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語交際中修復受眾面子的人稱換稱策略研究
——以《傲慢與偏見》全著對話為例

（閩南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福建 漳州 363000）

作為奧斯丁在英國文學殿堂最經典的小說，《傲慢與偏見》以其經久不衰的力量影響著一代又一代讀者。全著對話既精辟入里，又耐人尋味，是多種人稱換稱策略藝術匯聚的文學對話經典。目前，豐碩的研究成果大多源自挖掘人物性格和主題討論等經典視角，而從語用學視角出發主要有情態系統分析[1]，關聯理論[2]，禮貌和言語行為理論[3-4]等。然則，對該著人稱換稱現象從面子理論出發進行探究，仍是有待拓究的范疇[5]。本文以文學語用學的方法，著力于基于小型語料庫分析全著對話語境下發話人如何運用多類人稱換稱策略修復受眾面子，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交際不禮貌，實現受眾面子的彈性維護。

一、引 言

Goffman[6]最早提出了“面子”這一概念。作為人們在社會交際中定予重視的因素，面子的神圣性和重要性適用于每一個個體，維護面子和損害面子是截然相反的情緒體驗。Brown 和Levinson[7]在其基礎上提出了“面子保全論”和“面子威脅行為論”，指出保全“面子”是每一個具有理性的人都有的本能，即都具有挽救面子的行為。一些言語行為本質上威脅著面子，屬于損害面子的行為(face-threatening acts，即FTAs)。他們指出了威脅個體面子需求的種種言語行為，其中威脅受話人面子的行為包括：一是威脅受話人負面面子的言語行為。讓受話人做某事（或不做某事）的行為，如命令、請求、建議等；讓受話人接受或拒絕的行為,如提供、承諾；讓受話人采取行動回應的行為，如恭維、表達妒忌或羨慕等。

威脅受話人正面面子的言語行為。消極評價，包括不贊同、批評、輕視或嘲笑、抱怨等；不關心或漠視受話人正面面子，如表達強烈的情緒、不敬、提及受話人的壞消息或發話人的好消息（炫耀）等。

布朗與列文森認為在交際中，為了減少對受眾甚至是對自身的面子的損害，發話人總是以禮貌的方式傳遞自己的意圖和情感。請看一例。

A man in love：“Let's get married as soon as possible,shall we?”

His girlfriend：“I know you want to settle down,but I don't know whether she'll agree.”

黃國文[8]認為，這里的“she”如果指的是女朋友自己，屬于有標記用法，既有為了給男方留面子（禮貌策略），也傳遞了一定的會話含意。筆者認為人稱換稱策略旨在挽救面子的這一特征，是其中的一種方式。

二、研究內容

為研究旨在面子修復的人稱換稱現象，筆者對《傲慢與偏見》[9]全著對話語篇中人稱換稱展開了語料的收集，發現小說角色通過采用借代人稱換稱（同一人稱類別下的單復數符號間轉換）和交叉人稱換稱（不同人稱類別下的人稱轉換）的方式，能夠實現修復受眾面子的真實意圖。通過對奧斯丁代表作《傲慢與偏見》中所有人稱換稱現象的數據分析，筆者以其蘊含的旨在修復受眾面子的人稱換稱策略為研究對象，對人稱換稱情況涉及的面子行為功能一一進行分門別類，發現盡管全著所有人物對話中人稱換稱現象背后都有面子挽救行為(face-saving acts，即FSAs)和面子威脅行為，都有某些特定的面子行為，但是FSAs 更為凸顯，共計54 處，而全著人稱換稱現象僅64 處。本文聚焦修復受眾面子的人稱換稱現象，是因為相較于威脅受眾面子的言語行為，全著更凸顯對受眾面子的修復意圖，以受話人或受眾為中心，更傾向于實現禮貌語言的傳遞。

三、分析與討論

1.維護受話人正面面子的人稱換稱策略。Brown 和Levinson[7]認為發話人通過一定的言語行為（如不贊同、嘲笑、不敬等等），會威脅受話人渴望獲得尊重和欣賞的正面面子。在交際中，人們或角色們為了維護自己的正面面子，往往采取種種換稱策略。

（1）第一、二人稱之間的交叉人稱換稱

例1“We all love to instruct,though we can teach only what is not worth knowing.”（Volume III Chapter XII）

伊麗莎白和姐姐簡的這一對話非常微妙。經歷了賓利去而復返，離開倫敦回到內瑟菲爾德，重新成為貝內特家的座上賓后，簡試圖在親愛的妹妹面前掩蓋她對賓利一貫的深深愛戀，然而伊麗莎白立即洞悉了簡的真實想法，并對其口是心非的言論深表懷疑。不贊同的言語行為屬于Brown 和Levinson[7]所述的FTAs，將直接威脅受話人正面面子。為了挽救簡的正面面子，讓其不至于那么尷尬，伊麗莎白以第一人稱“我們”代替了“你”，這里第一、二人稱之間的交叉人稱換稱策略，使“指點的東西又不值一聽”的主語范圍擴大，似乎發話人也是群內人，大大減輕了發話人“不關心或漠視受話人正面面子”的壓力，免于讓簡面紅耳赤，起到修復著簡的正面面子需求的作用，示意語力為減弱不贊同語氣。

（2）第三、一人稱之間的交叉人稱換稱

例2 “Do you think it incredible that Mr.Collins should be able to procure any woman’s good opinion,because he was not so happy as to succeed with you?”（Volume I Chapter XXII）

夏洛特和柯林斯以光速訂婚，而不久之前柯林斯剛剛對二表妹伊麗莎白鄭重其事求婚，可惜遭遇滑鐵盧，慘敗而歸。這離奇的一切發生在三天內，因此，夏洛特在定下終身的第二天親自將此消息告訴好朋友伊麗莎白，伊麗莎白極為詫異，因此心直口快，顧不上禮貌就責備夏洛特的決定。夏洛特對伊麗莎白的失禮（即極度驚訝）不得不做出回應，她自己的負面面子也因此而受損，因為依據Brown和Levinson[7]觀點，“回應受話人自身的失禮”是威脅說話人負面面子的言語行為。夏洛特為了修復自己的負面面子，采用不同意、質疑等言語行為來指出受話人出錯，這些言語行為損害的是受話人的正面面子。因此夏洛特以第三人稱“別的女人的”代替了“我的”，此處第三、一人稱之間的交叉人稱換稱策略，起到減弱了不同意、質疑口氣的作用，一定程度上修復著伊麗莎白正面面子。

2.維護受話人負面面子的人稱換稱策略。Brown 和Levinson[7]認為一定的言語行為（如命令、恭維等等）損害了受話人負面面子，即損害了其不受外界阻礙與禁錮的內心愿望。在話語交際中，人們或角色們為了減弱這一面子的受損而采取了各式各樣的換稱策略。

（1）第一人稱單復數之間的借代人稱換稱

例3 “But as it is —you must not let your fancy run away with you.You have sense，and we all expect you to use it.”（Volume II Chapter III）

伊麗莎白親愛的舅媽加德納太太發現了她對威克姆萌發好感，語重心長地找外甥女談心。加德納太太認為其和威克姆談戀愛是輕率之舉，勸說她不要想入非非，應憑睿智懂事的心智行事（實際上加德納太太的擔憂亦反映了當時英國社會重視財產的主流思想），這里加德納太太把“小我”“I”隱于“我們”“we”背后，來擴大發話者的陣營，稱大家都希望她動動腦筋。通過單方到多方的改變，給受眾一種錯覺，似乎發話人不那么主觀或強烈針對于受眾。本來由于發話人提出建議和要求（即保持明智清醒，不要想入非非，不要魯莽地陷入戀愛），伊麗莎白的負面面子顯而易見將遭受直接威脅（據Brown 和Levinson[7]所述，“要求”是威脅受話人負面面子的言語行為之一，因為它使受話人產生了去施行發話人要求的前述行為的壓力）。因此，加德納太太使用消極禮貌策略，游刃有余地以第一人稱單復數之間的借代人稱換稱修復著伊麗莎白的負面面子。小說亦談到在此類事件上給別人建議及要求而又不遭人怨恨，加德納太太取得了典范的作用。

（2）第三、二人稱之間交叉人稱換稱等

例4 “It is particularly incumbent on those who never change their opinion,to be secure of judging properly at first.”（Volume I Chapter XVIII）

內瑟菲爾德舞會上，伊麗莎白為了證實威克姆對達西性格和秉德的說辭，有意出口試探。她一直期望能在舞會上遇到自己心懷好感的威克姆，不料后者莫名缺席，倒是她一直打心底里不待見的達西邀她跳起了舞。由于先前威克姆不實地控訴達西出于妒忌，概不履行達西父親為威克姆提供牧師俸祿的允諾，伊麗莎白對達西的不公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聯想之前達西曾坦言自己一旦結怨不易消解的性格，她出言試探和建議。如果她堅持使用“你”，而非“從不改變主意的人”，充當“要特別注意，一開始就要拿對主意”的主語，那么必定直接威脅達西的負面面子，因為依據Brown 和Levinson[7]觀點，“要求和建議”是威脅受話人負面面子的言語行為，這些言語行為使受話人產生了去施行發話人要求的前述行為的壓力。為了修復達西的負面面子，伊麗莎白擇取第三、二人稱之間交叉人稱換稱來轉移對達西負面面子的壓力和威脅。

研究發現：相較于威脅受眾面子的言語行為，全著更為凸顯對受眾面子的修復意圖，更傾向于實現禮貌語言的傳遞。通過靈活使用人稱換稱策略，發話人傳達出禮貌語言的內涵，體現了對受眾面子的考慮，有效調節與受眾的人際、社會、文化關系。在全著對話語篇中，第三、二交叉人稱換稱是小說中發話人維護受眾面子使用最頻繁的換稱手法，而且既可以維護受話人正面面子，亦可以維護受話人負面面子，無疑成為較為凸顯的人稱指示語的換稱策略。面子是解釋人稱換稱這一語言學現象的關鍵因素[10]。人稱換稱策略具有面子驅動本質，對面子的修復（或留面子）是其顯性的方面。本研究囿于時間和精力的限制，主要選擇奧斯丁最經典的一本小說作為語料。今后的相關研究可以繼續拓展到其他文學作品或其他類型的語料，如商務語料或法律文本語料等，進一步充實人稱換稱的多方位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