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雯

自2015年開啟新一輪國有企業改革以來,到實施《國企改革三年行動方案(2020-2022年)》,混合所有制改革是一個重要內容。
2018年3月,百家中央企業子企業、百家地方國有骨干企業進行“雙百行動”,實踐中,224 家中央企業子企業、180家地方國有骨干企業合計404家參與。與之前的混改試點相比,“雙百行動”具有級別高、數量多、范圍廣的特點。我們對被列入“雙百行動”的部分企業、投資者、國資委進行了走訪、研究、調查,并深度參與部分企業的混改實踐,發現當前混改工作中容易出現三大誤區,可成為落實三年行動方案的有益警示。
本輪國企改革,在國有股東股權比例上允許國有絕對控股(國有股≥51%)、國有相對控股(國有股34%-50%)以及國有相對控股或參股(國有股<34%)。目前大部分混改方案保留了國有絕對控股或者相對控股,說明本輪國企改革仍是以國有控股、社會參股為主要方向,應注意一股獨大或過度制衡的問題。
一股獨大。國有股東絕對控股時,如果其他股東的股權比例過小、過于分散,則保留了一股獨大,不能形成制衡,小股東在董事會沒有提名權,混改就只實現了資本層面的“混”而沒有實現實質層面的“改”。以一家大型國企為例,混改完成后,原股東仍持股70%,其他20多家投資者分別持股1%-3%不等。如此持股過度分散且沒有具領導地位的外部投資者,外部力量很難在治理中發揮作用。因此,更好的做法是,在國有股東占絕對控股的情況下,適當引入多家有實力的戰略投資者,每家可取得3%-10%的股權且有權提名董事,可對大股東形成正向的制衡作用,使董事會組成更具多樣性。
過度制衡。國有相對控股時,如果第二大股東的持股接近國資股東,可能出現過度制衡的情況;原國有股東的控股地位,可能會因其他股東的一致行動而受到威脅。這就需要考慮在選擇外部投資者時,分散股權,避免造成外部投資者、國資股東因股權相當而導致重大問題相持不下的僵局。以首旅酒店的混改為例,第一大股東首旅集團持股34.25% ,第二大股東攜程持股14.47%,第三大股東Smart Master持股3.47%。第二到第十大股東的持股總和沒有超過第一大股東。這樣的股權比例設置既為國資股東設置了控股的安全線,又引入了有實力的戰略投資者(攜程)且同時占據了多個董事會席位,對國資股東形成了一定的制衡作用,在股權結構上為“混”且“改”奠定了良好的基礎。
混改是否一定需要堅持國有控股或相對控股?這個問題,應根據資產和業務的性質處理。政策要求,主業處于關系國家安全、國民經濟命脈的重要行業和關鍵領域、主要承擔重大專項任務的商業類國有企業,要保持國有資本控股地位。但主業處于充分競爭行業和領域的商業類國有企業,是否可以探索由民營企業控股呢?有研究表明,民企參與國企混改有利于促進國企的績效提升;而與民企所有權參與度相比,民企控制權參與度對混改型國企的促進作用更大——相比所有權參與,民企控制權參與更能夠發揮作用。原因可能在于:控制權參與更能夠讓民營企業家具有安全感,提升自身對產權保護的能力,有利于保護和激發企業家精神,提升企業效率。因此,就不難理解一些民營企業家公開表示,如果參與混改,一定要民營企業控股。
實踐中,一些企業混改重視股權結構,而忽視公司治理機制。股權多元化只是混改的表面問題,改革的實質在于公司治理的市場化。要從以國資股東、管理層為核心的治理模式,轉變為以董事會為核心的治理模式。
首先,合理規劃董事會人員結構,形成國資股東董事、投資人董事、獨立董事、職工董事的平衡結構。以中國聯通為例,混改后董事會由7人增加到13人,董事會包含5名投資者委派的董事、5名獨立董事,外部董事占多數。中石化銷售公司混改后雖然不是上市公司,但董事會設立了3名獨立董事。東航物流規定,重大決策須至少獲得三分之二以上董事會成員表決通過;而東航集團委派董事占董事會席位的九分之五,因此,其提議的重大事項,需要獲得部分外部董事的同意才能通過,受到合理的制衡。
其次,明確董事的資歷和職責。混改過程中,大多數企業比較關注董事會席位問題,設定了股東提名董事會席位所需的持股比例,但對于投資人所提名的董事人選的經驗、能力沒有提出明確的要求,這就導致一些投資者提名的董事缺乏相關行業、市場的經驗,在董事會不能發揮更積極的作用。其次,沒有區分股東提名的董事和股東代表的區別,也就模糊了董事會和股東會之間在職能上的區別。企業應當在組建新董事會時明確提出,提名董事是為企業的董事會服務,為企業及股東整體的利益服務,而非為特定股東服務。不論是哪一方提名的董事,可以帶著委派方的視角,但不能僅僅保護委派方的利益。
再次,授予董事會實權。本輪國企改革特別提出了“落實董事會對經理層成員等高級經營管理人員選聘、業績考核和薪酬管理的職權”。實踐中,一些試點企業嘗試由董事會對市場化招聘的高管進行選聘、業績考核和薪酬激勵;對于非市場化招聘的屬于干部序列的企業高管,董事會僅進行業績考核和薪酬激勵。但后者與國資部門對這些干部的考核、激勵會形成一定的沖突和重合。一些改革步伐走得比較快的地方國企,率先實現了企業高管脫離干部序列,但后期由于種種原因,這些人又被要求重新回到行政序列。可見,在干部的管理上,仍存在著多種價值的取舍。建議國資部門在對企業進行分層、分類管理的同時,對干部也進行分層分類管理,對于主要從事競爭類型業務的管理人才,可適度由行政管理方式過渡到市場競爭方式。
此外,梳理黨委決策與董事會決策的關系。企業應在混改方案中針對黨委、董事會的決策職能作出明確的界定。調查發現,非國有資本特別是外資股東,對于黨委決策對董事會決策的影響存在較多的疑問。作為混改企業,需要事先梳理治理主體的決策程序,并積極回應外部股東的關注點。
總之,能否實現治理機制的市場化是混改能否成功的關鍵因素。混改所形成的企業多元股東的格局,如沒有實施有效的公司治理機制,那么多元化帶來的就不是制衡而是掣肘了。
企業可以將員工持股機制作為增加員工福利的機制,也可以作為員工激勵(同時承擔相應風險)的機制,但兩者在授予范圍、持有和退出條件上有較大的差別。
作為福利機制,員工持股計劃應覆蓋面盡量廣,入股價格可以有一定優惠,員工享有的是所有權收益;如作為激勵機制,員工持股計劃應主要針對企業管理層及骨干員工,入股價格市場化,員工分享的,是企業增量效益、尤其是那些明確是由于員工努力而創造出來的企業超額收益。根據本輪國企改革的規定,員工入股價格不得低于經核準或備案的每股凈資產評估值,進場引資應同股同價。由此可見,本輪國企改革鼓勵以激勵為目的的員工持股機制。
在設計以激勵為目的的員工持股方案時,應著重考慮以下因素:
一是,設計動態調整機制。目前,對員工持股的規定大都集中在持股的條件、范圍和原則上,缺乏股權動態調整機制,股比結構容易固化,激勵作用更會走向僵化。首先,要建立以業績導向為核心的員工持股績效考核體系,根據績效考核進行持股的動態調整,只有達到考核條件的員工才能獲得股份或者參與分紅,才能真正實現激勵效應。其次,根據人員變動進行調整,離開企業就不再持有股權,新進企業和新升職人員有獲得股份的機會,崗位調整時所持股份應隨之調整。例如,中國電器科學研究院設定了“股按崗定,崗變股變,股隨績調,人離股退”的股份調整機制。
二是,建立融資渠道。員工不同于外部投資者,雖然入股價格相同,但持股目的不同。外部投資者以其資金入股,承擔資金風險。員工以其在企業的勞動關系作為獲得股權的基礎,離開企業則退還股份,其所付出的主要是時間成本和機會成本,因此應盡量降低其資金風險和門檻。縱觀國外類似的員工持股計劃,企業會向購買股份的員工提供信貸擔保;國內實行虛擬受限股制度的華為公司,由企業向購買虛擬受限股的員工提供無息貸款;而且,一般在英美市場上市的股票期權計劃,員工無需付出股份購買成本。這些實踐說明,以激勵為目標的員工持股機制,應盡量降低員工入股的資金門檻,從而使其他績效門檻發揮激勵作用。目前部分國企正在試行的員工持股計劃,要求員工在入股時支付股份對價,且不允許企業提供融資資助,員工參與的積極性并不高。如能建立外部融資渠道,則能真正發揮員工持股機制的激勵作用,讓員工分享企業的增長,減輕員工個人入股的資金壓力。
三是,加強信息公開。對員工特別是高管持股及股份變動情況,應做到一定的信息透明,借助信息公開監督員工持股機制實施中的公平性,同時促進對關聯交易的監督。
我們走訪雙百行動企業時,一位國企集團董事長說,“混合所有制改革就是要重新定義國有企業。”在混改中,需要打破舊制度的束縛,用市場的力量讓國有企業煥發出更大的活力。落實國企改革三年行動方案之際,期待更多的企業利用混改的契機,解放思想、避開誤區,實現制度和效益上的雙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