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浩威
論陳夔龍與清末河南文教改革
張浩威
(南京大學 歷史學院,江蘇 南京 210023)
1903―1906年,河南巡撫陳夔龍經理新政,大大推進了清末河南在軍事、經濟、政治、教育等方面的現代化轉型。在文化教育方面,陳夔龍設立尊經學堂以保國粹,興建新式學堂以促新風,推進河南留學教育發展,支持《河南官報》等近代河南報刊的創辦,這些改革措施促進了清末河南新式教育的發展與風氣開化。
陳夔龍;清末新政;河南;教育
陳夔龍(1857―1948年),字筱石,號庸庵居士,貴州貴筑人,起于寒士,光緒進士。他于1886年起任職兵部,甲午后官運亨通,庚子時任順天府尹,后升為漕運總督;后又歷任河南巡撫、江蘇巡撫、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清亡后他退隱上海,著有《夢蕉亭雜記》《庸菴尚書奏議》等。1903年至1906年間,干練有為的陳夔龍出任河南巡撫。時值全國新政正濃、風氣漸開之際,他抱本開新,認真經理新政,進行全面深入的改革,大大推進了清末河南在政治、軍事、經濟、教育等方面的現代化轉型。當前學界對陳夔龍撫豫情況的研究已經不少,但對其在河南教育改革方面研究的內容有待補充①。
改革舊教育,發展新教育,于洋務運動時期就已開始,在甲午后更顯急迫。而維新變法的失敗使得激進的教改受挫。庚子年后,發展新教育已是大勢所趨,刻不容緩。1901年夏,清廷頒布《興學詔》將書院改學堂[1]4719,加快了興辦新學堂的步伐。錫良、張人駿、陳夔龍等河南巡撫及不少紳民積極響應朝廷諭令,改辦新學堂,革弊展新。
為了適應新形勢需要和促進新教育的發展,河南先后成立了一些教育行政與管理機關。光緒三十年(1904年),陳夔龍建立河南學務處,專責管理河南學堂學務。光緒三十一年,陳夔龍依令將學政裁去,轉設提學使司,總攝豫省學務。光緒三十二年,提學使司屬附的河南學務公所設立,由李時燦任議長。宣統時,豫地紳民還成了教育總會、分會等。此外李時燦、任芝銘、張嘉謀等河南廣大紳商及各州縣也紛紛建立了各式各樣的新學堂,豐富和發展了河南的近代教育。
1. 辦理普通學堂
新教育的基礎在于普通教育。清末新式教育是由先前書院改造或新立的學堂構成的近代普通學校教育,設有蒙初學堂、小學堂、中學堂和高等學堂?!杜d學詔》頒行后,清廷于1902年出臺了未能實行卻頗有影響的“壬寅學制”。當時河南巡撫錫良響應詔令創辦河南大學堂,這實為河南近代高等教育之始。陳夔龍撫豫時也注重發展各類各等普通與基礎教育。除了大力興辦各類各等中小學堂外,他還很重視師范教育,并創辦了特殊高等學堂,以應實際。
(1) 創建客籍高等學堂
至光緒三十一年初,河南高等類學堂已籌設數年,中小學堂經督飭也初具規模,師范學堂則在籌辦中。由于“豫省中原綰轂,旅客甚多”,前設高等學堂收四十人附入肄業,而限數額,不能普及;“所有官商子弟勢難回籍,就學未便,聽其向隅”[2]131,陳夔龍結合自身漕督任上經驗[2]53–54,專收客籍子弟。
經籌商考查,陳夔龍委曹福元為總辦,改信陵書院為豫河客籍學堂。學堂的常年經費,以二書院舊入作支,不敷數再撥。堂舍已修,又選教習,置書、器,招考生。初定數額“內班、外班共八十名”,俟款裕再擴[3]。陳夔龍“將現設豫河客籍學堂照河南高等學堂辦理”[4]62123,一切學科悉以新《奏定高等學堂章程》為宗,學堂條規則參以江北試辦章程。至生卒業,考列優者,依章獎勵,并與河南高等學堂學生均資送京都;考列次者,留堂補習,至合格乃獎,“以資激動而廣裁成”[2]131。陳夔龍在舊有辦學經驗的基礎上,依照新學制規章,又參酌河南省情,因時因地制宜而建立的客籍學堂,實為高等學堂。由此可見,陳夔龍雖存守舊之偏向,但并不是因循板固之人,在新政改革中時常顯露出務實靈活的一面。
(2) 重視師范教育
“人才之出,不外乎學堂;教育之方,莫先于師范?!惫饩w三十年初,清廷頒行的《奏定學堂章程》(又稱“癸卯學制”)里就師范教育規定了初級、優級師范學堂章程等。有了朝廷支持與法章保障,自此師范教育漸得獨立地位。
豫師范教育的創建相對滯后。至光緒三十一年初,豫各中小學堂均已督催興辦;而師范事宜“尚闕如”[5]115,所延教習“非由學堂出身,教授管理未必一律合法”?!霸ス惨话倭闫邚d州縣,若每處設一高小,已需教員百余人;況初小及公私各小學,需師尤多?!盵6]豫“風氣囿于方隅,各州縣開辦學堂,得師匪易。即使借才異地,亦慮搜采無從……”初創艱難,“款絀用繁”,勢難兼舉,事關學務,力勉萬難,“培育小學師資誠刻不容緩”[2]139–140。經謀商,陳夔龍“先于省城設師范學堂一區,考選合格學生一百七十名,延聘教習,克期開?!?;并擇知優年長者,按章教授簡易科,俟畢業考證后,應急即派充各小學教員。“現各處小學教員,多未習師范,隨時考究,不合者辭退,由新師范畢業生更任。建堂舍費用,用工料銀一萬三千余兩;購書置物等用銀四千余兩;由司已撥。常年經費攤于州縣年捐,解得銀六千八百余兩,供以學生膳費。另薪工及雜費,需銀一萬三千余兩,由司籌撥。堂中功課暨獎勵等項,悉遵章程辦理,并參仿直、鄂相關程法,因地制宜。將來風氣大開,學堂林立,再行添設展拓?!盵7]
按學堂定章,初級師范學校畢業生預作小學教員的儲備;“中學教員程度較高,必由優級師范學堂出身乃能合格”。豫中學堂既經興辦,“不可不多儲教員”。然豫財力拮據,萬難并舉,不得不變通求進。因“北洋所設優級師范學堂,章程完備規模閎敞”,是年秋陳夔龍便與直隸總督袁世凱函商,“暫行由豫選派學生前往附入肄習,以期速成,藉供豫省中學教員之用”,袁“力顧大局,慨然應允”[2]158。
選派豫生赴直學習以養師資只是一時權宜應急之計。教育之方在于普及,“各屬學堂日益加多,其取資于師范者甚眾,不預備為平日,必至缺乏于臨時”。豫省初級師范學堂雖經開辦,“各屬尚待推行”,這使陳夔龍不免擔心“需以歲時,緩不濟急”,即于是年初冬奏設師范傳習所以速造師資。省城有前任學臣邵松年所奏設之明道書院,素調州縣高材生前來肄業,年僅用款兩千金,其中一半系各州縣捐助。起初,陳夔龍打算將其改作師范學堂,但因款絀旋止。后科舉既停,前生員仍奉旨量以出路。因此“改明道書院為師范傳習所,專調各縣積學生員考取肄業,暫習簡易科。先以百人為額,考取名次在額外者以次傳補。俟款裕再行推廣”[2]160。陳夔龍遵照師范學堂簡易科章程施辦,隨時考核,“總期師資日廣,以儲真才而收實效”[2]161。待稍有進益,“嗣后又添辦優級選科”[5]115。
師范傳習所終究是速成,易流于粗淺,難以深入,不利長遠。“教育之理,必以普及為先;而欲圖普及之方,則必自廣造師資始?!盵2]165科舉廢止,“天下人材皆將于學堂求之,而教習多非由學堂出身,于教授管理事宜難期合法”[2]165。自三十一年春陳夔龍創設師范學堂以來,豫凡一百零七州縣,“振興教育,廣建學堂,官立民立,日有進步,需用教員之數亦日益增多,自應添建師范學堂以宏造就”[2]165。南汝光道朱壽鏞積極響應豫撫陳夔龍的飭令,倡捐籌款,“于信陽州城內創建豫南師范學堂”,“規模頗為閎備”,“設正額六十名,副額、客籍各二十名”,選生徒,聘教習,“分簡易、完全兩科,加授英法文字”[2]165–166。卒業后專派充南、汝、光等各屬小學教員。為了豫南師范學堂的創建與順利開辦,朱壽鏞率先捐養廉銀“一萬兩千余兩之多”作開辦經費,“遂平縣知縣靳介熙捐銀兩千余兩撥充學堂經費”,對此,陳夔龍請獎朝廷“以昭激勵”[8]16。
2. 發展特殊與專門教育
陳夔龍撫豫時,根據形勢、條件等,除了建立普通學堂外,還創立各類各種的專門學堂,如軍事學堂、法政學堂、農學堂、醫學堂等,無疑逐步發展和完善了清末河南的近代化教育體系。
(1) 興辦軍事學堂
在裁舊練新的軍事改革中,陳夔龍除了設立了一般武備學堂,還為滿人等特殊人群建立軍事學堂。光緒三十一年初,他在整頓駐防滿營時,因“原有滿漢義塾,已成具文,不得不先為變計”,遂于“左右兩翼酌設滿漢文各學堂,挑選聰穎子弟入堂肄業”[2]142。陳即札飭藩臬兩司學務處,會同署城守尉妥善辦理。四月初,經考察后陳奏設辦駐防滿營小學堂。據瑞良、鐘培詳稱,辦學堂之事繁重,尤以建屋、籌錢為先。經王會澧查勘,滿營義塾“多系借用各旗戶余屋,并無定所,且已停辦多年”[2]142?!八迷O義塾,于筆帖式署內習滿文;城內尉署西倉房習漢文。近漢塾裁撤,滿塾移入。該處尚有余地建堂?!盵2]142惟義塾原屋11間,僅敷改作講堂用,所有師生宿舍、餐廳等須新建。至于義塾用項,本無公費,“初修金由各旗兵月餉攤扣;嘉、道間由地方籌捐而息維;此外毫無余款?,F興辦學堂,計常年經費,如膳修、薪水、工食、筆墨紙張等,共需銀至少得一千七八百兩;開辦經費,如建房、置書、購器等共需銀至少得四千三四百兩”[2]142。此時興學育才最為重要,而“滿漢本宜一致,教澤豈可偏枯”[2]143。旗兵生艱腐弱,若不亟教育“養正”以自強,恐墮落益趨不堪。河南通省學堂已開辦,“改作斷不容緩,經營宜力任其難”[2]143。為籌建滿營學堂,陳“飭司籌撥款項,遴選妥員,切實興辦”[4]62162。
(2) 創設法政學堂
因大學堂政法??莆磦?,急需用人,光緒三十一年清廷令各省“于已辦之課吏館添造講堂,專設仕學速成科目,候補道以至佐雜,年在四十歲以內者均令入學肄業;本地紳士亦準附學聽講課程”[1]5384,查參朝廷章法、直隸相關章程,酌考地情,認真辦理。陳夔龍即飭兩司、課吏館商榷籌定,而后于次年二月奏將豫省課吏館改為仕學館,“專設仕學速成科,以資造就而裨佐理”[2]168。
查直隸法政學堂聘洋教,然豫初辦法政學堂,款不豐裕,課程先求易行切實辦法,俟后再漸次推廣。豫原課吏館系前撫臣錫良奏辦,原訂章程尚屬核實。為使“學可致用,名實相符”,經議定,陳夔龍“將課吏館改為仕學館,專設仕學速成科”,課程分修身、刑法、理財、交涉、學務、警察、地輿、工藝等八門科目;政學大抵以中為基礎,以西為進步。參照直隸法,“半年為一學期,四學期而畢業;卒業分三等次獎勵。至各項規則,豫庫支絀,量行徐擴。館不設監督,以藩臬兩司為督辦,道員為總辦。設總教習及提調各一員,會同督率研究”[2]169?!敖塘曉O二員;洋教習經費過巨,暫不延”,“于他省法政畢業生就近仿聘學員,設額四十名:通州縣三十名,內、外班各十五名;佐雜十名,內、外班各五名。內班酌給津貼,將同通州縣原月課獎銀改撥充用。雜佐人多,在館有限,稍予體恤”。另“本省紳士亦可入習,額定二十名,依直隸法而酌繳學費。統計委員、學員薪貼飯食及館役工食等額支,需銀一萬六百余兩;除撥用課吏館原支銀六千六百余兩,年須另籌五千余兩。開辦經費約需銀五百兩,活支不在其內”[2]168–169。
(3) 發展近代農學與醫學教育
陳夔龍根據實際,重視改善民生,發展農學,改進農業。光緒三十年,經考定籌商后,陳夔龍于河內縣(今河南沁陽)東區創建了河北農務實業學堂。其學堂的學生要學習化分土壤、選種精種、預測氣候、澆灌施肥等實用內容。另外為了訓練學生實際的能力,學堂還建立試驗地,置買種子,實地教授學生如何識土、選種、種地、施肥等技術,培養具有新知識的現代農民。次年,河北農務學堂根據實際進行升級,改建為清化鎮河北中等蠶桑實業學堂,內分預科、本科與普通實習等各等類別,分就學習,以育農副專才,發展近代化農業[2]90。
豫省相對貧困落后,地方“醫學講求者少,時后懸壺諸公于靈素精蘊殊少,會悟病者不死于病,即死于醫”,這讓一向寬仁愛民的陳夔龍“惻然憫之”,乃憤而于1905年秋“倡捐兩千金與方伯籌議創設官醫學堂”,在“山貨店街賃舍訂章開辦”。學堂“額設學生三十名”,選以“年十五歲以上三十以下,文理明通、資性穎悟者”為其生員;教習共四員[9]。先由中醫入手,以扁鵲、張仲景等中國古代醫家學說為教材,研習中醫脈學經驗[10]57,“俟脈理方書大致明晰,再聘西醫,擴其識解”。待條件成熟,“兼辦施診施藥”[9],行善地方,造福豫民。
新政以來,清廷興辦新學,獎勵留學,頗顯“轉移風氣,鼓勵人才”之意。陳夔龍撫豫后,“疊奉明詔”,切實推行,“通飭振興學校,并勸導出洋游學”,并仿直隸法,設河南學務處,頒布考試出洋游學之令。經“頻年竭力整頓”,至光緒三十一年夏,豫省學務,除省城舊有高等學堂外,先后增設師范、武備學堂、客籍高等學堂、中小蒙各學堂等,且各地設學處所,次推漸擴,不遺余力。雖才二三年,“未遽收興學育才之效,而民間逐漸開化,較之往昔固已改觀”[2]154。上年所選赴日學生,不以為苦,欣往涉洋,近復紛請,民智開化可憑概見,只風氣固閉甚久,現新機甫辟,“尚無久大之規,亟應因勢利導,力圖推廣”[2]154。
“時風氣既開,士大夫言出洋者踵相接?!盵11]120河南各等各樣的學堂均已興辦,官、私費生游學外洋收效尤速。卻因款絀,至三十一年六月,選派出洋者不過數十人,事要亟推?!案魇×魧W生多或千數,少亦數百,河南獨寂然”[11]120。故陳夔龍不得已飭屬各地,或挪移或勸捐,促進留學。他又函告直督袁世凱,袁旋即捐廉銀一萬兩,作游學經費,言“勸辦游學,具見開通風氣,嘉惠豫士”。又京師建設豫學堂,袁復捐銀一萬兩,交蘆商生息,為籌辦該學堂用。近幾年清廷疊申諭旨,“殷殷以興學育才為首務”。
只倡捐畢竟不是根本之策,但憑良言感召并不能激發紳、商、民熱情,自需另謀他法。后經籌商,陳夔龍督飭屬員、司道等,于辦新學、促留學極力講求,所確定而依行的“開拓之方”是“狹者廓之,腐者新之,歧者一之,缺者補之”,此誠為切當周全之法。陳飭令選派文學生二百人、武學生一百人分赴日學習應用專門及速成各科等,以五年或三年為業期;二者并進,以使學校林立,人才輩出。然辦學堂、促留學,費用不小,“約需五十萬金”。前辦學堂經費已撥無余。直督袁氏“捐助本籍資遣學生銀一萬兩”,豫省籌攤銀二萬兩,合銀三萬兩,但這仍“杯水車薪,不及十分之一”。[2]154陳思慮:當此用繁銀匱,乏銀可撥,無費可裁;取民苛民,取官礙公,取商害富。有無米之炊之患,茍畏難中止,有因噎廢食之嫌。有鑒于此,陳夔龍于光緒三十一年七月奏請變通學堂報效章程,以助經費。他查照定章,略示通融:嗣后捐助學費,萬金以上仍專折請獎;不及者,援照奉天、廣西之案,核捐數,獎給應得之階。此量為變通,捐助或增踴躍。俟收銀六十萬兩即止,以為限制?!八浙y兩專為豫省擴充學務,選派出洋留學經費之用,不得挪移借撥,以昭核實而裨要需?!盵2]154–155如“河南府知府文悌實捐銀一千六百余兩;前署新安縣知縣王拱裳實捐銀二千兩,俱屬有裨學務”[12]。
陳夔龍不僅竭力籌銀集力,以廣游學,還頗為關切海外豫籍學生的生活學習情況。對豫省選派的游學官員學生,前因“多限于經費,每員每年酌給貼銀二百兩資斧,仍需自備?,F在派定既無多人,自應酌加津貼以示體恤”。經過會商,在眾多豫紳商的支持下,“每員每學期給銀二百兩,庶可專心向學”。同時,豫當局選派數十名監理以督促學生學習[9]。
不僅如此,光緒三十一年八月,陳夔龍還鼓勸僚屬、士大夫等游學日本。清廷早就飭令選派官紳游學日本,學習軍政、經濟等,直隸、江蘇等地踐行卓然。他認為,豫省經濟、風氣等“局面已非復昔日”,“何如勉為良吏,冒險不辭,將來學有成效,人皆歉,我獨有余;小則優予補署,大則奏請破格擢用。游既刮目相待,交游亦指日光榮,富貴功名莫愈于此”[13]。
改革并不是一味地趨新。部分謹慎保守的晚清地方督撫如張之洞、陳夔龍等,在穩妥漸進的改革中,對“國粹”“國本”往往頗加注意,力求保持。陳夔龍曾奏陳:“世風日漓,請飭整頓學校。凡有教士之責,務令宣明圣學,加意提倡,嚴定課程,寬籌經費,多備正經正史,一切經濟性理有用之書,慎選生徒,專門肄業,俾成有用之才。”[14]260
光緒三十一年秋,清廷終廢科舉,興學堂。陳夔龍卻深以為“孔孟之教,炳如日星,千古不易。后世強分之曰經學、理學、經濟、文章,而其根底無不本于經學”;“夫經學者,朝廷教化之原,而國運所視以為盛衰者也”[15];“今疊奉召,飭建學堂”,“固已樹教迪之先導,得育才之要道”,然學堂分科目,通時務,未專經學。于是他奏定學堂章程,于京師大學堂內專設經學,并特設通儒院以示優崇。袁世凱等亦奏明,切要辦法,首在經學。袁又請飭各省注意經學及國文國史。主廢科舉的是袁世凱等人,主保國粹亦是其人,尷尬持中,“是雖奏請停止科舉,而于中學固尤加之意也”[2]159。經義奧博,學堂有限,僅通大義,須專入深究方行。通儒院規模雖闊,勢不能悉納海內學士;倘非各省廣為搜羅、提倡,“坐令四方老宿皓首窮經,而不能證明心得以為國家致用,良足惜也。況當此振興學務之際,設積學老成之士因不合時宜,廢然自棄,人皆目經學為迂疏,不復專心致志以漸窺作述之精意,第恐舍本逐末,不數年而國粹蕩然矣”[2]159–160。故為今計,“尤以培植窮經之士以保存國粹為先務”[2]160。是年初冬,陳夔龍奏請于省城設立尊經學堂及師范傳習所以“保國粹而廣師資”[1]5428。他主張“略仿通儒院之意,于省會設立尊經學院”,為其基礎。豫省城舊有大梁書院,陳夔龍于光緒三十年“改大梁校士館為尊經學堂,??既⊥ㄊ∨e貢入學肄業,暫以百人為額”,待其生畢業,擇優升入大學堂,遞升通儒院[2]160。
古代河南的教育事業較為發達。自唐以來河南科舉中榜的人數在全國所占的比例較高。由于國家政治中心的不斷轉移,災害、戰亂頻發,運河衰敗,交通不興,而且宋元后河南常是被壓抑和犧牲的對象,這使得河南晚近時期衰落下來。例如,明清時河南籍的全國狀元數量便明顯比江南少。然而繼承先代傳統的河南理學較為興盛,豫地紳民思想保守僵化,這反過來影響了豫民思想的開化,嚴重阻礙了河南社會經濟的轉型與發展。即使洋務運動的盎然春風,也未能有力轉變河南教育古樸落后的狀況,河南少有加添西學因素的教育。直至甲午后,隨著西方經濟文化勢力全面而深入的浸透以及維新思想的推動,河南教育的這種情況才稍有改觀。
“庚子亂,新學興。”庚子之后,河南衛輝創建了一些學堂,其中鄉紳王錫彤、李敏修等人出力為多。但鄉親們“以學為洋學,辦學人為奉洋教”,把王、李等人責罵得體無完膚,以致李家被“肆蹂躪”[11]15。由此可知“邑僻民愚”,實是新學之風尚的阻礙。新政以來,在錫良、張人駿撫豫時,豫省舊式教育實是占有相當部分,許多書院雖被改為新學堂,卻多是“更易門額而已”[11]95。
到陳夔龍撫豫時,全國興辦新式教育,派遣青少年留洋氛圍漸已形成。經過陳夔龍的漸進改革,河南新式教育得到發展,河南民眾的思想觀念也發生了些許變化。在眾多各式各等的新學堂中,陳夔龍除了重視中學外,也積極引入西學。在陳夔龍的帶動和影響下,河南新學堂有官辦、官督商辦、官紳商合辦、商辦民辦等模式,陸續開辦了實業學堂、師范學堂、法政學堂、軍事學堂、客籍學堂、女子學堂等。其中陳夔龍創辦或直接影響創辦的就有數十所。此外,在學堂教習方面,他除了請中文教習,還引入了洋教。這樣,河南近代教育就初步形成了學科多樣、層次豐富、內容全面的局面。
錫良、張人駿主豫時,實際上舊教育還占很大一部分。陳夔龍撫豫后,到1906年,舊教育在河南式微,新式教育則從最初的被抵制到后來被接受、認同,中間經艱難生存與成長,最后反轉,占據主導,無論是數量還是質量、水平,都有了很大的提高。隨著新學堂的創辦,西方科學知識、技術和思想開始在古老鄙陋的中原大地上傳播蔓延,啟迪民智。陳夔龍創辦的《河南官報》盡管主要用來刊布河南當局的政策與法令,但也報道省內外新聞,評論政情社事,方便了河南民眾了解省情、參與政治。同時,留學回國的河南人創辦報刊,傳播新思想,也推動了河南民眾思想的解放與進步。
清末河南巡撫大都穩重保守,開拓不足,對促進清末河南現代化進程貢獻不力。然而陳夔龍的大力改革,卻使河南新教育有了很大的發展。隨著新教育的深入,一些學生太過激躍,有的生了異樣反動的心,有的干脆成了反對者,陳氏不免困惑不已,進而益加小心,對發展新教育更是猶疑畏縮。他不反對辦新學,只是反對新學培養出的學生成了攻擊朝廷的敵人。因此陳夔龍和前任一樣,在新學中也加入一些中學,以使學生能夠尊君愛國,有文有禮,“未拋伊洛先儒學”[2]672。
落后保守的陰霾不是短時間內就能輕易廓清的。陳夔龍撫豫時,興辦新學堂,有不少阻礙。人心思舊,入新學堂和留洋的人,或被非議或被譏辱。因此,作為緩沖策略,新教育依然保留了一些中學的內容,舊學堂繼續得到容忍。譬如:排斥西學的孫葆田在河南大學堂、大梁書院任教習,講孔孟,言禮說孝。而他的朋友,趨新的張嘉謀抱著經世致用的思想,主張對國學批判地繼承,對西學正確地利用,在豫南著力創建新學堂,任宛南中學堂的總教習,傳播新學[10]48,與豫北的李敏修合稱“南張北李”。1907年,李張二人還一起創辦了河南首個女子中學堂——中州女學堂??梢哉f,在陳夔龍主豫期間,河南出國留學的人數盡管有了大突破,但較之沿江沿海地區仍差距較大。
撫豫以來,陳夔龍認真經理新政,積極改革文化教育,設尊經學堂以保國粹,建新式學堂以促新風;推進豫省留學教育發展;辦《河南官報》等近代河南報刊等,促進了清末河南各種各等新式教育的深入發展,促進了河南政風、學風與社風的改善。后期因憂慮傳統文化的喪失而困惑不已,他又創設了尊經學堂等,這體現了其不盲目趨新的深思熟慮??傊?,陳夔龍在豫的教改及其他成就固然不少,但其開新不足,保守有余,局限性也相當明顯,這些都映顯了清末河南新政蹣跚而行、艱難萬分的情況。
① 陳夔龍在河南期間的教育改革不乏成就,學界與之直接相關的學術研究主要有徐明濤《陳夔龍撫豫期間教育改革述評》(《貴州文史叢刊》2016年第1期)、陳德鵬《晚清河南的軍事改革研究》(《平頂山學院學報》2013年第4期)、王琳《陳夔龍疆吏任間施政狀況述論(1901―1911)》(河北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2年)、雷庭華《論清末河南新政與河南社會經濟》(鄭州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9年)、張秀麗《清末十年河南中學堂教育研究》(河南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9年)等。
[1] 朱壽朋.光緒朝東華錄[M].北京:中華書局,1958.
[2] 陳夔龍全集:下[M].李立樸,徐君輝,李然,編校.貴陽:貴州民族出版社,2014.
[3] 河南巡撫陳奏籌設豫河客籍學堂折[J].東方雜志,1905(3):44.
[4] 德宗景皇帝實錄(八)[M]//清實錄:第59冊.北京:中華書局,2008.
[5] 藩臬臺學務處會議開辦初級師范學堂詳文[N].河南教育官報,1908-05-01.
[6] 河南巡撫陳奏開辦師范學堂折[J].教育雜志,1905(6):3–4.
[7] 河南巡撫陳設立初級師范學堂片[J].東方雜志,1905(8):175–176.
[8] 河南南汝光道朱壽鏞籌款創建豫南師范學堂[N].中華報,1905-12-21.
[9] 籌議創設官醫學堂事;選派游學官員學生[N].河南官報,1905-09-20.
[10] 申志誠,孫增福,張振江,等.河南近現代教育史稿[M].開封:河南大學出版社,1990.
[11] 王錫彤.抑齋自述[M].鄭永福,呂美頤,點注.開封:河南大學出版社,2001.
[12] 河南巡撫陳奏職官捐助學堂經費懇恩交部從優議敘片[N].申報,1903-12-30.
[13] 河南巡撫陳勸僚屬游學日本文[J].教育雜志,1905(12):12–13.
[14] 羅增麟.凌云縣志[M].何景熙,修.臺北:成文出版社,1974:260.
[15] 河南巡撫陳學政王會奏遵旨會議擬設尊經學堂及師范傳習所以保國粹而廣師資折[J].東方雜志,1906(1):8.
CHEN Kuilong and Henan's Cultural and Educational Reform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ZHANG Haowei
(Nanjing University, Nanjing 210023, China)
From 1903 to 1906, CHEN Kuilong, the governor of Henan province managed new deals to promote Henan's modernization of military, economy, politics and education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He set Zunjing School to preserve the tradition and new schools to promote the abroad education and encouraged the establishment of modern newspapers and periodicals such as, which made significant achievements in Henan's modern education.
CHEN Kuilong; the New Deal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Henan; Education
K25
A
1006–5261(2020)04–0129–07
2019-11-03
張浩威(1989―),男,河南上蔡人,博士研究生。
〔責任編輯 趙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