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弓酒業陷騙貸案查封困局

本社記者 王健

上世紀90年代，著名相聲表演藝術家馬季的一句廣告語“東西南北中，好酒在張弓”，通過中央電視臺傳遍了大江南北，張弓酒一時聲名鵲起。沒有人會料到，這一白酒品牌在近十余年經歷了倒閉、破產重整的多舛經歷后，又因為一起騙取貸款案擔保陷入了訴訟執行的漩渦。由于河南省商丘市中級法院對企業原酒和閥門管道的查封，到目前為止已經停產長達14個月之久，張弓酒業有限公司（下稱“張弓酒業”）遭遇建廠以來最大的危機。

>>張弓酒業陷入訴訟漩渦被查封停產 作者供圖

卷入借款擔保訴訟

使張弓酒業陷入訴訟漩渦被查封停產的是這樣一起擔保訴訟。

商丘中級法院〔2017〕豫014民初24號民事判決書顯示：孫凡瑞在任張弓供銷公司法人代表期間，以張弓酒供銷有限公司的名義向原商丘銀行（現中原銀行商丘分行）借款3300萬元，張弓酒業、孫凡瑞、魏經仁等提供擔保。債務到期后，張弓酒供銷有限公司沒有按期償還債務，被中原銀行商丘分行訴至商丘中院。

2018年5月8日，商丘中院作出一審判決，判決張弓酒供銷有限公司于判決生效10日內歸還中原銀行商丘分行借款3300萬元及相應利息。張弓酒業、孫凡瑞、魏經仁等對上述債務承擔連帶清償責任。

這筆擔保借款后來被司法機關認定為騙取銀行貸款。寧陵縣檢察院指控孫凡瑞騙取銀行貸款的犯罪事實為：2004年10月，被告人孫凡瑞在任張弓供銷公司法人代表期間，使用虛假的產品購銷合同、張弓酒廠已經聲明作廢的公章，在原商丘銀行辦理由張弓酒業進行擔保的貸款手續，從原商丘銀行騙取貸款3300萬元，該筆貸款至今沒有歸還。

寧陵縣法院經過審理后，認定孫凡瑞騙取銀行貸款的犯罪事實以及其他五起犯罪事實均成立，于2019年8月一審以貸款詐騙罪、職務侵占罪兩罪并罰判處孫凡瑞有期徒刑14年。

與此同時，寧陵縣公安局對中原銀行商丘分行向孫凡瑞違法發放貸款的行為進行了立案查處。中原銀行兩名工作人員因涉嫌違法發放貸款罪，已經被公安機關立案并刑事拘留（在逃）。

張弓酒業認為，本案的基礎事實已經發生變化，原來的基礎事實張弓酒供銷公司向中原銀行商丘分行的借款行為因為涉嫌騙取貸款罪已經被查實并提起公訴，原判決認定的合法民事法律關系已經演變為犯罪行為，張弓酒業不應當再承擔擔保責任。作為發放貸款的中原銀行商丘分行的行為，也因為涉嫌違法發放貸款罪已經被公安機關立案偵查。本案屬于借款人與被借款人惡意串通，以合法形式掩蓋非法目的的犯罪行為，違法發放貸款的擔保合同無效。

在擔保責任不確定的情況下，張弓酒業表示很難執行法院的生效判決。于是，中原銀行商丘分行向商丘市中級法院申請強制執行。

遭遇“毀滅性”強制執行

2018年10月11日，商丘市中級法院作出執行裁定書，決定查封張弓酒業價值5000萬元的財產，并輪番查封了張弓酒廠廠區內21號至64號酒罐及酒罐內的酒品。

10月18日，商丘市中級法院向張弓酒業再次發出協助查封執行通知，決定查封張弓酒業廠區內酒庫樓一二三層樓里所有盛酒容器及容器內的酒品，包括陶缸酒海、圓木酒海、鋁酒海、方酒海、閥門及管道等。在查封期內，被執行人不得轉移被查封財產，不得對被查封財產設定權利負擔，不得有妨礙執行的其他行為。最終商丘市中級法院共查封張弓酒業原酒979噸，評估價值6436萬元。

張弓酒業廠區內酒庫樓所有的盛酒容器及容器內的酒品、閥門及管道等被查封后，張弓酒業被迫停產。

張弓酒業有關負責人對此感到痛心疾首。她說：“張弓酒屬于河南的名酒，在國內也具有較高的知名度。商丘中院對張弓酒業酒庫樓原酒的查封直接切斷了我們公司生產中的重要環節，尤其是對酒庫樓中一二層管道及閥門的查封，直接導致原酒無法入庫，成品酒的調配和灌裝工作無法進行，張弓牌白酒的生產不得不停，這樣做的后果必然造成張弓酒很快就會在市場上斷供，其他廠家的白酒會迅速占領市場，那時張弓白酒這一民族品牌將成為歷史，損失不可估量。”

張弓酒業立即向商丘中院提起了執行異議，要求撤銷查封裁定，解除對張弓酒業廠區內原酒的查封措施。

張弓酒業稱，因本案涉嫌違法發放貸款罪和騙取貸款罪，依據最高法院《關于在審理經濟糾紛案件中涉及經濟犯罪若干問題的規定》第十二條的規定，申請商丘中院將本案移交刑事案件辦理機關辦理。

然而，商丘中院堅持認為，張弓酒業未履行法院生效判決，查封其酒庫樓原酒符合法律規定，駁回了張弓酒業的執行異議。

張弓酒業不得已提請河南高院復議。河南高院以“當事人依據生效法律文書申請強制執行的案件，并非人民法院正在審理的經濟糾紛案件，因此，張弓酒業公司提出的本案涉嫌刑事犯罪應移交刑事部門處理不應再執行的復議理由不成立”為由，駁回了張弓酒業的復議申請。

誰來對企業停產負責

對于張弓酒業提出的影響其生產經營問題，商丘中院曾經在裁定書中表示，張弓酒業可在執行過程中提出申請，由執行實施部門依據相關規定，在最大限度降低辦案對企業正常生產經營影響的情況下，采取相應措施，保障其權益。

但是，盡管張弓酒業多次提出申請，要求解除影響企業生產的閥門和管道的查封，商丘中院依然我行我素，反而加快了執行。2019年5月31日，商丘中院裁定通過淘寶網司法拍賣平臺對查封的張弓酒業的原酒進行拍賣。

原酒是張弓酒業賴以生存的命根子。一旦被拍賣將無法執行回轉。眼看著張弓酒業的“百年基業”要毀于一旦，張弓酒業的員工被迫走上信訪的道路。他們十數次派人到商丘中級法院執行局進行協商，請求解除對原酒入庫的進出口閥門的查封，恢復張弓酒業的生產，提出提供價值6000萬元的資產進行置換查封標的物。張弓酒業的5名高管甚至自愿按照商丘中院的要求對此解封提供擔保，但都無功而返。

張弓酒業只得對網絡拍賣行為提出異議，要求暫緩執行或中止執行。商丘中院經審委會研究，決定暫緩執行至2019年9月13日，這讓已經瀕臨死亡的張弓酒業看到一絲希望。

讓張弓酒業意想不到的是，暫緩執行的裁定還沒有到期，中原銀行商丘分行就以商丘中院長期未能執行為由，向河南高院申請提級執行。

2019年8月28日，河南高院作出民事裁定，裁定本案由開封市中級法院執行。開封市中級法院再次啟動了對張弓酒業的網絡司法拍賣。張弓酒業又一次陷入到前所未有的危機中。

在張弓酒業看來，原酒入庫的進、出口閥門和管道與被查封的標的物陶壇、木酒海是完全隔離沒有任何關聯性的，是互不影響的。也就是說，進、出口閥門是否查封并不影響執行標的物的查封和安全，但進、出口閥門的查封，對“張弓”卻是滅頂之災！

“現在我公司有近1000條窖池（每條窖池糧食2000多斤）因查封停產而無法釀造生產，且因發酵時間過長，已無法釀造出原酒，損失不計其數。”尤其讓該公司負責人痛心的是：“窖池本身因長期發酵致使上部干裂，造成大量微生物死亡，釀酒車間菌系均遭到破壞。窖池行將報廢，張弓酒業也將不復存在！”

對于堅持查封張弓酒業廠區酒庫樓的閥門和管道，導致張弓酒業停產的原因，商丘中院有關負責人表示，是為了防止張弓酒業通過管道和閥門轉移查封的原酒。但是，商丘中院執行局已經對張弓酒業廠區酒庫樓內的每一個陶壇、木酒海都是單獨貼了封條進行查封，并向公司出具了查封清單。張弓酒業如何取酒，記者不得而知。而開封市中級法院有關負責人則表示，因為河南高院已經對張弓酒業執行異議復議作出裁定，該院無法作出與河南高院相反的裁定，解除對閥門和管道的查封。

據悉，2020年1月6日，開封中院再次啟動了對張弓原酒的司法拍賣，張弓酒業又一次走到了生死存亡的重要關頭。

前不久，河南省高級法院和河南省檢察院聯合發布了《關于充分發揮司法職能服務民營企業發展的30條意見》。特別強調：盡可能采取不影響企業生產經營的保全措施，最大限度降低辦案對企業生產經營的影響。是讓張弓酒業盡快恢復生產，走上良性發展還債的道路，做到既講法律效果，又講社會效果，還是將導致停產的查封進行到底，考驗著開封市中級法院的智慧，也檢驗著河南高院的司法治理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