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友粉情懷（短篇小說）

水纖纖

如果你來到廣西旅游，不得不吃一種東西，那就是各種味道的米粉。我們廣西人可能一輩子都離不開吃粉了，早餐、中餐、晚餐，甚至是夜宵都能以吃粉解決。最有趣的是，廣西的每個城市都會有自己獨特的米粉，并且風味十足。比如桂林的桂林米粉，一碗桂林米粉好不好吃就看它的鹵水，淋上鹵水后，再將煮熟的鍋燒肉、脆皮鋪在粉面上，加入酸豆角、香菜、蔥花、花生米等佐料。柳州的螺螄粉，相信很多人都有所耳聞，一場疫情，意外地讓柳州的螺螄粉名揚天下。除了它的鮮、酸、爽、辣之外，最吸引人的是在湯里。湯是由螺螄、八角、丁香、桂皮等13種食材、天然香料和味精、冰糖配制而成的，所以喝起來會有無比鮮美的味道。米粉里還會加入黑木耳、油炸腐竹、黃花菜、花生、酸筍等配菜，看起來色香味俱全，讓你恨不得連碗都吃進嘴里。還有玉林的牛巴粉也很出名，牛巴是選用黃牛臀部肉，去骨剔筋，切成薄片，置入用鹽、甘草粉、五香粉、檸檬、姜絲、蔥頭、南乳、糖、三花酒等配置的醬汁中腌透，然后經過“一曬、二烘、三蒸”的工序精制而成。吃之前，最好將它置入放有甘草、八角、陳皮、草果、甘松等制成的鹵水中，用慢火熬制。這時的牛巴，軟硬適中，多味綜合，越嚼越有味道。而它的粉也不是普通的米粉，俗稱剪刀粉，其實就是蒸好的粉沒有經過切割，在食用時再用剪刀剪成小片。

南寧，做為廣西的首府，當然也有極富特色的一種米粉，那就是令人垂涎三尺的老友粉。它于2007年入選南寧公布的首批26項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與柳州的螺螄粉、桂林的桂林米粉、梧州的炒河粉同為廣西“四大米粉”。

關于老友粉的傳說很多，我最為認同的是以下的版。從前，有一個老翁每天都光顧周記茶館喝茶。某一天因感冒無法前去茶館。周記老板聽聞，便以精制面條，佐以爆香的蒜末、豆豉、辣椒、酸筍、牛肉末等，煮成熱面條一碗，送給這位老翁吃。老翁吃后出了一身汗，病狀逐漸減輕，故由此而得“老友面”之名。后來，經過世人的改良，就有了南寧市著名的老友粉。米粉中同樣是加入蒜末、豆豉、辣椒、酸筍，不同的是換成了牛肉或是豬肉片，而湯水喝起來也是酸辣適中，生津開胃。老友之間，最主要在于互相幫助，當一方有難，另一方便伸出援手，或許也是老友粉這個名字的由來吧。而“能幫就幫”這種精神理念，已根植于南寧悠久的歷史和城市文化底蘊中，是南寧人不可多得的傳統精神財富。

我記憶中吃到的第一碗老友粉是在上小學的時期。不過是一家小小粉攤，卻排滿了前去吃粉的人。當時我只用坐在桌子邊等著，父親就會給我捧來一碗香噴噴的老友粉。綠油油的蔥花、黃黃的酸筍和黑亮亮的豆鼓，把老友粉點綴得分外誘人。我不禁抓起筷子小心地吃起來，酸酸辣辣的湯汁摻和著米粉一同吸起嘴里，讓人感到暢快不已。奇怪的是，平時吃不了辣的我，卻能接受老友粉的辣味，辣椒與舌尖的碰撞，仿佛擦出火花一般精彩。

可是我讀高中以后，就再也吃不到好吃的老友粉了。小區門口那家粉攤早已不知去向，替代的是一排又一排的商鋪。我也曾到附近的粉店吃過老友粉，可惜再也找不到兒時的風味了，那些粉不是太辣，就是太酸，否則就是肉片煮得太硬。雖然老友粉的做法都大致相同，可是配料的多少和火候的掌握都非常講究，不用心做出的老友粉，也會讓人覺得索然無味。

父母年邁退休在家后，我也嘗試著煮老友粉給他們吃。我先把鍋燒熱，放入一勺花生油，隨即把瘦肉、蒜末、豆鼓、辣椒和酸筍撒入鍋中，加入醬油和鹽等佐料。一陣爆炒后，一股酸辣的香味頓時撲鼻而來。然后在鍋中加入高湯，等湯水一開，就可以放入米粉，稍煮一會兒，一碗飄香四溢的老友粉就出鍋了。這次，到我給老爸端粉了，我要讓他知道，女兒長大了，可以孝敬他了。只見他吃得津津有味，贊不絕口。我欣喜不已，連忙嘗上一口，可還是覺得差強人意，也不知道是哪個步驟出了問題。原來父親說我煮的老友粉好吃，不過是為了鼓勵我罷了。

一次偶然的機會，我終于找到了兒時的味道。

那時，我見到了20年未見的好友小琦。她于8年前嫁去上海，生下兩個可愛的女兒。我們再次聯系是因為被同時拉進了一個同學群。小琦是我的小學同學，但確切地說，我們從幼兒園開始就相識了。雖然幼兒園時的記憶已模糊不清，可是小學時期某些零碎的片段還是記得起來的。我們同時進了學校的舞蹈隊，一起代表班級表演。放學后，我很喜歡去她家里玩，因為她家里有一臺黑色的鋼琴。在那個年代，有鋼琴的家庭是極少的，所以，它對于我來說，是一個新鮮事物。

我掀開琴蓋，好奇里面的琴鍵怎么又黑又白。我試著用手指輕輕地按了下去，聽到了鋼琴的旋律，一高，一低，有些聲音含有哀傷，有些聲音卻帶著歡樂，琴聲中仿佛有一個白色的精靈在隨風而舞，舞姿優雅而高貴。我又看到小琦端正地坐在鋼琴前，準備給我彈奏一曲。只見她纖細的手指在琴鍵上輕快地跳躍，亮麗的琴聲便徐徐響起，漸漸如潮水般四溢，充盈著每一處空間，又好像有一朵朵耀目的玫瑰次第開放，飄逸出芳香。那些美妙的音符圍繞著我，也束縛著我的心。從那以后，我對鋼琴就有了一種神往。

翻開相冊，我至今還保留著一張我們當時坐成一排彈奏鋼琴的舊照片。可是自從我們上了不同的高中，便失去了聯絡。想不到再次相逢，竟然是在20年后。我們都有了微信，恰好有一個小學的男同學建群，就把大家都拉了起去。我在群里看到她在發信息，私下里就加上她，也想知道她是否還記得我。沒想到，她還記得我，知道我當了作家，出了3本書，很為我高興。她說最近要回南寧一趟，她的父母還居住在單位的小區里。我說回來要通知我，要請她去吃美食。她說最懷念的是南寧的老友粉。

她回到南寧那天，我差點認不出她來。她變化太大了，身形消瘦許多，但臉色紅潤，一雙晶亮的眸子，明凈清澈，不知她此時想到了什么，笑意寫在她的臉上，好像綻開的白蘭花。她輕輕地推了推我，你還記不記得我們曾經同時喜歡班上的一個男同學？我使勁搜索記憶，似乎還確有此事，但是事過境遷，那個男生的影像早已模糊。年少時的喜歡很純粹，僅僅是因為對方的一個優點而被吸引。

我們經過七星路，突然看到一家粉店前排滿了人，牌匾上寫著“舒記老友粉”。我對小琦說，這么多人排隊，這家粉店肯定很受歡迎，不如我們也進去嘗一嘗吧。她答應了，即刻去占了一個位置。我耐心地去排隊，好不容易才吃上一碗老友粉。此時，我們點的是牛肉老友粉，我先是喝了一口湯，酸辣十足，酸筍的味道也很純正。牛肉有一股淡淡的檸檬味，應該是用檸檬汁腌漬的，吃起來非常香嫩。我不禁感嘆了一聲，渾然忘我地沉浸在享受美食的狀態中。小琦也很滿足，她說終于吃到了家鄉的味道，眼中盈著淚光。

這碗老友粉令我唇齒留香，回味無窮。就像我和小琦的友誼，如陳年老酒，儲之愈長，愈彌久醇香。

或許，這也恰巧是老友粉的精髓吧。

責任編輯? ?謝? ?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