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師范大學
賈樟柯電影作品是對意大利新現實主義的繼承和發展。例如,電影《羅馬,不設防的城市》的導演羅伯托·羅西里尼十分重視社會的真實生活,將羅馬普通人的苦難生活展現給觀眾,不加任何修飾,將社會中最本真的小人物面貌展現給觀眾,賈樟柯導演也把這種紀實美學發展到了極致。在繼承意大利新現實主義的基礎上,賈樟柯導演又將關注的目標從鄉村轉向了改革開放進程中的中國城市,創新了新現實主義的表達域境。
對于賈樟柯導演,已有前輩對其作品進行了深入闡述,張舒珂前輩評價賈樟柯的作品具有紀實性的長鏡頭和場面調度,盧俊興在其碩士論文《賈樟柯電影敘事研究》中,針對賈樟柯導演作品中含有“故鄉”的情節為主要內容進行整理和分析,評價其具有反戲劇性的敘事方式。
本文通過閱讀電影符號學的相關資料及研究文獻,對賈樟柯導演的幾部經典作品進行語言分析,力求較為全面地對賈樟柯電影作品中體現的語言符號與象征意義,啟示電影創作者豐富電影構思,完善導演思維。
動畫和電子媒介是賈樟柯導演的常用元素[1],例如在作品《世界》中,主人公小桃和成泰燊兩位男女主角的短信交流主要運用動畫元素。短信的內容會出現在畫面內,將主人公的性格、心理變化進一步放大,細膩表達了主角情感。
賈樟柯電影作品中的語言基本以方言為主[2]。方言可以拉近演員和觀眾的距離,讓觀眾親臨其境,倍感親切。同時方言不失寫實性,不斷推動著故事情節的演進。影片中人物的方言對白代表著不同的地域,將觀眾帶入形形色色的各地風貌。方言還有另外一種理解,即相對于移民眾多的大城市,小城環境相對閉塞,人們內心對新環境、新生活的向往,正是導演的切入點。
在《小武》這部作品中,留給筆者印象最深的一句話,是小武向小勇抱怨沒有請他參加婚禮,小勇的一句“瞎球鬧呢,怎么告呢?”,這句話中的“瞎球”是山西的特有曲折語調,仔細看過電影便不難發現,“瞎球”是低音調,而“鬧”是高音調,這句方言將小勇對小武的輕蔑展示地盡致淋漓。
電影《山河故人》主要運用大同方言,方言十分巧妙揭示了故事背景,凸顯了較強的地域性。影片中給筆者印象較深的一句臺詞是梁子和晉生的對白——梁子:“我討吃誰家的飯也討吃不到你張晉生頭上去?!睍x生:“能行,耍的挺好?!边@里的“?!弊稚鷦有蜗蟮貙x生對梁子的氣憤表現了出來?!妒澜纭分谐商龅囊痪涫难允冀K令筆者印象深刻——“我到北京的第一個晚上,躺在床上,聽到火車的聲音,我就發誓,在這個地盤上我一定要混出點名堂?!边@句方言,可以體會到小人物渴望在外鄉謀求生路的迫切愿望。賈樟柯作品中類似這種方言的運用還有很多,筆者不再一一贅述。方言在電影中的運用,使賈樟柯電影作品極其具有鄉土氣息,人物形象在方言映襯下也更加飽滿可感。
賈樟柯導演的第一部短片作品《小山回家》以河南方言為主,男主角小山在北京的街頭游蕩,說著與京腔格格不入的河南話,讓人極易體會到北漂之悲,與小人物被時代命運驅趕的邊緣游離。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賈樟柯電影作品慣用方言,離不開賈樟柯導演的生活環境。賈樟柯導演出生于山西汾陽,人生軌跡從汾陽到北京,再回到汾陽,他將自己熟悉的生活環境和語言特點通過電影展現給觀眾,也將山西風貌與人文關懷烙印其中。
賈樟柯電影作品都是以一定的物品隱晦地象征各種深層意義,以此來說明一定社會情況,還原給觀眾近乎殘酷的現實。
槍支在賈樟柯電影作品中作為一種語言符號,在《江湖兒女》中,賈樟柯巧妙地運用槍支象征著暴力和威脅,槍支開始在郭斌手里,后轉而到了巧巧手中,這強調了女權的上升與男權的削減[3]。這個鮮明的轉變標志著男女主角的命運轉變。
不明飛行物也是賈樟柯導演的慣用符號。在電影《三峽好人》中,借助男主角韓三明觀察三峽地區的人們如何調節自己面對新生活,飛碟的出現隱喻表現了韓三明內心世界的孤獨。電影《天注定》中,賈樟柯導演通過對馬、牛、蛇和金魚等四個符號來隱喻大海、三兒、小玉和小輝的悲慘與微小,小人物面對生活的無可奈何不言而喻。
賈樟柯電影作品致力還原社會真實風貌,堅持拍攝寫實畫面。在眾多電影中,頻繁出現行人群眾,包括人物穿衣打扮、面部表情等都呈在銀屏。在色彩選擇上,賈樟柯導演注重畫面與所敘述年代相符,不簡單追求華麗鏡頭和鮮艷色彩,在演員服裝上,色彩和版型也頗具年代感十足的單一性,落后小城一鏡可觀。
例如,在《小武》這部作品中,主調是20 世紀90 年代的山西汾陽縣城,這部電影的主色彩都是灰色,灰色墻壁、灰色電線桿突兀地立在路邊以及墻壁上貼滿的歪歪斜斜的小廣告,這都營造了一種蕭條、壓抑的情感基調。電影中有無盡的黃土地,小人物艱辛之路盡頭難望。
在賈樟柯電影作品《江湖兒女》中,雖然男主角郭斌滿口都是“江湖”,但“江湖”的真正含義郭斌并不理解。直到女主角巧巧說出“你已經不是江湖上的人了,你不懂”,表明郭斌和巧巧對未來生活已近迷茫。而后畫風一轉,畫面出現飛碟,寓意巧巧真正地找到了自己,她從內心意識到她不再是男人的附庸,她也可以做一個不再依靠郭斌的獨立女性。
《站臺》中讓筆者印象深刻的廣播——“為劉少奇同志平反默哀”,以及《世界》中“歡迎您來到埃菲爾鐵塔”這兩處音效的運用都較好傳達了鮮明的時代背景,包括在《山河故人》中,賈樟柯導演設計了未來的手機樣式,從大哥大到平板手機到蘋果手機再到最新設備,手機道具的演變過程直觀凸顯了賈樟柯電影故事中人物與時代緊緊依存。
仔細回顧不難發現,縱觀賈樟柯電影作品,他善用同期錄音,電視聲、廣播聲、汽車鳴笛聲等都是十分突出的音效。例如《小山回家》中植入的“碧浪”洗衣粉廣告;電影《小武》中,小武被趕出家門時電臺里播著的新聞聲;《任逍遙》中小季大打出手時,電視上“張君搶劫案”的新聞大大刺激了他的犯罪欲望。賈樟柯導演巧妙地運用這些聲音,在相當長一段時期內聽廣播與看新聞是中國百姓的主要消遣方式,也是信息獲取的重要來源,這同時也成了賈樟柯電影豐富聲畫造型的重要手段。
電影作為一門藝術,對視、聽等傳播媒介也必然存在著較高要求。賈樟柯電影作品中所形成的自己特殊的語言符號,暗含時代變遷,使其電影具有鮮明的賈樟柯風格。
“人”作為賈樟柯導演作品中最為常見的特殊影像符號,并不真實存在,他們是導演塑造出來的代表社會中的某個群體或是個體的虛擬存在[4]。作品中對小人物的細膩刻畫,表現了賈樟柯導演的人文關懷,對于延伸電影的民族性有很大的借鑒意義,啟示電影創作者關注人物群體,關懷社會眾生。
在《山河故人》中,“黃河”這個意象連續出現多次,作為中國人的母親河[5],追根溯源,賈樟柯導演頻繁運用“黃河”這個意象,也是在向觀眾傳達古人不在,山河依舊,人物的命運情感總是難離故土。故事發生地一旦扎根小城,淡淡的鄉愁感與濃濃的故事性總會撲面而來,啟示電影創作者重視文學地理,挖掘電影素材。
賈樟柯電影作品中對方言的運用,不僅因為地域風貌,更是一種情感寄托。影片《天注定》中,三兒是一個冷血無情的殺手,平日沉默寡言,唯一能夠為觀中所感知的就是幾句方言,正是通過方言,才得以透視他真實內心的情感路徑。他平日里的冷漠無情只是為了舒緩他的內心孤獨。啟示電影創作者要善于運用方言等手段突破造型瓶頸進而牽引觀眾體悟共情邊緣人物性格特點。
賈樟柯電影作品都是對邊緣化的人的真實寫照[6],并通過聲音、語言符號的象征等對這些細微的、不被主流關注的人物進行了豐富細膩的描寫,包含著他對平凡生活的感悟和思考。他以其個人特有的視角觀察和描寫中國社會的小人物,從他的這一系列作品中我們可以感受到強烈的人文情懷。在他的作品中,非常善于運用隱喻和象征,這是賈樟柯導演作品的突出特點之一。
在賈樟柯電影作品中,所運用較多的是碎片化的敘事手段,這與他描述的具有時代感的影像內容形成了鮮明對比。這種對比將社會小人物的心理、性格非常鮮明地表現了出來。他并沒有一味地追求電影在視覺上給觀眾帶來的震撼,多年來,他始終堅持自己對藝術的初心和追求,這是我們應該學習和傳承的美好品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