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隨著電子傳播媒介的發展和改進,文學作品的圖像化已經成為重要的發展趨勢。隨之而來的是圖文本對于傳統文學審美范式的改變。當下的圖文本文學具有直觀化、大眾文化性、心理距離的消解等特征,在此基礎上,語圖互文成為圖像化審美的主要范式。盡管圖文本改變了文學的基本表現方式,并在很大程度上引導著文學審美范式的轉型,但是其作為文學作品的本質并沒有發生改變,因此將文化詩學作為圖文本闡述的一個向度有其合理性和必要性。以《活著》的影視改編作為例證,闡述圖像時代文學作品審美范式的轉型。
關鍵詞:活著;圖文本;審美特征;審美范式;文化詩學向度
基金項目:本文系國家級大學生創新創業訓練計劃項目(201910364029)研究成果。
美國學者M.H.艾布拉姆斯曾在其著作《鏡與燈——浪漫主義文論及批評傳統》中提出“文學四要素”的觀點,認為文學是一個由世界、作家、作品、讀者四要素有機組合起來的系統,這一觀點對當代文學理論的建設發揮了重大作用,指導著文學理論的研究與發展。隨著時代的進步,如今的文學作品已經突破了語言文字這一傳統的載體,圖像化的表達在文學系統中逐漸占有重要的地位,主要體現在文學媒介方面,傳統的語言文字媒介融合了圖像語音文本,呈現出“語圖互文”的審美態勢[1]。在此現實語境下,“文學四要素”說開始面臨新興要素的挑戰,傳統的審美范式只有進一步進行圖像化轉型才能更好地適應讀圖時代的文學特征。
一、圖文本文學的審美特征
進入圖像時代以來,文學的基本載體發生了革命性的改變,作為文學新載體的圖文本呈現出了新的審美特征,這在一定程度上顛覆了傳統文學的審美范式。這種顛覆表現在兩個層面:一方面是圖像這一新載體的出現直接導致文學內部審美諸要素之間的重新組合;另一方面是艾布拉姆斯所謂“文學四要素”中的世界被改變,從而間接地改變了文學的生存空間[2]。基于上述兩個層面的影響,圖文本文學的審美特征呈現出直觀性、大眾文化性以及心理距離的消解等特征。
首先,圖文本文學有明顯的直觀化特征。圖文本依托于數字媒介,以圖像作為文學載體,相對于傳統的語言文字載體而言,圖文本能夠更加直觀地向讀者闡釋作品的內容,圖像由原來對于文本意蘊的延伸,轉變為如今文本更多的作為圖像的補充而存在。直觀性的審美特征能夠更清晰地向讀者傳達出作品的敘事結構,富于色彩變化和鏡頭敘事特色的圖像能夠使讀者更好地沉浸在作品構建的世界里,提升閱讀快感。然而,過于具象化的文本必然導致文學文本意蘊延宕性的減弱,文學意象的直觀性表達削弱了意象的內涵空間,中國古典文論中所謂“言有盡而意無窮”在圖像化的語境下難以得到充分顯現。
其次,圖文本文學是大眾文化的突出表現形式。圖文本文學作品有著明顯的去精英化傾向,呈現出大眾文化的特征。作為藝術生產的一種形式,圖像化的文本為了迎合更大范圍內的作品接受者,必然對傳統文學文本進行世俗化的二度闡釋。基于大眾文化的商品化、標準化、強制性、意識形態屬性等特征,法蘭克福學派的一些學者在20世紀提出了文化工業的概念:由于大眾傳播手段的迅速發展,當代大眾文化全面崛起,使工商業和文化聯成一體,形成所謂“文化工業”[3]。圖文本作品以數字媒介為載體,成為文化工業生產中的一環,具有明顯的機械復制傾向,這也成為圖文本文學大眾文化特征的一個重要表現。
最后,圖文本文學作品造成了文學審美心理距離的消解。瑞士心理學家、文學家愛德華·布洛(Edward Bullough,1880-1934)指出,外在時間空間的距離放進藝術領域之中,最后都會歸流于“心理距離”[4],這種“心理距離”能夠使接受主體將特定的情感轉移到對象上來,從而獲得美的享受。文學接受的審美心理機制是一個復雜的系統,當讀者面對文學作品中的審美現實,其審美的心理過程要經過“訴諸想象——產生感知——喚起情感——進入審美判斷和審美玩味”這樣一個過程[5]。然而對于圖文本文學的接受而言,讀者所面臨的是一個直觀的審美對象,難以在此基礎上產生再造性想象和創造性想象,文學接受的審美心理過程被打斷,從而產生了審美心理的“失距”現象,文學的審美空間呈現出碎片化特征,文學審美想象趨向褪色乃至消逝,傳統的文學審美范式已不再適用于圖文本的審美分析。
二、語圖互文:當代文學作品的圖像化審美范式
基于圖文本文學的三大審美特征,傳統的以語言為中心的審美范式在圖像化時代逐漸轉向語圖互文的審美范式。事實上,語圖互文的美學闡釋方式并非當代人首創,中國古代的題畫詩、古典小說繡像等均是語圖互文的表現。古典的語圖互文模式一般情況下只是將圖像作為文字的補充,以提升文本的審美情趣。現代意義上的語圖互文通常是將圖像作為文學闡釋的一種方式,用圖像去闡釋文學文本,揭示文學文本的意義[6]。電影《活著》對文學文本的改編實現了對原作中“活著”哲學的再度創造,以圖像的方式重新闡釋了文學文本的深刻內涵。
(一)以鏡頭語言取代文字闡釋。張藝謀執導的電影《活著》對原作進行了很大程度的改編,主要體現在情節上與原作存在很大的差異。但是電影對于文本的改編本來就不是要絕對忠于原著,而是通過電影特有的敘事方式再現原作的主題思想。電影《活著》以鏡頭敘事代替文字敘事,意味著作品的敘事主體發生轉移,原作中的“我”被電影排除在外,轉而以福貴的視角來講述整個故事,提升了接受者的代入感。鏡頭敘事的直觀性也表現在人物形象的心理特征無法以原作的形式展示出來,因此人物的動作、神態、語言等成為了鏡頭敘事的主要關注點。
(二)利用色彩的配合強化文本的情感表達。相比于傳統的語言文本,圖文本的色彩配合是其顯著的優勢之一。《活著》對于色彩的運用沒有停留在審美層面,而是進一步升華為用色彩為敘事服務[7]。電影開頭純黑色的背景上用血紅色寫下“活著”二字,強烈的色彩對比暗示了整部作品的悲劇傾向,這是原作無法比擬的闡釋方式。電影中對戰場的描寫更是體現出色彩的沖突——以白雪皚皚的大地作為背景,大地上的事物以黑色為主,充分展現了戰爭的慘烈,給觀眾以真實的審美體驗,增加了圖文本與接受者之間的共鳴。除此之外,電影中的光線、形體等要素相互配合,進一步加強了作品的情感表達和美學特征。
(三)話語的情感表達增加了圖文本的審美情趣。與傳統紙質文本的審美方式相比,圖文本一個更為顯著的特征就是演員能夠將原本承載于紙上的文字以富有情感色彩的話語表達出來,從而增強語圖互文的審美情趣,進一步提升其藝術張力。原作中寫到福貴見證了多年前占據了自家家產的龍二被處決之后,回家時“脖子上一陣陣冒冷氣”,心里想到若不是自己的敗家行為,現在被處決的應該是自己。等到福貴回到家里,把發生的一切事情告訴家珍,家珍“也嚇得臉蛋白一陣青一陣,嘴里咝咝地說:‘真險啊。”經過影視改編之后的《活著》在此情節上的描述由于加入了福貴語言的情感色彩則更為生動:福貴用低沉且略帶顫抖的語氣告知家珍龍二被處決的消息,急促的語言表達將短短的一句“那五槍打的本該是我”深刻地展示給了觀眾。在這一情節中,福貴的語言表達經過圖文本的展現變得更加深刻,增強了作品的審美力度。
總之,以圖文本來闡釋文學作品的全新范式為原有的文本帶來了新的美學特征,在很大程度上擴展了文學批評以及文學生產創作的美學路徑。但同時也應該注意到,圖文本的闡釋不可避免地造成了作品審美意蘊延宕性的減弱等問題,將文學作品的美學內涵指向一元性,文學作品的闡釋空間隨之縮小。
三、圖文本的文化語境與文化詩學向度
美國學者格林布拉特(Greenblatt,1943- )以新歷史主義為基礎,提出了文化詩學理論,認為對于文學作品的闡釋一定要與特定的文化語境發生互動,他反對孤立的文本細讀,試圖在文學闡釋中恢復批評的歷史維度,重建文本與語境之間的互動關系[8]。文學作品的圖像化審美作為一種對于文學作品的全新闡釋,也應當納入特定的文化語境當中,將文化詩學的傾向作為利用圖文本闡釋文學審美特征的一個向度。
一方面,文學圖像化的本質依舊是一種文學活動,其審美特征應當納入相應的文化語境之中,研究其與特定歷史之間的互動關系。現實地看,文學圖像化生產依舊是一種包含著審美價值的生產[9],以圖像批評的方式去闡發文本的美學意蘊,必然會受到相應文化語境的干涉。電影《活著》與原作共同講述了個人命運在時代洪流中的無能為力,進而闡發“活著”這一哲學理念。改編后的影視作品刪除了原作中一些不適宜利用圖像表達的內容,把原作中碎片化的敘事通過時代背景連綴起來,將有慶、鳳霞之死置于相應的文化語境當中,整體的情節圍繞著敘事核心不斷推進,使得主題的表述更加明確,降低了觀眾的接受難度。
另一方面,正如前文所言,文學圖像化具有大眾文化的顯著特征,因此從文化角度闡發其美學特征便成為了重要的批評方式。若將電影《活著》置于文化工業的視域下來看,可以發現張藝謀對于原作的改編體現了一種圖像化時代文學多元輻射性的特點。也就是說,圖像時代的文學作品不再僅限于作者一人的創作,而是輻射到了社會文化語境的方方面面。余華原作中那些具有精英化傾向、難以理解的文字在大眾文化的語境下面臨著消解,小說內容的闡發在圖像化的表達之下更加適應大眾的審美趣味,盡管原作依舊是其意義闡發的根基,但是圖像化審美轉型之后的作品進一步從縱向的深化與橫向的拓展解讀作品,將其納入了大眾文化語境下的精神生產行列。
文學作品的圖像化是當前不可抗拒的歷史潮流。隨之而來的審美范式的轉型必然影響我們對于文本的解讀與美學意蘊的發掘。在當前的歷史語境下,我們必須關注文學圖像化轉型之后出現的各種現象,以一種“大歷史觀”來關照當代的文學生產,將審美的觀點作為圖文本解讀的核心,發掘當代文學圖像化發展的新特點。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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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趙誠,安徽農業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