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中陽
開欄
人言商場如戰場,做企業如同行軍打仗,但將帥齊備、糧草充裕、軍士威武、裝備精良之后,就能打一場漂亮的戰役?非也,企業也要有自己的兵法。
孫子云:“用兵之法,無恃其不來,恃吾有以待也;無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此句若用于企業之中,亦可。企業如果不能解決發展過程中所遇到的問題,將很難面對復雜多變的商業風云變幻。
自2020年1月刊起,本專欄將推出實用性系列文章以及工具包,以真實的案例加方法,幫助企業著重解決:品牌營銷、組織變革、企業管理、區域經濟等方面的具體問題。
11月29日,當當網創始人李國慶與妻子俞渝離婚案在北京開庭,李稱其訴求是離婚并平分股權。
回想一個月前,夫妻二人在社交網絡上翻臉開撕,令人瞠目結舌。這家曾令人艷羨不已的互聯網創業“明星夫妻檔”,何至于此?
2010年,當當在美國紐交所成功上市;股東結構中,管理層持股32%,李國慶持股27.5%,俞渝持股5%。6年后,當當完成私有化,夫妻二人持股比例變成了五五開。后來俞渝建議,雙方各自拿出一半股權給兒子,自己又代持了兒子手中的全部股權,公司最后變為俞渝持股64%、李國慶持股27.5%。
長期以來,同為當當聯席總裁的李國慶與俞渝,不僅在公司管理決策上沖突不斷,在家庭生活中也是苦惱不已。據說,2018年底海航收購當當泡湯之后,李國慶被趕出管理決策層,所以有了怒發沖冠的“摔杯子”鏡頭。
追根溯源,公眾公司的背后都是家族控制(國企也未必例外)。企業如何優化治理機制,堪稱具有普遍意義的“頂層設計”難題。
現代股份制公司的主要標志,一是自身具有獨立的法人資格,這使得投資股東的原始所有權與公司法人產權(含控制權與經營權)隔離開來;二是公司僅承擔有限責任,因而公司如何規范治理、防范運營風險具有社會意義。
從主要國家公司法人治理實踐來看,往往推行決策權、監督權和執行權相互分離,并形成了各具特色的治理模式。
在2019“世界500強”榜單中,虧損大王竟是被譽為“美國商業象征”的通用電氣,它在2018年巨虧223.55億美元。
應當承認,這一悲劇在很大程度與美國“重效率、輕監管”的公司治理模式有關,其背后則是股權結構過度分散的難題。
據調查,美國50%公司的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不超過5%;道·瓊斯工業平均指數30家成分股中,除沃爾瑪之外,第一大股東平均持股僅為7%。
在美國,由于沒有監事會或獨立監察人制度,各項權力均集中于董事會暨下設的若干專業委員會,包括監督權在審計委員會、決策權與執行權在執行委員會,因而總體上呈現“一鍋煮”格局。
該模式雖然運作高效,但缺乏監控和制衡,容易形成內部人控制與資本短期導向;聘任的獨立董事不僅往往形同虛設,甚至同流合污。
2018年2月,吉利控股以約90億美元代價收購奔馳母公司戴姆勒9.69%股份,一舉成為其最大股東,但至今未見李書福進入監事會(決策機構)的公開報道。
德國公司的治理機制非常特殊,簡單講就是實行監事會領導下的董事會負責制,而且職工代表的地位很高。奔馳監事會現有20名成員,其中社會名流與職工代表各占一半,絕非簡單的“資本說了算”。
在德國,對總經理和經營班子其他成員的任命,由前任總經理、監事會主席和副主席(職工代表)組成的常務會提名,再由監事會審批;而且,德國經理會實行一致決策制度。
最初,日本企業的發展路徑同樣遵循母子公司垂直繁衍的模式。二戰后,限于“獨占禁止法”約束,企業之間相互持股比例不得超過5%,因而傳統的壟斷財閥要復活,只能靠相互之間的“環狀”平行持股而聚集。由此一來,終極投資股東變得非常模糊,常務委員會(又稱社長會)至關重要,它是由集團內若干核心企業總經理們組成的最高協調決策機構。董事會與經理層功能差異不大,因為董事長(社長)基本由前任總裁出任。
另外,日本的監察人制度獨具特色,不實行監事會式的合議制,而由各位監察人獨立行使相應職權。
選擇并行董事會、監事會“雙軌制”的國家,均未設立獨立董事制度,而我國的法人治理模式明顯帶有“大雜燴”特征:
第一,股份制企業均要求設立董事會、監事會;其中,經營規模較小或股東數量較少的有限責任公司可僅設執行董事、監事各1名,分別向股東會負責。
第二,對上市公司與“新三板”掛牌企業等公眾公司,要求董事會內部設立各專業委員會,而且對獨立董事制度非常重視。
第三,監事會職權較弱,且與董事會下設的審計委員會分工不清。沒有兢兢業業的董事會,何來專業、敬業的經理人?
世界上最健康長壽的家族企業,當推美國杜邦DuPont。創立于1802年的杜邦從制造火藥起家,并在歷次戰爭中大發橫財。杜邦家族始終堅持“企業利益高于一切”,家族男性成員須從公司基層崗位做起,五六年后對其表現做出全面評估,如認為難堪大用就將其請出公司。
1967年底,科普蘭把總經理一職史無前例地交給了非杜邦家族的馬可。1971年,科普蘭又將董事長職務拱手讓出。1997年,杜邦家族持有公司22%的股份,而釀酒商西格雷姆持股24.5%。
2015年底,杜邦與陶氏化學達成平等合并協議,一舉成為全球最大的化學公司,杜邦家族依然財源滾滾。
值得注意的是,通過設立(公益)基金信托方式既可以規避沉重的遺產稅,又可以防范“富不過三代”現象。所以,“不將財富帶進棺材”也是一種無奈。
反觀我國企業、特別是民營企業,為什么總是難以基業長青?
首先,沒有認識或不肯承認現代公司的社會屬性,仍沿用個人或家族治理習慣。
其次,公司法人產權的獨立性不夠,漠視侵犯公司權益的危害性,總以為是“左口袋與右口袋”的問題。
最后,職業經理人的發育空間狹窄,導致公司決策權、監督權與執行權混為一談。老爸做董事長、老媽任監事長、兒子當總經理,就是典型的“連體嬰”。
不難發現,當當在美國上市期間,第一大股東是相對理性和穩定的管理層,夫妻二人誰能贏得管理層的支持,也就掌握了公司的控制權,就能將對方趕出公司。
家族控制的上市公司一旦退市,公司治理結構就會在一夜之間退化到原始的混沌狀態。
“公司”者,公眾、公開治理之謂也,“私心”當戒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