質疑意識與命題邏輯
——從考題“求船長幾歲”談起

■廣東省廣州市天河區銀河小學 肖格英

一、考點創新與荒唐命題：一道考題的兩個面向

2018 年1 月26 日，南充順慶區小學期末教學質量監測五年級數學試題第6題：“下面這道題是李奶奶給小林出的一道題，請你幫小林回答奶奶：一艘船上有26只綿羊和10只山羊，船上船長幾歲？”

同日，南充市順慶區委宣傳部官方微信發布了順慶區教育教研室關于該題的“知識考點說明”，這份說明稱：題目考點意在考查學生對數學問題的質疑意識、批判意識和獨立思考的能力。

從一般意義上來看，官方宣稱這屬于一次考點創新。我佩服順慶區教育局教研室的命題人，敢于打破常規，命制這類一面世就注定要制造一場口水戰、引發熱議的試題。官方對網絡上的不同觀點乃至批評并沒有采取封殺、沉默、躲避的一貫做法，而是敢于直面爭論，不畏人言，面向公眾做出解釋，這種勇于打破保守常規的意識和行動，值得點贊和學習。

從嚴肅學術意義而言，質疑意識是批判精神和創新能力的前提和基礎。順慶區教研室嘗試出此考題，力求引領學生質疑、批判。創新的出發點是美好的，然而，把這樣一道連評分標準都沒有的考題，放到全區小學五年級的數學考試里，不但不能達成預期，更會讓人對考試的嚴肅性產生動搖，遑論培養學生的質疑意識、批判意識和獨立思考的能力。命題人在全區性考試中命制這樣的題目，顯然是荒唐的。

二、超越常規與回歸邏輯：命題的基本原則分析

（一）超越常規的命題

此題故布疑陣、故弄玄虛的疑點在哪？無法從給出的信息解出問題的答案。換句話說，題目里的條件與問題，是相對孤立的，毫無邏輯關聯，如果強行將條件與問題聯系在一起，那就是想多了。這需要讓小學生對題目本身提出質疑，當然，這的確也是一種質疑，而且是空前大膽的質疑。這種空前大膽的質疑，給學生帶來的或許不是從此就擁有了質疑精神，而是不安全感，甚至還會造成“常規就是錯誤”的錯覺。打個比方，這相當于平日里，裁縫師傅一直在教徒弟做衣服，如何裁剪、縫紉、設計款式、搭配顏色、拼接尺寸等等。然而在裁縫師考試時，發給考生一塊布，考生們操起石頭、剪刀、布，就是一頓裁、剪、縫，順利地完成了衣服制作全過程。

交卷后，發現正確答案是鑒定這塊布能不能做衣服，因為這塊布里有一個破洞，檢測你是否擁有發現這個破洞的眼見力。嗚呼，哀哉！我想，這個師傅恐怕再也收不到徒弟了，然而，錯的不是師傅，錯的是聲東擊西的命題人。因為師傅所知道的裁縫師考試，一貫以來都是以裁、剪、縫紉為考評內容，而不是鑒定布藝質量高低甚或有沒有破洞，但是命題卻超出了平時教授課程的范圍。當然，在平日里制作衣服之前，如果做了這個查驗工作也的確是一個好習慣，但這并不是裁縫師的考試內容。由此可見，這樣的疑點，不宜出現在全區期末質量監測試卷上。

（二）回歸命題的基本邏輯

對于這樣一道缺乏清晰的考查目的、沒有一個明確的評分標準的題目，命題人自己也沒有想清楚到底要考查學生挑戰什么、質疑什么？學生當然也可以隨意作答。有些學生，動用加減乘除或設未知數等策略，認認真真地求船長的歲數，這有可能就被判定為陷入所謂的定式思維，進而被減分。有些學生，什么也不做，然后再大膽地調侃戲說一下出題者，這或許被判定為打破思維定式，表現出質疑意識，體現出創新精神，進而被加分。雖然也確實有部分孩子為此題奉上了輕松詼諧的調侃，引來了不少圍觀和嬉笑。但是，這充其量也就是一場“亂說也有理”的鬧劇而已，何其荒唐。但應證了一句網絡調侃語：“認真，你就輸了。”最終，這樣稀奇古怪的考點創新，只能讓命題人權威掃地；這種毫無邏輯的文字游戲，只能讓孩子們無所適從；這種荒唐的嘩眾取寵，更加不能培養學生的質疑意識和創新精神。對于教育當局、學校、教師和命題人，都需要清醒地認識到：質疑，不是調侃；創新，不是出格。

一個知識點成為考點，首先需要一個清晰的考查目的，其次需要一套明確的評分標準。考查學生的質疑意識和批判精神，也是如此。缺乏清晰的考察目的，命題則無所遵循，不知所云，當然學生也就無從回答。如果評卷人將學生交白卷，解釋為學生對命題人無聲的抗議與蔑視，看作學生對命題人的質疑、對權威的挑戰，就更加牽強。缺乏明確的評分標準，不管學生將答案寫成什么樣子，評卷人都可以解讀出命題人想要的答案，這顯然是不當的，回歸命題的基本邏輯是必然的。

三、質疑意識的培養與考察

（一）如何培養質疑意識

數學學科新高考導向直指創新能力，質疑意識是創新能力的基礎與前提。學校和教師應該在追求理解、探究、問題解決的價值取向范疇內培養學生的質疑意識，這樣才有利于學生創新能力的形成與提升。培養學生的質疑意識，教師應該專注于教懂概念的本質、教好原理的本質、教會學生閱讀理解、教會學生數學探究、教會學生合情推理、教會學生問題解決。培養學生的質疑意識應該融合數學新高考的價值取向。教師在設計數學教學時，需要有意識地調動學生，為學生創設質疑情境、傳授質疑方法、培養質疑習慣，這樣才能夠形成重視培養質疑意識的教學契機。學生質疑意識的培養需要更多的歷練機會，創新式質疑學習，無疑是數學教學的重要共識。

在課堂上，當教師在講課中出現失誤時，如有學生當即大膽指出，教師要果斷給學生以鼓勵，送上掌聲；教師設計一道“條條道路通羅馬”的問題，鼓勵學生孜孜以求道路1、道路2、道路3，甚至道路N，讓學生在思辯中質疑，在行動中試錯，在反饋中迭代，在解決問題的過程中開放思維；在課堂外，學校、家庭和社會在學生成長的過程中，給學生創造平等、民主、自由、開放的話語環境，有利于培養學生質疑意識與思辨能力。通過結合課堂內外，引領學生敢于質疑、善于質疑，一定比命制幾道“求船長幾歲”的無厘頭考題更加有效，更能培養學生的質疑意識、批判精神和創新能力。

（二）如何考察質疑意識

所有的考試都存在競爭，所有的競爭都需要規則。命題人要遵守命題規則，答題人要遵守答題規則，規則需要事先公開。如果要改變規則，也需要事先公開，隨意改變規則而不公開，就是故意挖坑讓人跳。“求船長幾歲”的考題如果發生在某校某班小范圍內，可以付之一笑；如果考試中這道考題不算分，也可以付之一笑。但是，出現在全區考試中，既不是小范圍，又沒有說不算分，那這就不叫發散思維而叫發燒了。培養質疑意識不可能靠一時的心血來潮，考察質疑意識也不能依靠抖個機靈來進行，必須遵守明確的命題規則，必須有清晰的評分標準，必須讓學生學習有所遵循。我們的教育誠然有其僵化弊端，也確實有調整的必要，但一下子玩得這么邪，就屬于典型的步子邁太大。所謂的教育創新，都要分清場合、掌握尺度，須知當打破規則成了游戲規則，游戲便會崩潰。

引領學生敢于挑戰權威、打破常規，培養良好的質疑意識的議題，的確是教育界一個重大且長期的課題。我們需要清醒地意識到，培養學生的質疑意識，不是靠一道考試題的“突襲”便可一蹴而就的，而是需要長期滲透于教學、貫穿于日常的長期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