內耳毛細血管壁滲透壓,促進耳部血液流速,縮短受損聽力的康復時間。該療法無痛無創,簡便驗廉,患者最易接受。
《靈樞·邪氣臟腑病形》載:“十二經脈、三百六十五絡,其血皆上于面而走空竅,其精陽氣上走于目而為睛。”孫思邈云:“目為五臟之精華,一身之要系”,由此可見眼與經絡、臟腑之密切關聯。鄭振等[35]將SHL患者隨機分為眼針組和對照組,對照組予擴張血管、激素、營養神經等西藥治療,眼針組在對照組治療基礎上選取患者肝區、腎區、上焦區針刺,結果眼針組療效優于對照組。溫曉新[36]認為肝腎虧虛為突發性耳聾的主要病機,亦采用眼針治療,選取肝區、腎區及上焦區,總有效率達91.42%。
火性屬陽,火針既借助火性升散、暢達之功增強針刺對腧穴的刺激作用,鼓舞正氣,驅邪外出,又可憑溫熱之力直達病所,令邪無所依[37]。吳琳[38]取百會、耳門、聽宮、聽會、率谷、翳風、外關穴行火針治療,燒制針身后,依據穴位皮膚肌肉的豐厚程度決定針刺淺深,點刺后迅速出針,1次/3 d,經治療后患者聽力水平顯著升高。但火針治療存在一定創傷性,患者依從性較低,且對術者的專業度要求較高。
腹針療法是以神闕為中心,通過針刺腹部穴位調節陰陽、臟腑、氣血來達到治病之功。周佐濤等[39]以天地針(中脘、關元)為主穴治療SHL患者42例,總有效率為90.5%。高宏治療SHL患者1例,取引氣歸元(中脘、下脘、氣海、關元)、商曲、陰都、氣旁,經治療后患者癥狀基本消失,收效滿意[40]。
現代醫學認為突發性耳聾的發病機制尚不明確,無特效治療,臨床采用藥物對癥支持治療為主,常用藥包括糖皮質激素、擴張血管類、營養神經類以及生物制劑等,但其臨床療效不明確,且藥物禁忌及不良反應亦使患者依從性下降。針灸治療SHL充分發揮辨證論治的優勢,多靶向治療,雖各有特色,但選穴基本趨同。張春萍等[41]對近10年來的針灸文獻歸納分析后發現:臨床上多選取耳周腧穴為主治穴,例如聽宮、聽會、耳門、翳風、完骨等;十二正經中,以足少陽膽經及手少陽三焦經腧穴應用最多,這與黃更華[42]的研究結果基本一致。針灸治療本病是在辨證論治及整體觀念基礎上進行的,安全有效,顯示出其固有優勢和較大的發展前景。但仍存在諸多問題亟待解決:(1)現有文獻多以臨床觀察為主,對其機制研究較少,缺乏理論支撐;(2)試驗方案方面有待優化,這主要體現在樣本量的估計、組間均衡性比較、隨機試驗、盲法等方面[43];(3)治療選穴及方案有進一步精簡優化提高的發展空間。針對上述問題,今后研究應向大樣本、多中心、隨機對照的方向努力,為臨床治療提供更可靠的依據、更優質的治療路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