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語鏡像中的文化面相（二十一）

古北

“手動”作為一個語詞在網絡上流行起來，可謂虛擬世界對誠意本身做出的積極邀約。“手動點贊”，意在真誠——太多的機器或軟件的批量“點贊”，使本來就“輕而易舉”的“點贊”變得更加廉價，“手動的”使我們在“點贊”的交往環境中顯得主動、誠懇和風趣。在我們的朋友圈式生活越發盛行，且變得更加直觀和簡易的時候，“手動”的“隆重推出”是奇妙的身體暗示，一種意欲對抗社交漂浮的自我的確認，并迅速實現流行語地毯式的覆蓋。這份“我在”的強調，通過“手動”的聲明，使在人味寡淡的溝通氛圍中從未得到真正充實的人際熱情有所上漲，在發出“手動”字眼的簡單回復里，回應并領受了對方可能同樣在意的溫暖。“手”以及“由手所作”代表一種與虛空相反的實存，身體由此聲張在場，好讓感情顯得有所憑依，并如實傳達我們渴望密切聯接的心愿。是的，面對冰冷的屏幕，面對被折疊的情感來往，有什么特別的深度以供人的游弋呢？似乎唯有強調“手”，才能真切地傳達“心”，這正是我們無論在何種境地，都始終信賴的所在，即心手有著天然的無欺的聯接。如此才是可資共享的人皆具有的本來的實情啊！雖然“手動點贊”還是富于調侃玩樂的意味——但有什么辦法呢，這是它產自網絡社交所逃脫不了的有關輕薄的命運印記——盡管如此，“手動”還是著實地在這個縹緲的“程序”中安裝了一個有情的片刻。十指連心，無須導引，我們再次現身，“終結”了某種不安。可以說，手作為身體的凝聚，正是人們在虛幻之中尋找到的一份堅實。

而，“手動”加上某個在當時留言平臺不容易調取的表情，如“手動呵呵”“手動小花”，一開始幾乎是無心之舉，不過，由于“手動”和表情包的任意結合所產生的情緒強化的效果，使網友也樂意放棄容易獲取的表情，而采用“手動+表情”的打字形式加以留言。我們在網絡世界里的一切操弄其實都離不開手的工作，言“手動”看起來像是多此一舉。說到底是，情緒需要一種確定性的標記，且又符合網絡簡明有趣的挑選原則。“手動”恰如其分地表明了情緒的“重量”。其實，“手動”之類情緒標識的語詞，正好見證網絡世界的情緒泛濫。在前一刻的和解之艱與后一刻的釋懷之易中間，無數心懷涌動著急需尋找出口。光潔的屏幕之光看似照耀周遍，也仍然有它照射不到的角落，在那里，人們的心不滿真誠的表達漸漸荒疏。“手動”矛盾地傳達真誠，又淺嘗輒止。不過即便這樣，手的書寫與心的言說依舊代表一種沖破寂寞和虛無的決心。于是，我們看到，手與心作為互指之物，還是在狂歡的網絡浪潮中頑強地告示著它們緊密的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