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夢萍,肖家燕
(湖北工業大學外國語學院,湖北 武漢430068)
余華[1],享譽國際文壇的中國作家之一,其代表作《活著》可謂中國文壇上里程碑式的作品.《活著》見證了中國歷史的時代變遷,具有極高的文學藝術價值.美國翻譯家白睿文[2]憑借著出色的中英文造詣對原文深刻解讀,巧妙傳達了原文文化內涵,同時尊重目標語讀者的感受.白睿文的譯文由此引起譯界的較廣泛的關注.王燕[3]從變譯論的視角,闡述白睿文采用“增、減、改、編、并、縮”等變譯策略準確傳達原文信息,使譯文語言極具藝術感染力.韓思宇[4]從譯者中心論的視角強調了譯者在翻譯過程中的核心價值作用,發現白睿文多用直譯方法再現原文風格,采用一種時態巧妙規避了中英文的時態沖突,但在處理中國特色詞語時反映出些許“文化誤解”.朱振武、楊雷鵬[5]從翻譯美學角度出發,探討白睿文如何采取合適的翻譯策略在文字間穿梭自如,盡顯源語文韻之美,文化差異之美,語言規律之美以及譯文和諧之美.但整體而言,其英譯文研究一是總量偏少,二是研究視角相對單一.本文擬從切斯特曼[6]的五大翻譯倫理視角,分析研究白睿文在《活著》的英譯策略取舍過程中,以倫理取向為內涵的展現,以此為基礎,探討中國文學走出去的合理譯介模式.
關于翻譯倫理的相關研究,王大智(2005)認為,最早提出“翻譯倫理”概念的是法國翻譯學家安托?瓦納貝爾曼.他于1984年提出將倫理作為翻譯研究的大致方向[7].貝爾曼提出“文化他者”倫理思想,把“他者”當做“他者”來承認和接受.他認為翻譯倫理存在于目的語的語言和文化中,他主張的翻譯倫理即尊重原作中語言文化差異,通過“他者”的傳播和譯介實現豐富翻譯倫理目標[8].相對于貝爾曼的翻譯倫理思想,美國翻譯理論家韋努蒂(1998)擴展了翻譯倫理理論研究,就“文化他者”提出了保留原作語言文化差異的“異化”翻譯觀,即倡導“存異”倫理.他認為“以譯入語體現譯語文本的異域性是成功翻譯的典型特征[9].異化翻譯觀保留了原作語言文化差異,違反了譯語文化規范,卻有效地抵御種族中心主義的文化霸權.韋努蒂的翻譯倫理目標是反對文化殖民主義,倡導“存異”倫理[10].另一位推動翻譯倫理研究的功臣當屬安東尼.皮姆(2011).他首次闡述了譯者“文化間性”概念,強調翻譯倫理的重點是翻譯主體間性倫理,即翻譯職業倫理.他認為翻譯倫理已經實現從“忠實”到“文化交際”的轉換[11].皮姆將翻譯視作一種文化交際活動,是專為特定接受者提供的職業性服務.作為提供服務行為的譯者處于兩種文化的交界處,不從屬于任何一個文化社群,身上肩負著譯者職責,因此翻譯倫理問題本質上轉向了譯者倫理問題[12].此外,對翻譯倫理研究頗有借鑒意義的是芬蘭學者安德魯?切斯特曼(2001).他在以往的基礎上進一步將翻譯倫理劃分為五個模式,即再現倫理、服務倫理、交際倫理、規范倫理、承諾倫理.他認為“翻譯理論必須立足于譯者職業倫理”(Chesterman,2001:139G147).這五大翻譯倫理模式對翻譯理論和實踐研究影響深遠,也為本研究奠定了理論基礎.同時,早在2001年“國際譯聯”就將“翻譯和倫理”定為該年度國際翻譯日的主題.種種跡象表明,當前的翻譯研究逐步有回歸倫理指向的趨勢[13].
在從事翻譯活動中,由于譯者具有多重身份,其受到的倫理層面的約束也是多重性的.譯者在翻譯研究過程中的發揮,在一定程度上也巧妙地表現出譯者對于翻譯倫理的選擇.《活著》這部小說是中國當代作家余華的經典著作,作者用平淡、樸實的口吻,描寫了在時代背景下,主人翁徐福貴從一個不務正業的地主少爺,到一貧如洗的悲慘農民,歷經了妻兒老小相繼離去的苦難,與一頭老牛相依為命的故事.由于小說的時代背景歷經了“內戰”“大躍進”“文化大革命”,文中出現了大量折射時代的詞匯及句式.作者用樸實的文筆體現了當代中國的文化特色與內涵,極具藝術感染力.美國翻譯家白睿文在英譯《活著》時,將譯者倫理展現得淋漓盡致,主要體現在:對原作的再現倫理;對目標語讀者的服務倫理;跨文化的交際倫理;規范倫理;承諾倫理.
所謂再現倫理,是指翻譯中要忠實地反映原文作者的意圖,不得隨意改變原文作者所要表達的語義信息,這是傳統的翻譯理論推崇的基本原則.并且再現倫理不局限于傳統意義上的原文語言表達層面,在文體層面,也要再現原文的創作風格與寫作手法,使得目的語讀者與原文讀者在兩種截然不同的語言環境中,獲得一致的文學美感體驗[14].賽珍珠在翻譯《水滸傳》書名時,遵循再現倫理,譯為“All Men Are Brothers”.關于譯名的評價,周梁勛認為,施耐庵的創作意圖是歌頌梁山好漢的兄弟情義,該譯文忠實地再現了原作意圖[15].而從語言風格來看,莫言在其作品《生死疲勞》中曾寫道:“閻王扔下一塊朱紅色的三角形令牌,用頗不耐煩的強調說:‘牛頭馬面,送他回去吧!葛浩文遵循再現倫理,忠實傳達“牛頭馬面”原義,將之直譯為“Ox Head and Horse Face”,并巧用“command(強調)”一詞為讀者揭露閻王和牛頭、馬面三者之間關系.“牛頭馬面”取材于中國傳統文化中勾魂使者的形象,因而讀者易推斷出Ox Head(牛頭)和Horse Face(馬面)與閻王的下級和差役[16].白睿文在英譯《活著》過程中,既接受客觀條件的“受動性”,又化被動為主動.其遵循再現倫理主要體現在語言和文體層面:對原作進行最大程度的再現.
2.1.1 對原作者意圖的再現余華(1993)在《活著》中文版自序中提到,他在聽到《老黑奴》這首歌時產生了創作《活著》的念頭.這首歌講述了一位老黑人歷經了一生的苦難卻笑對人生的故事,他深受啟發決定寫一篇以人性、堅韌為主題的小說.其在韓文版自序中提到:“活著”是一個簡單的詞,卻蘊含著強大的力量,活著的力量源于對苦難挫折的忍耐,忍受生活給予的平庸、無趣、悲憤(余華,1996).在漢語中,“著”表示一種正在進行的狀態,因而“活著”也被理解為一種生活狀態.而原文所傳達的中心思想是人是為了活著本身而活著,不是為了活著以外的事物活著,生命中沒有絕望,而生命最大的意義在于活著的過程.因此,“活著”不再表示一個簡單的狀態,更彰顯了一種樂觀淡然的生活態度,一種對生命永不言棄的追求.為了更加貼合原文主題,白睿文將標題翻譯成“To live”.實際上白睿文曾經試圖將“活著”譯為“lifetime”,兩者相比之下,“To live”忠實地再現了原作者的創作意圖,因為“To live”更能表達出為了生存茍延殘喘的意味.而“lifetime”是一個名詞,表示“一生”,不僅沒有表達出艱難求生的意味,甚至連狀態的含義都沒體現出來.白睿文在翻譯小說名時,在理解了原文意圖的基礎上,遵循再現倫理,仔細揣摩兩種譯名的含義,擇出最優譯名,精準地再現了原作,也促進了兩種文化的滲透與融合.
2.1.2 對原文風格的再現從再現倫理來看,除了再現作者的意圖,白睿文也完整地保留了原文的寫作風格.具體來看,原文中作者運用了很多比喻的修辭手法,口語化的句子充斥著原文,讀起來簡潔明了、生動有趣.為了更好地還原原文中的中國風味,譯者采用直譯的翻譯方法,來巧妙處理原文中的比喻.如下例所示:
例1:那個難受啊,滑溜溜的像是穿上了鼻涕做的衣服.(余華,2013:34)
That slimy,uncomfortable feeling was unG bearable.It felt like I was wearing clothes made of snot.(Berry,2003:51)
本句中,主人公“福貴”用“鼻涕做的”來描述穿上衣服的感覺,意為衣服雖“滑溜溜”,內心卻是無法忍受的,與其敗光家產后的“悲慘境遇”相呼應,吐露出無盡的心酸苦楚.因而,在譯文中,“那個難受啊”,“鼻涕做的衣服”被譯為”that slimy,uncomG fortable feeling was unbearable”,“clothes made of snot”,通過白睿文的翻譯,目的語讀者切身體會到了“福貴”苦不堪言的心情.白睿文遵循再現倫理,采用淺顯易懂的口語化詞匯巧妙地再現了原文語言,確保了原文與譯文在創作風格上的一致性,展現了原文本語言獨特的韻味與魅力.
原文中除了運用了大量的比喻手法,“回文”修辭也巧妙穿插于文中.白睿文遵循再現倫理,在能力范圍內再現原文語言形式,如下例:
例2:我一個人往家走去,走走哭哭,哭哭走走.(余華,2013:22)
Alone,I walked home.I cried as I walked,I walked as I cried.
原文中作者用“回文”的修辭手法“走走哭哭,哭哭走走”來形容當時福貴悲痛欲絕的心情.回文既可以正序順讀,又可反序逆讀,從而產生首尾回環的情趣[17].面對英漢語言之間顯著差異,白睿文對原文中的語言形式進行巧妙地轉換,將原文風格形式原汁原味地保留了下來,使得“走走哭哭,哭哭走走”的風味躍然紙上.
服務倫理,顧名思義即服務于目的語讀者的倫理(楊瑞玲,2008:55).其核心觀點是譯者作為原文作者與目的語讀者之間溝通的橋梁,在再現原文作者意圖與創作風格的基礎上,有必要采取最簡明易懂的手法,使得目的語讀者對原文作品內容深入理解,即服務于目的語讀者,這便是翻譯的核心價值.正如莫言作品的首席翻譯家葛浩文[18]曾說過,翻譯的最終目的就是讓目的語讀者讀懂作品,讓譯文讀起來不像是翻譯過來的,其宗旨本質而言就是服務于目的語讀者.莫言在《紅高粱家族》寫道:“看你劈腿拉胯,好像騾馬撒尿”.葛浩文譯為:What the hell kind of way is that to stand?Your legs are spread like a mule taking a piss.“劈腿拉胯”用來形容站姿松垮,精神不撅,葛浩文為服務于目的語讀者,譯為“the kind of way is that to stand”,簡明傳達“劈腿拉胯”之義[19].本著對目的語讀者負責的倫理,白睿文反復揣摩,活靈活現地翻譯了具有中國特色的文化負載詞.其遵循服務倫理主要體現在兩方面,其一,在處理具有時代特色的文化負載詞時,采用直譯加注釋的方式更有效地傳達中國文化內涵;其二,在處理社會化的口頭詞時,為服務于目的語讀者,采用“套譯”的手法,使得目標語讀者一目了然,增強了譯文的可讀性.如下例所示:
例3:城里的文化大革命越鬧越兇,滿街都是大字報.(余華,2013;123)
Meanwhile,the cultural revolution was raging more and more intensely in town.All the streets were filled with big character posters.(Berry,2003:192)
Big character posters,or da zi bao are large posters featuring handwritten slogans,announceG ments or protests and are one of the key forms of political expression and often political dissent in modern China.They played an important role durG ing the Cultural Revolution and the Democracy Wall Movement.(1978-1979)
大字報,是用大字書寫的一種墻報,主要用于批判與揭露政治行為,是50年代末至70年代末80年代初流行于中國的輿論發表形式.如果僅僅直譯為“big character posters”,目的語讀者很難準確把握原文中大字報的涵義,正是當時“大字報”所處的時代背景為主人公“福貴”的悲慘命運埋下了伏筆.通過增加注釋,為讀者能理解具有中國時代特色的文化負載詞,并提供了適當的增補.另一方面,譯者用“套譯”的手法為目標語讀者精準呈現了符合小說人物形象的口頭詞,使其不學無術“二流子”形象展現在讀者眼前.如下例:
例4:你家少爺長大了準能當個二流子.(余華,2013:7)
I guarantee you that when that son of yours grows up,he’ll be nothing but trouble.(Berry:2003:10)
原文中“二流子”在農村特指不從事生產活動,好吃懶做、坑蒙拐騙、沒有文化教養的粗俗之人[20].Nothing but trouble是上世紀90年代在美國上映的一部家喻戶曉的影片,主人公不學無術的頑劣形象深入人心,白睿文將“二流子”套譯為“nothing but trouble”,契合了讀者心目中福貴的“二流子”形象,充分展現了白睿文服務于目的語讀者的倫理.
所謂交際倫理,是指譯者不僅要再現原文內容與作者意圖,服務于目的語讀者,還要考慮對原文的詮釋方式能否為目的語讀者所接受,產生預期的反應和效果,以實現有效的跨文化交際[21].交際倫理強調譯者在跨文化交際中的核心主導地位,使得翻譯的文化交流互惠功能得到突出體現.目的語讀者通過譯文獲得極好的閱讀體驗離不開譯者豐富的翻譯功力.楊憲益在翻譯《儒林外史》時,文中出現了大量的稱謂詞,諸如“家父”“令堂”“孤家”,楊憲益考慮到中西方語言文化差異,將之簡譯為“I”,“my”,實現了跨文化的交際目的[22].基于此,在處理原文中極具中國特色的文化問題時,白睿文遵循跨文化的交際倫理主要體現在:適當減譯或增譯,實現跨語言與跨文化之間的交流.如下例所示:
例5:心想我兒子還沒出來就跪著了,這太不吉利.(余華,2013:14)
I thought,my son hasn’t even been born yet,and here she is kneeling.This really was too much.(Berry,2003:22)
原文中福貴沉迷于賭博無法自拔,妻子家珍下跪勸阻.福貴見狀怕“晦氣”,影響腹中胎兒及其今后生活.漢語中的“吉利”不同于英語中的“吉祥、幸運”,白睿文在處理“吉利”一詞時,為了避免交際的失敗,在保留大致意思的基礎上,將之簡要譯為“This really was too much”,意為這實在是太夸張,過分了.雖犧牲了源信息部分價值,卻簡明扼要地囊括了原文語義信息,成功實現跨語言與文化之間的交際.除了犧牲源信息文化價值以避免交際失敗外,白睿文遵循跨文化的交際倫理還體現在對古諺語的處理上,如下例:
例6:以前我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余華,2013:8)
I was like a monk caught up in his daily rouG tine of ringing the bell.(Berry,2003:11)
“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最早出處為清朝李寶嘉在《文明小史》的記載,指的是只要還是一名和尚,就在工作的那一天“撞鐘”,用來比喻工作敷衍,得過且過,對生活不存幻想與期待,也包含對生活現狀無可奈何的寓意.原文中,福貴用“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形容自己以前沉迷賭博,渾渾噩噩.白睿文熱愛中國文化,采用“異化”的翻譯策略,保留了中國古語中“和尚撞鐘”的異國情調,“caught up in”本身帶有貶義色彩,恰好貼合其紈绔子弟的形象.對于“和尚撞鐘”這種行為,白睿文遵循跨文化的交際倫理,增譯了“daily routine”部分,使得目的語讀者了解到“撞鐘”是和尚的日常工作,實現了翻譯的跨文化交流互惠功能.
規范倫理指的是譯文符合某一特定歷史時期目的語的語言模式及其規范,滿足目的語受眾對某類譯文作品的期待(楊瑞玲,2008:55).規范倫理綜合了再現倫理與交際倫理,是對二者的自然歸納與總結.由于漢語屬于漢藏語系,英語屬于印歐語系,在遣詞造句上存在巨大差異.漢語重意合,句式結構短小精煉;英語重形和,復合句較多.因而譯文應該滿足目的語讀者及目的語讀者所處的社會的規范與需求,而非違反或褻瀆譯語規范.戴乃迭在翻譯《阿詩瑪》時,深諳中西方詩歌文體的差異,遵循規范倫理,滿足了目的語讀者對《阿詩瑪》英譯的期待.例如,《阿詩瑪》里寫道:小姑娘日長夜大了,長到五個月/就會爬了,爬得就像耙齒耙地一樣,爹爹喜歡了一場,媽媽喜歡了一場.”戴乃迭譯為:From day to day sweet Ashima grew/Until at five months old/Her parents laughed to see her crawl/So nimble and so bold.戴乃迭遵循英文詩歌歌謠體的文體規范,調整詩歌形式,將詩節定位為四行詩,使得西方讀者產生了文化共鳴[23].對于《活著》這部小說的翻譯,白睿文遵循規范倫理主要體現在:充分考慮中西方思維模式的差異,在遣詞造句、句式結構上仔細揣摩,調整語序,使其符合英語行文規范,增強文本的可讀性,以提高譯文在目標語讀者心中的接受度.如下例所示:
例7:“福貴,這小子說得還真對,你家出了個科學家.”(余華,2013:71)
“Fugui,you’ve got a little scientist in your family.What this kid said is exactly right.”
例8:有些人家老的老小的小,中間有個老太太還扭著小腳,排出來的隊伍難看死了.(余華,2013:66)
But some of the other groups looked just terriG ble.These families included both the young and the old,and one group even had an old lady with bound feet.(Berry,2003:100)
如上文所述,中西方思維方式的差異導致了語言表達的差異,英語中常開門見山,引出一個主題句,再舉出支撐材料;漢語常迂回委婉,先羅列論據,再引出觀點.例7的語境為村里煮鋼鐵,福貴的兒子有慶告訴隊長鍋里煮鋼鐵要先放水,以防止鍋底煮爛.隊長得知后跟福貴調侃有慶的機靈睿智.這句話的意圖是在夸贊有慶,因而譯文“you’ve got a little scientist in your family”置于句首.而例8中的語境為:隨著1958年人民公社的成立,村民們每天到村口排隊下地干活.歪歪扭扭的隊形令福貴心生不滿,“中間有個老太太還扭著小腳”是該隊伍的具體說明,白睿文理清句子間的邏輯結構,為符合英語行文習慣與規范,調整語序,適應了目的語讀者的思維方式,滿足了目的語讀者及其所處社會的期待.
承諾倫理是基于以上四種倫理所做的補充,指的是譯者在完成技術層面的翻譯工作后,對譯作應持有的堅定負責的態度,是譯者在道德層面上對自身的約束,是對翻譯事業應恪守的職業道德[24].葛浩文曾言“我譯故我在”,他在翻譯莫言作品時,恪守職業操守,不因外界而隨心所欲創譯,對原作反復研讀,對其譯作精益求精,為讀者呈現了上乘之作,完成翻譯之初對委托方的承諾[25].對于《活著》這部譯作,白睿文遵循承諾倫理主要體現在對翻譯持有的堅定態度.白睿文(Michael Berry)對作品的翻譯有著堅定的態度.他的譯作幾乎都是譯者驅動型.從承諾倫理視角來看,他翻譯作品時嚴格恪守職業道德,以確保譯作的高質量.“我選擇翻譯作品完全是基于興趣,我一定是非常喜愛作品才會有興趣將之引入西方[26].”白睿文早在1996年就完成了《活著》的翻譯,當時他隨即聯系了多家出版社,均被拒絕.時隔六年,2002年,當年拒絕過他的“蘭登書屋”(世界最大英語商業出版社)卻拋來了橄欖枝,出版社為了順應西方讀者的需求,要求譯者對譯文進行刪減修改,舍棄譯文中體現的某些文學風味,使得譯作美國化.白睿文卻堅持保留譯作風格,他認為編輯改的偏離了原作,完全喪失原作精神(吳赟,2014:50).譯者在翻譯過程中會受到各種客觀因素的制約與影響,但這不意味著譯者是被動的,相反,譯者在翻譯過程中占據著核心領導地位.白睿文尊重原作,尊重中國文化,尊重翻譯工作,正是由于他對翻譯的堅定態度,恪守職業道德,堅定立場,《活著》英譯本才得以有效傳播,博大精深的中國文化也得以弘揚.
綜上所述,通過對比分析《活著》原文與譯文,探討譯文對原文的倫理再現,發現白睿文在翻譯《活著》過程中,以再現倫理為指導,很大程度上再現了原作者意圖和原文風格;以服務倫理為指導,其一,采用直譯加注釋,其二,采用“套譯”處理具有時代特色的文化負載詞;以交際倫理為指導,適當減譯或增譯,實現跨語言與跨文化之間的交流;以規范倫理為指導,調整語序,使其符合英語行文規范;以承諾倫理為指導,恪守職業道德,對翻譯持有堅定態度.個案研究也表明,翻譯倫理評價為文學翻譯評價提供了新的視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