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學飛
【政治學研究】
國家身份:中國奧運戰略價值選擇的另一視角
張學飛
(銅仁學院 科研處,貴州 銅仁 554300)
現實主義國家利益理論是過去中國奧運戰略價值選擇的理論依據,但這一理論不能充分詮釋中國奧運戰略價值選擇的真正動因。中國奧運戰略價值選擇取決于中國的國家利益,但國家利益是隨著國家身份的改變而隨之調整的。革命性的社會主義國家身份決定了中國奧運戰略價值選擇是要堅持主權獨立。游離性的國家身份決定了中國奧運戰略價值選擇是通過奧運金牌戰略間接地促進國家經濟利益。今天負責任大國身份決定了中國奧運戰略價值選擇是要通過參與奧林匹克運動來提升國際影響力,展示國家形象。今天的“舉國體制”不僅要用來“舉”全民健身,也要用來“舉”奧運獎牌結構質量上的突破,從而為健康中國與提升中國國際影響力,重塑國家形象做出實質性的貢獻。
國家利益; 國家身份; 奧運戰略; 價值選擇
奧運戰略是指“把在奧運會上名列前茅作為國家體育運動的發展目標,把在奧運會上拿金牌放在戰略位置上而制訂一系列的方針、政策、措施”[1],其主要標志是先后頒布與實施的《奧運爭光計劃綱要》、《2001-2010年奧運爭光計劃綱要》與《2011-2020年奧運爭光計劃綱要》。從國際關系視角看,中國奧運戰略屬于中國參與非政府國際組織(國際奧林匹克委員會)運動的一種外交戰略,是中國參與奧林匹克運動的一整套宏觀戰略觀念系統,并據此建立起的一種國家長期的戰略價值取向,其核心內容是確定奧運戰略目標以及實現這個目標的手段。
上面頒布實施的三個《綱要》都認為,奧運戰略目標是“在以現代奧運會為最高層次的國際競技體育大賽上,取得優異的運動成績,為國爭光”,“為國爭光”既是奧運戰略制定實施的理論依據,也是中國奧運戰略的價值目標,以“取得優異的運動成績”為標志的奧運金牌則成為奧運戰略的工具目標,實現奧運金牌目標的手段則是舉國體制。
中國為什么要選擇奧運金牌戰略工具目標以及實現這一目標的“舉國體制”戰略手段?過去學者們幾乎都是從現實主義的國家利益視角來探討這一問題的,但“國家利益”理論在解讀中國奧運戰略價值選擇時只是一種視角,它不追問中國奧運戰略行為背后的真正動因。而且,“舉國體制”又是被實踐證明的獲取奧運金牌最有實戰效果的戰略手段。因此,怎樣堅持與完善“舉國體制”成為了新時代必須要回答的一大理論問題。2020年即將頒布新一輪10年奧運爭光計劃綱要,從什么樣的理論視角解讀過去奧運戰略,這是對未來奧運戰略價值選擇不可回避的一個理論與現實問題。
國家利益是國際關系現實主義理論的一個核心概念。而國際關系現實主義理論分支龐雜、體系復雜、內容繁多,很難一言以概之。如果我們對其作一個簡單的概括,就是該理論認為,一國外交的目的就是為了維護本國的國家利益;國家外交行為是理性分析的結果;國際背景(國際社會中的權力分配)是影響外交行為的最重要因素。現實主義理論以摩根索的古典現實主義和華爾茲的結構現實主義最為代表。古典現實主義的研究起點“是人性,認為國家和人一樣都是生而自私的,并充滿了對權力的欲望,因此在無政府的狀態下,國際政治的實質就是各國爭奪權力的斗爭”[2]。而華爾茲的結構現實主義認為,國際體系是無政府性狀態,主權國家是國際體系中的主要行為體,國際結構(即權力分配)是決定國家行為的最主要的動因。總之,國家是一個理性行為體,其根本的行為動機就是為了利益和權力的最大化。
奧林匹克運動是當今世界上影響最大的一項國際性社會運動。中國與奧林匹克運動的關系屬于中國外交關系的一部分,從中國與奧林匹克運動關系的相關研究成果來看,目前大都是從現實主義國家利益理論視角來研究的。如任海主編的《奧林匹克運動》,伍紹祖主編的《體育史》(綜合卷)中有關中國對外體育交往的論述等權威專著和其它論文基本上都是從這一視角來研究中國與奧林匹克運動關系的。這方面研究具有代表性的成果是2006年由梁曉龍、鮑明曉、張林聯合出版的著作《舉國體制》。該著作開宗明義認為:
在人類社會,無論是國家還是民族,無論是團體還是個人,對利益的追求是一個永恒的話題,獲得利益的最大化還是人們行為的基本出發點和永不枯竭的動力源泉。這些反映人類本質特征的基本觀點得到了越來越多的承認和認同,并成為很多制度設計的理論假說。進一步完善我國的競技體育舉國體制也應該以此理論為中心來進行全面的規劃。[3]
就當前的大部分研究而言,仍然沒有脫離這一理論范式。而且,“國家在出臺實施奧運戰略的過程中,始終強調以‘為國爭光’為最高目標,將國家利益作為戰略目標設計的依據。這一目標取向不僅為奧運戰略提供了強大的思想基礎,同時也為其實際運作提供了充足的理論、資源和制度支撐”[4]。
根據國家利益理論,中國參與奧林匹克運動就是要維護中國的國家利益,而且把在奧運會上獲取獎牌作為維護國家利益的主要手段。中國的國家利益是客觀的,包括國家主權、領土完整、政治、經濟、國防、文化等方面的利益。因此,國家利益不僅是中國參與奧林匹克運動的依據,也是中國奧運金牌戰略選擇的理論基石。如上世紀在“臺灣問題”上,中國能不惜一切代價與奧林匹克絕交長達二十年之久,就是為了中國的主權利益。即便在今天,現實主義國家利益理論對中國奧運戰略選擇影響仍然巨大而持久。如把奧運會看成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奧運會賽場上升國旗、奏國歌所表現出的是國家利益之間的零和博弈關系”[5],以及把以奧運獎牌多少作為劃分國際政治格局的標準,并冠以“第一、第二、三集團”和“極”等概念與現實主義理論中的“兩極”或“多極”國家權力概念等同視之。這方面的例子在中國對外體育交往的研究中,可以說是俯拾皆是,不勝枚舉。所有這些研究都表明,在現實主義理論視角下,奧運金牌的多少與國家在國際上的權力大小成正相關,與國家在國際上實現國家利益成正比例。因此,中國選擇奧運金牌戰略是現實主義國家利益理論的邏輯結果。
從現實主義國家利益理論視角來看,近代以來的中國體育確實一直肩負著實現國家利益訴求的歷史使命。自近現代體育誕生之日起,面對中華民族的屈辱歷史,許多仁人志士就滿懷強國富民的愿望,在苦苦求索民族復興的道路中發現體育對于改造國民性、改良國民體質的重要意義。新中國成立之初,國力很弱,國內外形勢非常嚴峻,新生的人民政權面臨生死存亡的考驗,政治利益和安全利益成為當時中國最根本的國家利益訴求。這一訴求賦予了新中國體育的國家政治利益與安全利益價值取向。20世紀70年代至今,隨著中國國家外交戰略的不斷調整,國家利益的現實要求不僅催生了中國奧運戰略,而且通過實施奧運戰略,中國在國際奧運舞臺上取得了一次又一次精彩紛呈的輝煌成效。
總之,新中國成立70年來的體育實踐證明,建國初期的體育外交不僅捍衛了國家主權獨立的國家生存利益,還滿足了新生國家得到國際社會承認的國際戰略利益的需要。在20世紀80年代,中國體育在凝聚民族情感、增強國民自信心、表達開放決心等方面,確實體現了難以取代的社會價值。今天,體育外交已經成為新時代中國特色公共外交的重要組成部分,因此,體育在建設人類命運共同體和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進程中仍然發揮著實現國家利益的積極作用。
雖然現實主義理論在解讀中國奧運戰略價值選擇上有其合理性一面,但也有其自身理論的不足。主要體現在以下三方面:
第一,就中國奧運戰略價值選擇而言,現實主義理論視角下的國家利益是一個模糊概念,對中國奧運戰略價值選擇缺乏解釋力。如果國家是一個理性行為者,那么國家利益就是國家行為的根本動因。在這里國家利益似乎什么都能解釋。中國參與奧林匹克運動是為了國家利益,抵制奧林匹克運動也是為了國家利益;中國與國際奧委會絕交是為了國家利益,與其恢復正常關系也是為了國家利益。國家利益給出了一個雖最簡便,但也是最模糊的答案。“從哲學和科學的意義來看,如果一個概念或一個變量可以解釋一切現象,那么,這個概念或變量的意義就趨近于零,因為,它的萬能必然決定它是無能的,是毫無解釋意義的”[6]。因此,國家利益成為一種循環理論,不能解釋中國奧運戰略價值選擇的真正動因。
另外,“國家利益”主要是一個國際政治與國家外交政策的概念。在國際政治與外交政策領域,“國家利益”概念確實處于核心地位,是解釋各種國家行為、國際合作與國際沖突的關鍵。但正如劉志云教授所言,至少從目前的研究水平與研究方法來看,對于國家利益的層次分析遠未能達到精細、專業水準,仍有待于中國學者進行更加深入的探討。[7]也如美國著名學者小約瑟夫·奈在《理解國際沖突:理論與歷史》中認為,在絕大部分外交行動中,“國家利益高于一切”終歸是指導思想,道義發揮的作用極其有限。眾所周知,國際奧林匹克舞臺畢竟有別于國際政治經濟舞臺,國際奧林匹克大家庭成員對“共同利益”的追求要遠大于對“國家利益”的追求,這也是奧林匹克運動的共同宗旨即追求世界的和平、友誼和進步。而且在全球變局下,全方位構建“利益匯合點”和“利益共同體”已經成為中國政府進行國際合作的重大方針。[8]因此,將國際政治理論中的“國家利益”概念作為中國奧運戰略價值選擇的理論依據,有可能將原本是要突出世界和平、友誼,淡化政治化的奧林匹克運動強行拖入政治化的軌道。
第二,現實主義視角下的國家利益是一個終極性的不變概念,不能因為國家利益隨著時間、地點、條件的變化,而使其內涵和外延發生變化。自現代奧林匹克誕生以來,國家利益在奧運國際舞臺上就體現出不同的內涵和外延。如果按照現實主義的理解,奧運金牌的多少與國家在國際上實現國家利益成正比例,那么第15屆赫爾辛基奧運會,周恩來講的“只要能把五星紅旗插在奧運會上空就是勝利”就與以上觀點不相契,但事實證明中國首次參加這次奧運會展示了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形象,實現了當時國家最根本的國家利益。相反,1988年漢城奧運會中國的8枚金牌就不能認為是“兵敗漢城”,因為這8枚金牌同樣實現了國家利益,只是程度不同而已。可見同是奧運金牌,在不同的時代實現國家利益的含義是不一樣的。特別是在對國家核心利益和次要利益的認識排序上,不僅與國家所處的時代有關,而且還與國家戰略決策者的思維模式和價值
觀有關。這決定了對國家利益的判斷和確認可能有時是不完整、不全面、不客觀的。因此,如果不對不同時代中國參與奧林匹克運動的國家利益進行更進一步的理論分析和確認,僅僅用國家利益這一概念來詮釋中國奧運戰略價值選擇,很容易引導人們將國家核心利益誤認為是國家次要利益,將國家次要利益上升為國家核心利益,或者將國家利益看成是一成不變的。如“奧運會賽場上升國旗、奏國歌所表現出的是國家利益之間的零和博弈關系”“奧運金牌位次反映的是國家綜合實力的國際位次”等是典型的將國家一般利益誤認為是國家核心利益的具有代表性的學術觀點。
根據國際關系理論,只有國家的核心利益沖突才存在零和博弈關系,而國家的非核心利益沖突并不總是存在零和博弈關系。因為奧運賽場上升國旗、奏國歌所表現出的是國家一般利益的較量,而非國家核心利益的零和博弈。奧運會上的體育競技雖然有政治性的意義,但這種政治性在國家利益中并不處于核心的地位。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在涉及事關中國國家主權的核心政治利益時,中國寧愿不要金牌就是最有力的證據。著名國際關系學者王逸舟就認為,無論在上世紀70年代末還是在今天,中國可以允許臺灣加入國際奧委會,但決不允許臺灣加入聯合國[9]。因為國際奧委會與聯合國是性質完全不同的國際組織。另外,“體育格局和政治經濟格局并不完全同步,奧運獎牌排位也不能完全說明國家競爭力座次。”[10]14因此,僅僅用國家利益這一終極性的不變概念來詮釋中國奧運戰略價值選擇,很容易陷入將奧運獎牌利益誤認為是國家核心利益的誤區。
第三,現實主義理論視角下的國家利益對奧運金牌戰略價值的判斷標準不同,因此對實現這一價值目標的“舉國體制”措施存在激烈爭論,長期難以達成共識。從理論上講,戰略決策目標是決策者的期望,決策目標的合理性直接影響決策結果的合理性,一旦目標不合理,即使所選擇的手段再好也不一定有理想的結果。且對戰略目標合理性的判斷不可能是事實判斷,還包括價值判斷。顯然,站在不同的視角會有不同的答案。現實主義國家利益理論認為,國家在奧運會上爭奪金牌的多少能體現一個國家實力的大小,同時也就決定了一個國家實現其國家利益的大小。因此,奧運金牌越多,國家受國際社會尊重的程度就越大,由此實現國家利益的程度就越大。因而,舉國家之力獲取更多金牌是理所當然的。簡而言之,正是這一理論賦予了中國體育本不該承受的政治負擔。
然而,一枚奧運金牌到底有多少價值,目前學術界沒有認真地進行過研究。只是有學者提出中國不同時期與階段,在奧運會上到底獲取多少獎牌才與其經濟社會發展水平相適應的問題。其實,奧運金牌的價值是國家、團體和個人建構的結果。不同的國家、團體和個人身份會建構出不同的價值。如中國與印度兩國對奧運金牌的價值建構就完全不同。眾所周知,當今的印度正在崛起為世界政治、經濟和軍事強國,但印度對奧運金牌并不存在什么“民族心理和政治訴求”,印度是當今人人皆知的“奧運金牌矮子”。與之相比,中國視奧運金牌為一種永久性的“精神原子彈”,越多越好。此外,美國運動員與中國運動員對在奧運會上獲得的金牌價值同樣也存在不同的認識。國內權威學者閻學通針對2008北京奧運會提出新觀點,“奧運會不過是中國歷史中的一次大型國際活動, 其作用不會超過第二次世界大戰對中國人心理的影響。恐怕這次奧運會對中國民眾心理的影響沒有媒體預期的那么大”[10]15。另外,國家在不同時期對奧運金牌的建構價值也不同。例如,當今中國對奧運金牌的價值就與上世紀80年代的價值完全不同。冷戰時期的蘇聯與今日俄羅斯對奧運金牌的價值判斷也是不同的。總而言之,關于奧運金牌戰略價值判斷,因人因時而異,由此導致對“舉國體制”價值手段的認識長期難以達成共識。
雖然現實主義視角下的國家利益理論具有很大的現實說服力,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里一度成為研究中國與奧林匹克關系的權威主流理論。但國家利益視角因其自身的理論不足,不能充分解釋和說明中國與國際奧林匹克運動的各種復雜現象。筆者轉換思維視角,選擇建構主義的國家身份理論來考察中國奧運戰略價值選擇動因。因為“對研究人員來說,身份這一概念之所以重要,就是因為它會影響到人們的行為”[11]。
身份是一個社會學概念,就其本質來說是行為體對“主我”和“他我”的認識。“國家身份”是建構主義理論的核心概念。“國家身份指一個國家相對于國際社會的位置。具體地說,國家身份就是一個現代意義上的主權國家與主導國際社會的認同程度”[12]。一個國家獲得其自身的社會身份是在國際社會中,與其他行為體經過社會比較、社會類化、社會區辨和社會定位四個階段的多次互動而形成的。而且國家的社會身份一經形成便有其相對獨立性、穩定性。如果要改變原有社會身份,則需要取決于國際社會的結構和決策者兩個因素。在決策者不變的情況下,國際社會中不同國家之間會存在互動,對國家現有的身份產生正向加強和負向減弱的作用。在國際社會的結構變化不大的情況下,由于不同的決策者其信仰體系、價值觀和世界觀的不同,也會導致對國家社會身份界定的變化。
建構主義的國家身份理論認為,雖然國家利益決定國家對外行為選擇,但國家利益并不是既定不變的,國家身份可以產生或者改變國家利益,“一定的外界環境不僅決定行為體采取一定的行動,而且決定行為體以一定的方式確定自己的利益”[13]。
通過上述國家身份理論觀點,來分析中國奧運戰略價值選擇,我們會自然地推導出這樣一個理論邏輯:中國奧運戰略價值選擇取決于中國的國家利益,而中國的國家利益是由中國的國家身份決定的,如果中國的國家身份發生了改變,中國的國家利益隨之也會發生改變,那么相應地,中國奧運戰略價值選擇也將隨之調整。
雖然目前學術界對新中國以來的中國國家身份的轉化存在多種多樣的看法,但對自新中國成立以來,中國經歷了三種國家身份的轉化還是達成共識的,即“70年代之前的革命性體制外國家;80年代的游離性國家和80年代之后體系內的負責任大國”[14]。總之,中國的國家身份在不同時代是變化的,從上世紀80年代以前的革命性社會主義國家轉變為今天崛起中的負責任大國。中國的國家身份發生了變化,相應地,中國國家利益也發生了變化,那么,中國奧運戰略價值選擇也將隨著國家利益的變化而進行調整。
1.革命性體制外國家身份視角下的國家主權價值選擇
從新中國成立到上世紀70年代,中國的國家身份是革命性的社會主義國家,這決定了中國的核心國家利益是國家主權政治利益。由于當時國際奧委會受大國冷戰思維的影響,一度想利用國際奧委會非政府組織來搞“兩個中國”的陰謀。因此,臺灣問題成為中國參與奧林匹克運動的根本問題。從1954年到1958年,雖然雙方經過了多方面的調解和協商,但終因中國當時的國家身份及其核心利益,使得中國只能選擇與國際奧委會絕交。此階段中國奧運戰略價值選擇是希望通過國際奧委會非政府組織途徑能使新生中華人民共和國被國際奧委會承認,尤其是希望借此能被當時的資本主義國家所承認,其奧運戰略價值取向是只追求周恩來講的“五星紅旗能在奧運上空飄揚就是最大的成功和勝利”,就是國家利益的最大化。在此之后的絕交階段,中國為了其國家主權和政治利益,不僅不要奧運獎牌,而且革命性的國家身份決定了“要與國際奧委會進行堅決的斗爭”。因此,在中國的鼓勵下成立了“新興力量運動組織”與國際奧委會分庭抗禮。從這一點看出,當時中國奧運戰略要的不是奧運金牌而是“主權和政治金牌”,是中國社會主義意識形態能在國際體育社會領域被接受,這是由當時的國家身份所決定的。
2.游離性國家身份視角下的國家經濟價值選擇
在上世紀70年代末到整個80年代,中國的游離性國家身份意味著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國家身份不僅被國際社會所承認,而且還成為了一些重要國際組織的成員,如聯合國。即中國是“國際社會的一員”,這一身份決定了中國在國際社會中沒有觀念上的“敵人”。“臺灣問題”不是國際問題,而是中國內政問題,可以采用一國兩制的方式解決。在鞏固了國家主權利益以后,此階段中國國家核心利益是國家經濟利益。所以在這種身份和利益決定下,“奧運模式”應運而生,1979年中國終于回到國際奧林匹克大家庭。而且,在當時以蘇聯為首的社會主義陣營抵制第23屆奧運會的情況下,作為游離性國家身份的中國沒有像過去一樣追隨社會主義蘇聯老大哥,仍然以首次參加的身份,正式參與了此屆奧運會,一舉成名,取得了輝煌的成績。
由此可以說明,中國奧運戰略價值選擇,是想要充分發揮奧運會平臺來為中國的經濟建設服務。怎樣才能充分發揮奧運會平臺來服務于經濟建設呢?對于封閉已久的中國,在看到“一個國家在奧運會上的成績表現關系到國家聲望和民族尊嚴,成績好能振奮民族,揚國威”以后,做出“把在奧運會上名列前茅作為國家體育運動的發展目標,把在奧運會上拿金牌放在戰略位置上”的戰略決策有其合理性。在奧運金牌對凝聚人心、振奮民族精神,開放國門有較大作用的時代,追求奧運金牌與獎牌總數,而不是金牌與獎牌質量,對于當時基礎較差的中國體育是明智之舉。通過“避重就輕、避實就虛”,選擇在金牌數方面更容易得手的“小、靈、輕、女”項目作為突破口,利用“舉國體制”把體育資源集中在競爭小、冷門、容易得金牌的項目,尋求奧運獎牌的薄弱環節突破,也是奧運戰略取得成功的精髓。因此,盡管奧運獎牌戰略目標與當時的中國國家身份下的國家核心利益有不一致的地方,但確實間接地促進了國家核心經濟利益的發展。
3.負責任大國身份視角下的國家形象戰略價值選擇
從上世紀90年代以后至今,隨著中國經濟的持續快速發展,國家綜合實力得到了快速的提升,中國正在崛起為一個世界性的強國。但伴隨中國崛起的國際結構性壓力也在隨之增大,國際上的“中國威脅論”“中國妖魔論”與“中國壞人論”等此起彼伏。因此,謀求負責任大國身份下的國家形象利益成為90年代以后的國家核心利益追求。中國不僅仍然要以經濟建設為中心,著力提升國家綜合實力,而且在國際舞臺上還要樹立起“和平崛起的負責任大國”的國家形象,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做出實質性的貢獻。
負責任大國身份下的國家形象利益要求“舉國體制”“用來做符合該階段中國國家身份利益的事情”。因此,在加快推進體育強國建設的同時,我們對舉國體制反思的核心點要集中在“舉什么”和“怎樣舉”這兩大核心問題上來。舉國體制只是實現奧運戰略價值目標的手段,沒有好壞之分,只有不合理、合理與最佳之別[15]。所謂的“舉國體制”不能只用來舉奧運金牌,更要為提升體育綜合實力,特別為全民健身發揮好“舉國”的特有功能作用。這正是全民健身戰略上升為國家戰略的根本動因。另外,在實踐中,作為實現新時代國家形象價值目標的競技體育手段不是抽象的,而是具體的。當國家需要通過奧運金牌手段來展示國家形象,提升國際影響力時,如果與之相對應的奧運金牌實力不足以解決這一問題,奧運金牌再多,也不能成為實現國家戰略價值的手段。這也正是習近平總書記關注中國“三大球”發展的一種戰略定位。
因此,中國負責任大國身份及其追求的國家形象利益要求中國未來的奧運戰略價值選擇,不僅要把國際體育制度改革與創新作為核心價值取向,向奧林匹克的組織體系融入更多的中國話語權,向奧林匹克的核心思想體系注入中華文化的精髓,也要充分利用奧林匹克的非政治屬性來化解“中國威脅論”,為塑造良好的國家形象做出實質性貢獻。同時,也要通過舉國體制實現奧運獎牌結構質量上的突破,從而為提升中國國際影響力作出實質性的貢獻,決不能只停留在奧運金牌數量上的追求。這才符合中國奧林匹克互責任的大國風范身份,符合中國和平崛起時代的國家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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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tional Identity: Another Perspective on the Choice of Chinese Olympic Strategic Value
ZHANG Xuefei
( Office of Academic Research, Tongren University, Tongren 554300, Guizhou, China )
The realistic national interest theory is the theoretical basis for choice of Chinese Olympic strategic value in the past, but this theory cannot fully explain the real motivation for choice of Chinese Olympic strategic value. The choice of Chinese Olympic strategic value depends on China's national interests, but the national interests are adjusted with the change of national identity. The revolutionary socialist national identity determines that the choice of Chinese strategic value is to strive for state sovereignty. The dissociative national identity determines that the choice of Chinese strategic value is to indirectly promote national economic interests through the Olympic gold medal strategy. Today, the identity of being a responsible great power determines that the choice of Chinese strategic value is to enhance its international influences and show its national image by participating in the Olympics. Today, the whole nation system should not only be used to promote national fitness, but also to break through in the quality of Olympic medal structure, so as to make substantial contributions to the healthy China, the promotion of China's international influences and the reshaping of the national image.
national interests, national identity, Olympic strategy, choice of value
G811.21
A
1673-9639 (2020) 02-0076-07
2020-03-11
張學飛(1965-),男,土家族,貴州德江人,博士,教授,研究方向:體育人文社會學。
(責任編輯 賴 全)(責任校對 陳昌蕓)(英文編輯 田興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