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丙錄,姜鵬飛
(河南大學 法學院,河南 開封 475000)
司法是維護社會公平正義的最后一道防線,在其基礎上建立的司法責任制可以為法治社會建設保駕護航。但鑒于司法實施過程中需要發揮法官的個人主觀能動性,這也就使得法官倫理、司法道德凸顯出來。如何協調好法官自身與法官職業、制度與倫理之間的關系,對于法官倫理體系的構建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司法倫理是司法群體維護司法秩序對自身的倫理性要求,是司法化、制度化的倫理性規范。其中體現出的價值理念、倫理追求以及道德準則將會對制度的設計、落實與監督等進行倫理安排,同時也是對制度安排、制度發展、制度創新進行道德評價和倫理評價。司法倫理從一種松散的普遍道德逐漸在司法職業化的過程中演變為職業群體的倫理規范。顯而易見的是人們可能更加注重司法制度的構建與完善,忽視制度背后所蘊含的哲學思考。王申教授在談到司法倫理時提出:司法倫理道德能夠被視為法官良知的一種道德判斷。法官良知是其美德、道德的同義詞,一個有良知的法官必然是具有較高法律修養和審判經驗的人。[1]學界對司法道德的地位和評價有很多不同的觀點。有的學者將司法道德與司法倫理混同,認為司法倫理就是司法道德,兩者的內涵與外延完全相同;并將制度和倫理道德對立起來,強調制度在法官行為中的強制作用,著重于制度的構建與完善,忽視倫理道德對法官內心尊嚴的塑造。也有學者將倫理分為制度倫理和德性倫理,他們認為制度倫理與制度的產生密切相關,是制度據以產生的基礎,是制度的倫理根源和倫理底蘊;并且在制度倫理中包含著對制度的倫理性評價;同時它本身作為倫理制度化的產物,是實在的法律、法規、規章的體現,是司法倫理的具體化形式。[2]另一種觀點是將司法道德和司法倫理區分,司法倫理更多是司法關系中對秩序問題的規范化,并從這些關系中抽象出倫理的要求;而司法道德是對自然的、個人品德的要求,是司法官內心對人和社會以及自己職業的總的評價和看法,并影響自身的行為。筆者更傾向于司法道德與司法倫理的分立,更加注重司法倫理建設,但同時注重司法道德對法官個人行為的塑造。
中國的法制建設包含著法官職業化的內容。它指的是依靠某種方法,讓法官這一職業能夠成為具備共同專業的法律思維模式、理論結構,同時擁有較高的社會責任感的群體,具備這一職業特有的職業特質與傳統。[3]所以我國的法官職業化建設包含了兩個方向,首先是要建成一個具有較高專業素養的法官隊伍,使得我國法官能夠掌握更完善的法律知識并具備較高的法律素養,并具有靈活運用法律思維處理法律事務的能力。二是加強法官倫理建設。制度構建的核心是倫理,司法道德發揮作用的方式也是制度中的倫理因素。職業化建設不僅是法官制度的健全,還包括法官內在對法律職業的重新認識。從個體的普遍平等的職業選擇逐步演變為選擇職業群體的謹慎態度,并深刻認識到這個群體獨特的氣質和行為方式,在實踐中接近人內心的良知和理性。職業化建設要在法官內心樹立法律的尊嚴不容侵犯的意識,正如馬克思所言“法官除了法律,就沒有別的上司”[4]。
1.制度與倫理的緊密結合。十八屆三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在各個方面闡明了司法責任所具備的內涵以及深刻意義,指出要健全主審法官、合議庭辦案責任制,賦予審理者裁判權并令其負責,這將成為司法責任制的重點。習近平指出“要緊緊牽住司法責任制這個牛鼻子,凡是進入法官、檢察官員額的,要在司法一線辦案,對案件質量終身負責。法官、檢察官要有審案判案的權力,也要加強對他們的監督制約”。司法責任制改革牽一發而動全身,表面上是對法官、法院在新時期司法改革中提高其審判能力的要求,實質是對審判權獨立的保護和制度變革。通過改革使歷來為人們所詬病的行政權干預司法、領導司法的困境得到改善,通過案件質量終身負責制和錯案責任追究制使權力的行使更加合理,責任更加清晰,真正做到法官獨立審案,誰審案誰負責。建立和完善司法責任制更多是對法官的要求,自然改革的重點在法官群體身上。
司法責任制推動了關于法官群體的一系列改革舉措的實施,首當其沖是對法官準入制度的改革。我國司法隊伍職業化水平存在地區不平衡,人員素質良莠不齊,對法院系統人員的管理較為混亂導致法院公信力不高,法官隊伍素質水平不高,這也是冤假錯案產生的原因之一。為了加強法官隊伍的專業素養,使其更加職業化,我們必須改進當前的法官準入制度,使法官的就業門檻提升,讓我國的法官隊伍更加正規。在法官準入這一層面不僅僅依靠制度的強制性約束,提高法官倫理在法官準入中的作用是發揮制度約束性的重要方法。我國法律教育實行多年,每年有資格進入法官隊伍的人員數量已相當可觀,如何從這些人員中選拔業務能力強、法律知識深厚、職業素質高、倫理道德水平高的人進入法官隊伍是最重要的問題。因此具有深厚法律知識和高學歷不能成為進入法官隊伍的絕對標準,要將對法官倫理的認識程度和專業能力水平這兩個方面作為重點考察。以民為本、公正司法是對法官的根本要求,具有較高法官倫理修養的人員更能解決好社會矛盾處理好社會糾紛,在人民調解和公正審判中更能發揮作用。忽視法官倫理對法官的約束會導致法官輕易無視制度的約束,導致枉法裁判此類違法事件不可避免的發生。
盡管法官倫理與制度約束在內涵上完全不同,但他們對法官的制約是緊密結合的關系。一個強調內在身心的教育,一個強調用國家強制力的約束來制約其行為,兩者在某種程度上可以相輔相成實現法官準入制度更好的落實。不論是法官的準入制度還是法官職業保障和分類管理制度,在一定程度上都是為促進法官專業化、職業化、精英化,但這些制度又很少提及法官倫理建設和職業素養的提高。難道通過選拔專業能力強的精英就能避免冤假錯案、貪污腐敗、枉法裁判的發生嗎?事實是此類現象無法避免。黃某某案的發生告訴我們僅僅依靠制度的懲戒無法避免法官自身的腐化。市場經濟是各種違法行為產生的溫床之一,其中就包括了腐敗行為。在經濟利益的裹挾下法官普遍缺乏職業榮譽感,將法官與普通職業等同,以經濟利益和權利的標準衡量自我價值,其行為以個人利益為重,完全忽視當事人的訴求和合法利益,這將導致公眾對法官這一職業喪失認同,缺乏信心。法官的裁判往往受到質疑,上訴、申訴成為案件必經程序,造成嚴重的司法資源浪費和司法信任危機。但司法人員分類管理和員額制改革不僅有其制度的含義還包括倫理性的要求,只是在推進制度的時候選擇性地忽略了司法倫理的特性和價值。司法人員管理的混亂導致法官隊伍秩序性的破壞,法官整體道德素質降低,法官個人的社會評價和倫理性評價也得不到重視是法官倫理忽視的結果。通過司法人員分類管理和員額制改革提高法官隊伍的純潔性,使受到完整法學教育和法官倫理教育的優秀人才進入到法官隊伍,帶動法官隊伍職業倫理的傳承和擴大。對法官的職業保障應不僅僅是提高法官的職業工資水平,應是在此基礎上促進法官在物質水平和精神水平的同步提高。
2.“司法責任”是法官倫理的應有之義。司法責任制強化了對法官責任的認定,并且這種獨立責任制使以往審判不清、責任不明的狀況得到極大的改善。而且通過一系列的措施保證法官審判獨立,建立起完善的職業保障制度,減輕法官動輒請示、不愿承擔責任的心理負擔,同時解除法官個人職業的后顧之憂,為我國實現司法改革的目標奠定了基礎。但司法責任制通過對違法審判和錯案責任機制來追究法官違法行為,用結果主義的責任模式評判法官的審判行為可能又加重了法官在獨立審判中的思想負擔。司法責任制本身就是在尋求一種權力的平衡,國家司法權不可能被無限放大,權力的制約與平衡是制度設計的根本要義,法官獨立體現了司法權在擺脫行政權制約所作出的努力。但同樣地,司法權越獨立則意味著司法責任將會越重。司法責任的功能在于懲戒,其根本目的是警示法官要審慎行事、考慮到責任的承擔和行為的后果。我們對法官自身行為和審判失誤導致的后果需要謹慎判斷并從行為模式給出具體的責任承擔,不能只依據最終的結果來對其行為進行一個模糊的判斷。例如《人民法院審判人員違法審判責任追究辦法》(試行)第二條規定:“人民法院審判人員在審判、執行工作中,故意違反與審判工作有關的法律、法規,或者因過失違反與審判工作有關的法律、法規造成嚴重后果的,應當承擔違法審判責任。”其中沒有就怎樣的后果屬于“嚴重后果”進行較為明確的規定,這就使得在進行審批時存在許多其他因素,為違法審判提供了一定的可操作空間。[5]
1.以“德性倫理”為制度化基礎。對于法官倫理首先我們認為它不是松散的概念的集合,而是法律在發展過程中法官群體獲得的來自法律的期望,在漫長的時間中發展起來的倫理體系。其次我們要區分司法道德和司法倫理,并對它們之間的關系進行明確的界定。如前文所述,我們認為司法道德與司法倫理在行為的制約和對法官內心道德感的提升方面有共同的屬性,但兩者在概念和產生方式以及發揮的作用等方面有較大的差別。因此我們希望從橫向和縱向兩個維度對目前的法官倫理進行重塑,確定法官倫理在司法責任制下所應當具有的特質和作用。
法官的很多日常行為被法律定義為道德行為,并且這些德性的法律是以司法倫理作為規范性的依據,并由此確定了法官的義務和責任。德性法律的基礎是司法倫理,司法倫理是體系化、群體化的道德的升華。倫理與制度規范的結合是法官群體特殊性的產物,法官倫理不僅是制度化的依據也是秩序性存在的倫理基礎。法官職業道德準則是法官道德法,即法官為自我意志確立的法則,它是司法倫理體系中的主要法律。[6]與其將它視作以道德來對規則進行定義,不如將這一類規則視作屬于法官的倫理制度。司法倫理作為法官行為規范,它的主體為德性倫理。[7]其在整個倫理體系中所處的位置是最基礎的,法官的德性倫理具有其內在的制約性,通過內在的道德感悟形成內心強大的司法信念,以司法倫理的激勵作用形成司法自律。我們相信制度的強力約束,但同時我們也認為司法倫理對法官樹立公平正義的理念,提升自身道德水準同樣有效。公平正義一直是法律的最高目標,法官作為法律的嚴格執行者掌握著公平正義的尺度,法官的行為在某種意義上對公平正義產生重要影響。我們相信一個被認為具有良好道德修養、接受司法倫理教育的司法官比用制度嚴格拘束行為的司法官更能獲得人們的信任。
2.以“職業倫理”為制度化內容。加強法官職業倫理建設,是建設現代化法官隊伍的必然要求,同時也是防止司法腐敗和實現公平正義的必由之路。因此在推進司法責任制的過程中不能忽視法官倫理的建設。但現實是對于完善法官獨立責任,建設專業化、職業化、高水平的法官隊伍更多運用了制度化的設計。制度的安排并不是因為制度不能實現司法責任制的目標,但片面地運用制度的優勢有時會使它本身的缺陷被放大,導致制度設計得越多缺陷也越多,最終引發了“錢穆制度陷阱”的產生。這一理論向我們昭示:一個高效的制度絕不會是由單一的制度所構成的,它的形式會更加多元化,最終表現為許多形式的集合構成的體系,并且在這個體系內各個制度發揮各自的優勢,形成有機整體才能發揮最大的效用。因此我們說構建制度本身不是只考慮制度理論上的可能性,還要考慮它的實際效用和是否能在復雜的社會政治現實中取得預期的效果。
制度總是人為制定的,那么在實行過程中人為因素應當更多地被考慮進來。相較于司法責任制度化的趨勢,公民道德、風俗習慣、鄉規民約在我國社會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這些規定是漫長的歷史發展中不同地區人們對人與人之間關系的處置和安排,它存在于人心時更勝于法律的約束。對于法官這個特殊群體而言,法官倫理就是法官這個職業群體在司法審判實踐中逐漸形成的共識和約束,這種特殊的倫理性規范需要在法官內心逐步確立成為內心自覺。若是對法律領域進行審查,我們會察覺到法律中可能會產生的罪惡往往并非源于法律本身,而是那些濫用法律的人,其中就包含了法官。即便制度得到了充分的完善,若是法官不具備應有的水平和素質,最終制度將形同虛設。若是法官缺乏對于正義的敬畏,不尊重自己所從事的職業,對自身行為沒有約束,法官從內心對制度抗拒或抱有僥幸心理,那么制度之于法官不過是一紙空文,沒有任何作用。法官倫理的制度化優勢總是在比較中產生,我們不否認制度的優勢并且還要運用這種體系化的方式來構建法官職業倫理體系,形成法官職業倫理的行為模式和責任模式。我們更希望法官的責任或者對法官個人的懲戒不是因為他本身行為的越界而是因為他違反了公平正義的要求,是他違反曾經對法律的宣誓,理應受到法官職業倫理責任制度的懲罰。
“司法的倫理性存在要求法官道德義務概念與司法倫理規則有效性聯系在一起。”德性倫理所要達到的目標也正在于此。司法責任制不僅需要制度的制定和完善,還需要倫理規則的參與,制度的強力與明確性和倫理的內在制約在法官價值引導、行為規制方面都能產生良性互動。我們的最終目的不是要推翻制度的約束,而是建立一套良好的法官職業倫理準則以及相應的懲罰制度。司法倫理本身具備一定的特殊性,例如受賄問題的性質不屬于司法倫理,而是一種違法犯罪,法官若成為了罪犯也應當和其他公民一樣根據刑法中的規定進行處理。司法倫理的確立需要對法官的職業特點具有明晰的了解,這也是我們所為之奮斗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