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她說》那就不做完美女人

何豆豆

不出意料，《聽見她說》在豆瓣上以8.4的高分收獲了一眾好評。在如今以男性表達為主戰場的影視圈，稀有的女性議題相關內容自然更容易得到關注。這檔節目的原版是英國BBC在2018年為了紀念英國女性獲得選舉權100周年而推出的8集15分鐘獨白劇《她說：女性人生瞬間》。如今趙薇作為發起人，集結了數位女演員，保留了原版的形式，做出了一版中國女性痛苦生活問題合集。

獨白是特色，每位女演員幾乎都要在不到半小時的時長中說出大量密集的臺詞。趙薇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說，主演之一的楊冪用手機把臺詞錄下來一直聽，來解決這個問題。片子選題也很有針對性，聚焦容貌焦慮、原生家庭、婚姻生活、語言暴力等重要問題，把大多數女性經常在生活中遭受的一切通過女演員們的表演和嘴巴表達出來。聽見她說，其實是聽見數以億計的她們說。

就拿演員齊溪演的劇目《魔鏡》來說，她在里面講述了關于容貌焦慮的掙扎過程，盡管轉折數次，最后終于接受了自己，實現了自我救贖，但我們不難看出，很多時候，女性的焦慮都來自外部環境，來自周圍單一又籠統的審美定義。女人要白、要瘦、要大眼睛、要嫩皮膚，性格要乖、要甜、要懂事又聽話，但凡不滿足其一，就是不夠好。齊溪展現出的這些并不只是藝術呈現，更是赤裸裸的現實。女明星談莉娜前不久還因為以前被說黑而自卑，在媒體面前泣不成聲，可憐又令人心痛，若不是自我認知里“黑”就是不美，又怎么會因為網友的三言兩語而被擊垮自信呢？這似乎成了一個死循環，女性想要逃出關于審美的標準答案，卻又無法逃出因這份標準在內心建立的桎梏。

楊紫演繹了一個在單親家庭長大的女孩，媽媽是控制狂，她就是典型的“用一生在治愈童年”的人。從前兩年的大熱劇《都挺好》開始，關于原生家庭的討論不絕于耳。姚晨飾演的蘇明玉算是超越了童年的陰影，卻又在長大后不自覺地重復母親的某些行事作風。在《超越原生家庭》一書中，作者羅納德·查理森也明確提到過人和原生家庭的關系，即使遠隔重洋，但在自己建立的新家庭中，仍然會重復原生家庭的各種機制和規則。多么讓人憤恨又無奈的結論，多少人終其一生都在努力想活得不一樣，到頭來卻都一樣。

面對這些問題，很多女孩在演員身上看到自己，對號入座，給自己不幸的生活現狀安了一個合理性的標簽。但作品只能反映問題，生活的答案和方法論還是要自己去找。有人發聲，就要有人行動，當下的燃眉之急是讓女性盡快擺脫困境走上新的路途，而不僅僅是集體共鳴，對著手機屏幕再次哀怨一把。

白百何出演的是一個結婚十多年的家庭主婦，日復一日，她的生活環節統一得像工廠流水線，沒有時間閱讀，沒有辦法找尋自己，有的只是昨天今天明天都一樣的機械化日常。《失眠人的夢》這個標題很好地隱喻了所表現的問題，當生活毫無期待，夜晚才是最難捱的時間，從床頭到陽臺短短的距離也那么長，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片中白百何的老公在制造紙箱子的公司上班，家里有用不完的紙箱子，她把巨大的紙箱子放在地上，坐在里面擦孩子的玩具。她說她小時候就喜歡紙箱子，但沒有那么大的，如今紙箱子到處都是，她卻把它當成了暫時的避風港，玩具變籠子，在那里獲得短暫的平靜和出逃。

詠梅那個片段，看完真的會落淚。作為平靜有力量的女演員代表，光靠臺詞和眼神，她就足以讓人明白她要訴說的愁苦。是啊，女性每天面臨的語言暴力太多了，得是偉大的母親，得是賢惠的妻子，需要照顧好家庭的一切，還需要做美容保持健身跟上時代……不然就如片中的詠梅一樣，人到中年，自我衰敗，被老公提離婚，當初讓她辭職在家的是他，如今嫌她一無是處的也是他。

還記得去年采訪胡可時，她演了理查德·耶茨的經典劇作《革命之路》話劇版。弗蘭克和愛博曾是愛情的模范，也是悲劇婚姻的遭遇者。原版電影由凱特·溫斯萊特和萊昂納多主演，中國版話劇的主演是沙溢夫婦。胡可當時向我回憶，她生完二胎小魚兒，也曾在一段時間里每天醒來坐在床上哭，沒來由的，莫名其妙的，她就是抑制不住地流淚。她說，當代社會對女性給予家庭的貢獻認可度極低，似乎那就是女人該做的，而不是一種功勞。在夫妻旅行節目中，張歆藝也對老公袁弘說，當她照顧孩子時，扭頭發現正在聽交響樂的老公，她會恍惚一下，發現自己已經沒有那么多熱情去關注詩和遠方。她被強烈地改造，盡管也很幸福，但確實代價很大。她羨慕老公袁弘，他還有那么多的好奇心和熱情，去探究自己喜歡的東西，而自己的關注點，已經是父母幾點看病，車打好了沒。

在大眾眼里不愁吃穿、收入頂天的女明星尚不能在婚姻里保持完全的自我，何況大多數還在為柴米油鹽所累的普通女性。像是無數個平行空間，每個人都在跟自己的生活作斗爭，跟周遭的一切抗衡。

拋開女性班底和視角，《聽見她說》也是有現實意義的。就像趙薇在采訪中說，這個世界處處分強弱，但無論如何性別不能。還記得今年金雞獎論壇上，詠梅談40+女演員的現狀，她說：“別把我的皺紋都給修平了，那可是我好不容易長出來的。”

當身陷囹圄，自救才是唯一的出路。時間不會放過任何人，輿論環境也不會瞬間改變，不如接受自己，從容一點，也許才是解決焦慮的最好解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