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不僅是固定的實體空間,還是無形意涵交匯與生成的節點,二者的結合形成了城市的空間意象,并以一定的媒介載體表現出來。網絡以其突出的互動性、可視化、便捷性、多元參與,以及數字影像編輯等新手法,變革了原有的城市意象生成機制,使媒介功能由以往的“記錄城市意象”逐步轉變成“廣泛參與城市意象生成”。媒體虛擬空間與城市現實空間的融合,在城市中構建了新型的一體化空間,推動媒介城市由理論猜想逐步成為現實。媒介城市給城市空間意象的重構帶來了機遇,網絡對城市空間意象生成發生“三重改變”,新的城市空間意象生產機制出現,新傳播環境下城市意象的價值提升需結合城市空間與媒介邏輯兩條線索進行考量。
城市作為人類活動的重要載體,自然地具備了集聚信息、傳遞信息,進而形成意象的固定功能。人們在城市中進行長期、頻繁的交流,不僅傳遞工具性的信息,還生成豐富的意涵。這些意涵在日常生活中同實體空間的接合,便形成了城市空間意象。在媒介研究的視野下,空間意象必須依賴某種特定載體才能夠實現記錄與傳播。以此觀之,城市不僅僅存在于現實之中,也存在于特定媒介的描繪之中。而“城市實體空間”與“媒介無形空間”的互動則構成了闡釋城市媒介性特征的基本路徑。
隨著互聯網的深入發展,特別是網絡深度參與各種城市日常活動的事實,一方面,城市實體空間在更加自由的信息聯通之下,獲得了全新的意義展示;另一方面,媒介也因自身的技術變革,形成了同現實的密切互動,構建了前所未有的“虛擬環境”。此時的媒介已不只是簡單地“記錄城市意象”,而是“廣泛滲入與參與城市意象的生成”。本文以網絡對城市日常生活的廣泛參與為切入點,考察當下城市空間意象生成一般性機制的演變,希望能夠在當下紛繁復雜的城市傳播個案之上,描繪出未來媒介與城市的肖像。
城市不只是單純意義的物理空間,也是人文意象具體生成的一大載體。城市自誕生始,其對人口的強大集聚使多樣化的人類活動成為可能。正因如此,城市實際上具備媒介的諸多特征?;ヂ摼W的興起,增強了這一媒介性:在這一新媒介的便捷性、交互性、日常性等特征成功滲入城市空間的前提下,城市發展與媒介性張揚已形成一個密切聯動的過程,令媒介城市順理成章地成為當代城市研究的新視角。在此背景之下城市空間意象的生產,也獲得了重構的歷史機遇。
理想的城市,不僅擁有先進的硬件系統,還需要營造宜人的文化體驗。這一城市建設和發展理念,是隨著人們對現代城市建設實踐的不斷反思而形成的。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西方城市建設首先考慮的是滿足現代工業基地的吸納人口、擴大生產能力和效率的硬性需要。而“二戰”后人們逐漸發現,單維度的物質條件、實用功能的改善,并不能窮盡人們對理想生活的期許。反而是文化身份維系感、鄰里關系的親切感、生活便捷性、環境宜人、社會活力等軟性指標,顯著地增強了城市人的生活幸福感。為此,西方在城市建設上先后掀起了新城市主義、地方主義等城市建設轉型運動。理想城市的形象不再只是嚴守科學規律、彰顯普遍理性的“光輝城市”,還應是符合人性尺度的“生活城市”“文化城市”。
21世紀以來,中國城市建設口號轉變為“宜居城市”,在城市形象傳播中也更加注重對“生活品質”“地域特色文化”“文化歷史底蘊”的闡發。從“硬實力”到“軟實力”,從“重實際功能”到“重文化體驗”,城市理念的轉變成了現代城市的普遍性命題。這一理念在城市建設中的應用,為城市的“媒介化生存”開拓了廣闊的前景:只有塑造具有獨特文化特質的城市形象,吸引域外游客、移民等群體,城市才有可能在新一輪的競爭中聚合資源,脫穎而出。在這個意義上,城市意象與城市發展實現了直接性勾連。
自從媒介誕生以來,意義的生產便開始擺脫自然時空局限,生成新的表達邏輯與意義生產機制。書寫相對于口頭表達而言更具邏輯性,卻有可能缺乏在場性;電影、電視能夠精確地再現場景,卻不易互動交流。從城市空間感知上來說,媒介對自然時空局限的系統性變革可追溯到19世紀晚期奧斯曼男爵對巴黎城的現代化改造。大規模更新使城市形態出現了重大變革,“熟悉的城市”在短時間內變成“陌生的城市”。居民除了用親身感受重新體驗這一“陌生”之外,還突出地在紀實性影像中重新建立歷史與現在、城市空間與節點性建筑的新聯系。這導致的結果是,攝影生成了同現代快節奏城市生活相對應的、非連續性的時空觀念與體驗。[1](P79)此后的電影、電視都對城市空間經驗進行了改造。而網絡的大規模使用,則可看作是另一種更加自由、靈活多變的城市時空觀念形成的契機。如果說上一次的核心在于“變革自然時空連續性”的話,此次則是“重塑人們的互動性參與”。
在全球化交流不斷弱化地域限制、強化城市節點性作用的當下,網絡對城市意象的促進作用主要表現為以下三點:一是,網絡交互性打破了攝影、電影、電視等媒體缺乏主體間經驗與情感互動的缺陷,以多元傳播主體確立了新的參與式文化。二是,網絡大大改變了非現實媒介空間與有形現實之間缺乏互動性的局限,使對媒介的使用活動深度融于現實生活之中,營造了全新的公共交往空間。三是,數字影像的全新制作、使用和傳播手段,部分擺脫了機械復制影像的固有特征,拓展了大眾表達個性的可能。可預見的是,未來這一變革將持續下去。
城市一方面是現實空間中人口、資源的集聚地,另一方面也是各種信息即時交流與多元文化的融合之所。在媒介不發達的條件下,二者高度聚合于現實空間之中;隨著媒介技術的發展,無形的“信息”“意義”開始同其原本的“實體”剝離。從攝影、電影、電視,再到互聯網的媒介演變史,也是媒介表現力不斷提升和豐富的過程,媒介城市也隨之出現。
回顧媒介城市概念的演變歷史,可以發現,在20世紀,媒介城市很大意義上只是針對未來技術變革而生發的愿景,宏大而富有想象力。其主要涵蓋了人文科學學者對未來城市生活各種可能性的合理預測。如英國學者貝拉·迪克斯在將現代城市歸納“可參觀城市”之后,又論證了網絡媒介繼續發展“可參觀性”,進而形成線上城市的可能。[2](P15-16)而在21世紀,媒介城市理論不僅僅在人文研究的范疇內被積極探討,也成為社會科學領域考察城市經驗的重要窗口。學者們不再局限于探討“虛擬空間能在多大程度上替代現實空間”,而是繼續探究實體空間與媒介空間構成了怎樣的有機性融合聯系。斯科特·麥奎爾認為,當代城市中個人活動與媒體反饋之間構成了復雜的相互構造。支撐媒體城市形成的不僅僅是單純的實體性建筑,還是當下新形成的“媒體-建筑復合體”,媒介城市正是由這一復合體所構成的。[1](P1-3)許煜認為,在電子設備上同人互動,網絡傳輸與運算活動中的數據是一種新的客觀物質,其既不是傳統哲學概念上的自然物,又不能單純在電腦工程的視野下進行純技術考量。如何揭示其存在狀態,是亟需社會與人文科學聯動解決的問題。[3](P2-3)由此觀之,無論是理論研究還是現實生活中,媒介城市都不再是孤懸于現實之外的空中樓閣,而是切實同個人生活密切相關的存在,其內涵也相應由簡單的設想而轉化為相對豐富的現實命題。
縱觀當下西方的諸多研究取向,盡管有艱澀之處,但不可否認的是,其都是在超越“媒介虛擬”與“現實實在”二分法的基礎上,將現實與技術媒介作為一種交流的有效方式進行看待。這便使詳細考察二者高度疊加之后所形成的新特質成為可能。拋開各種紛繁復雜的特殊理論體系,可以看到,媒介城市不是在現有形態下傳播技術發達的城市,也不是傳媒產業占據重要位置的城市,而是注重媒介虛擬空間同城市現實空間之間的有機聯系,并充分利用這一聯系,令城市在數字時代發揮優勢的新生存狀態。在這個意義上,未來已至,如何采用相關理論資源進行理解,并采取相應行動才是需要思考的問題。
長期以來,媒介曾被看作是城市各種既成意象的被動延遲反映,攝影、電影等媒介改變了城市意象的生成機制,但并未在根本上改變這一論斷。網絡的快速發展,對城市與媒介之間的互動關系進行了系統變革。結果使得軟性城市形象受到空前重視,在媒介城市的全新環境中成長為影響現實的全新力量。對于當下的城市來說,網絡的價值不應單單從其承載的文化符號與專業傳輸技術角度進行考量,更值得探究的是其在城市發展中所起到的社會功能與意義。城市里的線下物質生活與線上媒介生活、城市實體空間與媒介虛擬空間、人體感官與媒介作為人體附加的感受能力之間,正發生著顯著的、不可逆的交融性改變。思考“日漸發達的網絡對城市有何種深遠性影響”,已成為媒介城市關注的焦點話題。
法國當代學者米歇爾·德·塞爾托指出:“在一個社會與其科學模式之間,在一種歷史背景和與之相適應的思維工具之間,存在著某種關系,這種關系構成某種文化體系?!保?](P164)雖然每個時代的城市空間解讀與這個時代的媒介使用之間不可能存在絕對意義上的自洽,卻必然統一于相對固定的習慣中。可以想見的是,隨著技術的進步,未來還會出現更多新的形式。而這些新變化給城市空間感知方式以及城市意象塑造所帶來的革新趨勢則是明確的:一方面,網絡延續了攝影、廣播、電視的腳步,繼續強化超越自然時空之上的媒介邏輯。另一方面,也日益顯現出了媒體與人的生活基本需要、地域習俗以及身體器官使用的相互接合與相互嵌入。借用孫瑋的觀點,如今的媒介技術進步不能僅僅從其本身進行理解,而要從重塑主體性切入。[5](P5)從網絡空間與城市空間之間的互動,個人對城市空間的感知上來說,媒介城市的特質突出表現在三個方面。
按照列斐伏爾的理論,城市存在著三種空間:第一空間為客觀實體,第二空間為文化象征,第三空間則是連接前二者的社會實踐。具體而言,城市的社會實踐,通過將無形的、意識形態化的文化意義與符號象征,轉化為現實城市空間中的社會活動,賦予空間社會屬性。一直以來,媒介只被理解為現實空間的被動反映。報紙、廣播等傳統媒體很大意義上超越了自然的時空界限,但從它們的內容生產,到圍繞其展開的使用活動,都只是日常生活中的某一片段,不可能涵蓋所有的生活細節。而網絡卻能夠藉由更高、更廣、更細的參與性、便捷性,同城市中人的工作、娛樂、社交、個人表達等日常活動進行深度、細致融合。前者獨立一體、難于滲透進入其他活動的現實,同后者深入各種日常生活活動形成了鮮明對比。技術的更新使得媒介城市不再是某個獨立的片段,或者是單向反映城市的平面,而是直接同現實城市生活相融的混合體。如今,網絡直接構成了日常生活機體中的一個“器官”。不是具體媒介設備的機械增殖覆蓋了生活,而是當代人對媒介的使用無聲地融入各種社會實踐活動之中。
以此觀之,網絡實時展示功能的不斷完善,非但沒有將全球扁平化為無差異的均質空間,反而使不同城市在全新的維度上相互區別。受到網友熱捧的“網紅打卡地”很有可能并不是傳統意義上有突出歷史、紀念、文化、藝術等價值的場所,反而有可能是在本地人看來平淡無奇甚至司空見慣的場景。個體對于城市生活經驗與城市空間意象的觀看、呈現、交流,正通過網絡媒介而系統超越現實局限,使公共交流成為可能。在這個能夠產生巨量“意見”的時代,對城市的“批評”分享所產生的信息傳播力、對社會影響的寬廣度均超越了原有媒介形式,并以前所未有的力量影響著現實。
由此可以說,經由對社會實踐活動的廣泛滲透,網絡空間與現實城市空間之間的紐帶日趨緊密,媒介城市進一步形成了多角度、多層次、多主體且互為因果、相互促進的統合性意象生成機制。網絡所形成的“媒介-空間”紐帶,令現實空間中的日常行為自然而然地帶有了追求新奇性的“展示”動機。為了能夠贏得較高的關注,對可能吸引注意力的景觀進行表現,也是必然之事。這一虛擬空間因大眾自發參與而具有了強大、鮮活的生命力。同時又因其將內容表達直接建立于日常生活的流動之上,導致良莠混雜。城市對媒介的使用,從未如此廣闊,也從未如此多變。
當代城市空間場所營造的一大核心,便是有意識地將引發文化體驗的各種無形要素進行整合,以各種方式轉化為可參與、可體驗、可視化的景觀?,F代城市的發展證明,無論空間在何種程度上進行標準化處理,人所形成的經驗仍是個體化的。在媒介城市的全新功能之下,可以為外界所觀看并互動的文化場景出現了空前的擴展。除了要對城市固有的文化遺存進行開發利用,鮮活的城市生活經驗也是形成強大傳播力的可利用資源。在報紙、廣播、電視等媒體中,單向度傳播所帶來的城市形象只能是單一的。而網絡卻真正為城市多樣化經驗的集聚、呈現和轉化提供了舞臺。數字影像在獲取、制作、編輯和傳播上的極大便利性,將拍攝活動的主體由“專業機構”轉變為“城市大眾”。普通人都可以利用手機、相機等設備表現情感,記錄生活,為原本“不可見”的個人生活經驗創造了“可見”與“可交流”的可能。
如果將考察的視角細化,便可以發現,虛擬的媒介城市也是各種具體經驗的聚合體,為各種文化事象吸引了更多的觀看者。根據2018年抖音、頭條指數與清華大學國家形象傳播研究中心城市品牌研究室聯合發布的《短視頻與城市形象研究白皮書》,城市形象傳播已由以地方政府為主的前移動互聯網階段,推進到以市民公眾為主、地方政府與媒體參與的移動短視頻階段。而作為主要載體形式的短視頻,大大地擴充了城市形象定義者的數量,以及城市形象解讀的豐富性程度。令城市形象傳播一定程度上擺脫了概念化、不接地氣、認知極化等問題,轉而更具直觀性與親和性。[6]實際上,不僅僅是進行影像傳播的短視頻、直播、微信、微博等,包括大眾點評網這類城市信息服務平臺,都以數字影像的形式呈現了多樣性的城市生活經驗。在表現手法上,可以用媒介藝術“后制品”的規則進行讀解,即不再訴諸形象的原創性,而是以挪用、拼貼、戲擬等手法用來實現新的意義創作。[7](P352)具體而言,這種對空間進行表現的數字影像,是在拍攝已有場景,或者采用已有城市影像符號的基礎上,通過重新組織、編輯為個體化經驗尋求表達機會。這既在客觀上打破了原有影像意義封閉的禁錮,又維系了特定視覺形象“意義之網”的聚合與豐富,為“作為個體的獨特性表達”與“作為他人能夠讀解的形式”之間找到平衡點。
地域性是城市的重要特征。人文地理學家段義孚認為,空間是客觀的、絕對的,而“地方”則是將人的認同感與歸屬感向外投射至某個特定空間,形成情感聯系而完成的。[8](P13-14)媒介城市又一次打破了特定物理空間與特定實踐活動、特定意象之間的整體性,在新的結構中對各個要素進行重新整合,令地域性及其價值認同從有形的“歷史空間”騰挪到了無形的“媒介空間”。在感嘆網絡令一切原本涵義堅固之物都走向流動和相對不穩定的同時,也要認識到:原有地域造成的差別與認同不會完全消失,新的精神紐帶正在形成。
從歷史上看,每一次城市的大規模改造都有文脈斷絕之虞。城市徹底由富含歷史意味、歸屬感的“家園”墮落成無根、無認同的“死亡之城”,是大量人文學者的夢魘。然而事實證明,問題不是強調某個單一形式的絕對性價值,而是因勢利導地在新契機中實現創造性轉化。新一輪全球化浪潮、網絡的大規模使用,確乎模糊了現代“想象的共同體”的絕對性價值。但也將現代城市改造運動中常被忽略的“地方文脈”,轉變成了城市文化消費活動的“寵兒”。在這種整合中,城市生活中流動的自發性地方情感,同外在的文化消費活動實現了高效聯通。作為媒介的網絡,創造性地儲存了以往凝結著地方性生活經驗的各種景觀、物象,使之活化成為一種全新的可能。
2018年初,西安市召開專題會議研究利用新媒體平臺推介城市形象。經過專題策劃和推廣,清明假期全市接待游客數量同比增長38.76%。陜西歷史博物館兵馬俑的衍生視頻僅4天播放量就突破1.18億,使得西安在2018年成了“網紅城市”。受此傳播機制的影響,重慶、敦煌等城市也希望提高互聯網時代城市知名度,助力當地經濟社會和文化發展。[9]同此模式形成鮮明對比的是,19世紀下半葉到20世紀上半葉,歐洲自上而下,具有強烈現代民族認同意味的傳統復興活動。盡管這些活動中也有售賣紀念品的經濟成分,然而復興活動整體上卻是作為工業社會功利主義價值取向的對立面而展開的。[10](P158)這說明,某種具體的媒介可能是沒有固定屬性的,但認同必然是在具體的社會環境中被塑造出來的。
無論是19、20世紀之交絕對排斥經濟逐利行為的民族認同,還是當代或多或少地借用文化創意產業形式的城市意象創作與運營,都是走出傳統社會之后,價值認同在特定社會經濟條件下的表現。媒介城市沒有逃開消解認同的質疑,但不可否認,新的地域性也在不斷生成。其并沒有對以往的認同形式構成絕對排斥,不僅包含有傳統社會的整體性價值內核,也不單單是典型化的政治、文化視野下的現代民族精神表征,更表現為新媒體傳播空間中立足既有體驗及地方政治、經濟、文化建設的統合再造。從這個角度上來說,媒介城市的存在雖然是虛擬的、無形的,卻現實地承載了越來越多種類的精神活動,成了整合“認同空間”“歷史空間”“文化空間”的電子數碼物,這一意象生成機制是各類研究活動難以繞過的對象。
網絡的使用對城市空間意象的中介化表現與反向影響是一個有綜合意味的命題。如何順應發展的趨勢,在現實中令“城市”同“媒介”進行更有效的結合,不僅僅是城市文化宣傳、觀光旅游、招商引資等具體需求,也成為實現城市數字化生存的必然選擇。在未來,媒介城市可能會因技術的持續變革,出現各種新功能。如何在充分理解這一趨勢的基礎上,因勢利導地實現網絡環境下城市空間意象的價值提升,需要進行有效的探索。
隨著媒介技術的持續升級換代,媒介城市從以往的理論想象,日漸成為當下的現實,并以前所未有的姿態影響人們生活的方方面面。構建主流文化,必須具備媒介的親和性,并在具體的傳播、塑造和影響中對抗過度資本化、泛娛樂化以及媒介暴力等不良傾向。[11](P115-117)不可否認的是,原有專業性、長篇幅、深度閱讀的信息接受習慣受到了挑戰。但將新的接受形式純然理解為去中心化、狂歡化,也過于武斷。對傳統媒介的超越,為傳播意象的建構打開了趣味性、體驗感、互動性、場景暗示等新功能的大門。而無論是傳播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弘揚社會正能量的原則要求,還是傳統文化的普及與傳播,都有其“日用而不知”的一面。以傳統文化的普及為例,很多傳統習俗、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價值落腳點不僅僅在于其內蘊的歷史,還在于特定日常生活情境中所起到的獨特作用。在表現這些難以用語言正面說明的無形氛圍時,網絡載體可以發揮獨特性的優勢,通過虛擬環境、場所的營造,巧妙地傳遞潛在信息,使人更加直接地體會到其中的傳承意味。從這個意義上說,主流文化的價值內核,同當下媒介城市的諸多新特質之間,并不是“水火不容”的。如何立體化地理解和應用當下的媒介文化意義生成機制,是擴大主流文化的核心價值觀導向的重要參照。
任何體驗與感受都不可能在真空中形成,必須通過某個具體的意義生成機制完成。作為個體的城市人無法也不可能通過自然身體對城市空間進行完整把握,需要部分地借由媒介對信息中介化傳遞。媒介與城市互動是一個悠久的話題,不同的媒介不僅塑造了多樣性的城市形象體驗,還以其獨有的表現和解讀方式影響了空間與媒介、意象表達與實際效果之間的聯系。從報紙、廣播、電視等媒體的表達規范來看,日常生活變幻多端,如果不依照專業規則進行去偽存真、選擇性呈現,他人無法解讀。今天,網絡卻憑借其獨有的廣泛參與性、即時互動性和展示便捷性,將其表現形態直接建立于人們日常生活的各種細節表現以及即時情感交流之上。雖然這并沒有徹底地拉平“專業”和“非專業”之間的區隔,網絡對城市意象的多種表現與反向影響,已經很難簡單地套用以往的標準評價了。且不說私人化、即時性、粗糙的編碼與解碼過程造成了多少意義的誤讀與轉化,僅個人多樣性感知的疊加以及通過信息流的大眾參與,便使得城市意象塑造變得沒有終點。因而,問題不是追究現實與媒介二者之間“真實”或“非真實”的關系,而是在保證基本傳播倫理底線不被突破的基礎上,尊重特定城市場所中活態的、有生命力的日常生活實踐,具體地把握其文化價值。
在歡呼網絡媒介不斷為普通人創造更加自由而廣闊的表達空間時,不禁要問:這一新影像表達形式的制作、編輯與接受,究竟能在多大程度上反向塑造我們對周圍環境的看法?對此,既不能一味強調“原創”而將城市空間意象生產視為只有少數精英才能抵達的浪漫主義想象之境,又不能簡單地認可拼接、挪用、戲謔等手法對傳統創作規則的改變,走向“拉平雅俗”“怎么都行”的虛無主義。某種意義上說,城市影像生產將原創精神轉移到了語境、框架、背景或新的理論闡釋層面。制作者通過將各種既有意象進行拼貼、組合和環境遷移,賦予作品新奇的可讀意味?!安话阉囆g品當成一種自主和獨特的形態,而將其銘刻到信息和意義的網絡中。不再涉及清空歷史或者用一種原始材料進行創作,而是要找到一種方式,扎進無止境的生產浪潮中。”[12](PVII)媒介城市中的影像,更大意義上是個人生活場景記錄中的情感寄托,同嚴肅的傳統藝術,語境高深的當代藝術,以及電影、電視生產的標準化影像相比,均存在著很大差異。面對非專業拍攝者所生產的海量影像,需要借用媒介藝術“語境創新”的眼光進行考量。以在網絡影像生產與現實社會實踐所織成的“意義之網”中,創新評價邏輯。
現代媒介產品所傳達出的文化,不宜以商業利益概而論之,但也不能否認存在的經濟動機。媒介城市創造了文化的多種可能,在現實中也必須將線上的“公眾參與”轉化為線下的“商業利益”。資本力量的過度滲透,往往會造成盲目、短視甚至是反文化的改造傾向。優勢的經濟資本、高效的傳播能力,并不可能直接對等于文化優勢。任何一種文化背景下的受眾,也不可能如工程設計一樣準確地生發出傳播者所期望的文化價值意圖。因而需要有效把握好“公眾參與”和“商業利益”之間的平衡。在傳統范式創新的前提下,通過實踐推進“領域整合”,探索21世紀城市文化意義生產的新模式。
“媒介反映城市”的命題,自城市和媒介誕生之日便開始,然而媒介城市是在虛擬空間具備了能夠同實體空間彼此融合、密切交互的可能后,才開始真正成型的。從人文想象到社會現實,從技術革新愿景到日常生活全方位融入,媒介城市在技術變革與應用的背景下逐漸走向了前臺。從當下的情況來看,其開始逐漸從一個專門性的話題,轉變為一個包含多種話題的領域。未來的城市空間不僅僅是實體的,還需要在網絡空間中可觀看、可感知、可體驗。而城市意象的生成機制,既是這一領域中的具體問題,同時還具有特殊的節點性意義。要實現城市的數字化生存,必然要將城市的文化,轉化為網絡上令更多的觀看者接受的軟實力產品。而這必然會涉及新媒體環境中城市意象如何生成這一話題。在媒介城市中,空間意象的生成機制,不僅僅要從媒介的新屬性上進行把握,還需要結合城市空間感知、城市日常生活、城市公共文化活動的發展脈絡,從城市空間與媒介邏輯兩條線索中進行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