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洪愛
(濟南大學 文學院,濟南 250022)
于若瀛(1552—1610),字文若,號子步,又號念東、龍山煙客,濟寧巨野(今山東巨野)人。萬歷十一年(1583)進士,著有《弗告堂集》 《超閣草》等。于若瀛是萬歷年間山左文人代表之一,與于慎行并稱“山東二于”。朱彝尊曾言:“定陵初禩,北有于無垢(于慎行)、馮用韞(馮琦)、于念東、公孝與(公鼐)暨季木先生(王象春),南有歐楨伯(歐大任)、黎惟敬(黎民表)、李伯遠(李應征)、區用孺(區大相)、徐惟和(徐熥)、鄭允升(鄭國仕)、歸季思(歸子慕)、謝在杭(謝肇淛)、曹能始(曹學佺),是皆大雅不群。”[1]朱彝尊將于若瀛與于慎行、馮琦等并稱,或可證明于氏在文壇的地位。萬歷二十九年(1601),于若瀛起復為南京尚寶司卿,一直到萬歷三十四年(1606)調任太仆少卿,在南京近六載。其間,于若瀛參與了當時盛及一時的文學社團——金陵社的諸多集會①本文所涉及文人行跡,依據本人《于若瀛年譜》而成,《年譜》據《明神宗實錄》 《(道光)巨野縣志》 《(道光)濟寧直隸州志》 《國榷》 《明史》 《弗告堂集》 《蒼霞續草》等相關史料、文集編寫而成,尚未發表。。
金陵社是以曹學佺為中心的文學社團,其興起時間應是在萬歷二十八年(1600),此時曹學佺因張位之事貶職南京,任南京大理寺左司正,龍膺也恰好在南京任職,曹、龍與祝世祿等人成立了金陵社,據龍膺記載:“強之南,居計曹數月。會屠緯真、吳允兆(吳夢旸)來自越,俞羨長、黃博傳、范東生來自吳,方仲美、汪仲嘉、謝少連、程孺文來自新都,邱長孺來自楚,王曰常來自建昌,臧晉叔、柳陳父、汪肇邰皆卜居白下。予與祝無功、曹能始始倡文酒之會,雨花、桃葉、牛渚、燕磯,時以追攀,得一游目。”[2]此后金陵社集會頻繁,成員也不斷增加。于若瀛《詞林雅集序》載:“《詞林雅集》者,集金陵諸詞客相唱和詩也。客不皆金陵,或以官至,或以深兩花、獻花之勝至,一時偶萃金陵者也。與集者三十二人①于若瀛《詞林雅集序》載三十二人為:祝世祿、張鶴鳴、臧懋循、曹學佺、陳邦瞻、談無文、徐元旸、殷與可、魏實秀、梅蕃祚、顧大猷、謝陛、梅守箕、陳廷之、汪宗姬、葉遵、孤松、柳應芳、王野、程彥之、胡潛、吳嗣仙、吳兆、程仲權、程漢、羅子昭、吳文潛、洪寬、姚旅、陳仲溱、王嗣經、張正蒙。焉,……皆一時博雅君子云。”[3]于若瀛在此文中記錄了金陵社發展初期十次集會的32位成員,除此之外還有許多文人參與了金陵社的集會唱和,當時參與唱和的文人多達169人,來自官員、秀才、布衣等各階層;金陵社集會共留有詩文八卷,今存錢謙益所輯一卷[4]。金陵社的文學活動一直到萬歷三十六年(1608)曹學佺調離南京才結束。錢謙益曾言:“其后二十余年,閩人曹學佺能始回翔棘寺,游宴冶城,賓朋過從,名勝延眺;縉紳則臧晉叔、陳德遠為眉目;布衣則吳非熊、吳允兆、柳陳父、盛太古(盛鳴世)為傾袖。臺城懷古,爰為憑吊之篇;新亭送客,亦有傷離之作。筆墨橫飛,篇幟騰湧。此金陵之極盛也。”[5]463錢氏盛贊金陵社,將其與顧璘、朱孟震等人的金陵集會相比較,認為前期的清溪社等均不足以與金陵社相抗衡,金陵社的成立是金陵文壇之極盛,是南京文壇的巔峰時期。
作為金陵社中的一員,于若瀛與社中的曹學佺、葉向高、祝世祿、俞安期、顧大猷等人結下了深厚的友誼。
曹學佺(1574—1646),字能始,號雁澤,又號石倉居士、西峰居士,侯官縣洪塘鄉(今福建福州)人,萬歷二十三年(1595)進士,官至四川按察使,謚號“忠節”,有《石倉詩文集》 《蜀中廣記》等。曹學佺是金陵社的組織者之一,金陵社的集會活動大多記載在其《金陵初稿》 《金陵集》中。曹、于二人相識于金陵社發展壯大的階段,據于若瀛記載,“壬寅春初,余游武林。始識能始于法相寺僧樓。”[6]可知他與曹學佺相識于萬歷三十年(1602)。萬歷三十一年(1603),曹學佺從金陵回鄉省親,臨行前先向于若瀛辭行,作《贈別于符卿》,于若瀛有《七夕送曹能始奉使還閩》一詩回應。
葉向高(1559—1627),字進卿,號臺山,晚號福廬山人,祖籍河南,福州府福清(今福建福清)人,萬歷十一年進士,官至禮部尚書、東閣大學士、中極殿大學士,謚號“文忠”,有《蒼霞草》 《蒼霞詩草》《蒼霞余草》 《蒼霞續草》 《綸扉奏草》 《續綸扉奏草》《后綸扉尺牘》等。葉向高獨相七載,時黨爭漸顯,“向高在相位,務調劑群情,輯和異同”[7]。葉向高為人忠厚磊落,善處大事,只是朝政日非,最后難得施展抱負,這與好友于若瀛不無相似之處。葉向高與于若瀛為同年,曾一同供職京城,感情較他人更為深篤。萬歷二十七年(1599),葉向高升任南京吏部右侍郎,與于氏同在金陵為官,彼此的交往較之從前更多。葉向高曾贊于若瀛:“公博學多能,臨池繪事無不精絕。性尤嗜山水,在南中日,與余輩招尋選勝,唱和詩篇,為一時盛事。”[8]二人常相攜出游,在此期間寫下不少唱和詩篇,如于若瀛的《葉少宰同劉朱兩司成游攝山,阻雨不果,以詩見示,索和二首》與葉向高的《朱文寧司成招同劉幼安游棲霞山,阻雨,奉次于文若見嘲來韻》便是二人唱和的代表。萬歷三十一年,于若瀛任南京鴻臚寺卿,赴京為萬歷皇帝祝壽,臨行前葉向高為其作《送于文若賀千秋》。也是這一年,于若瀛《弗告堂集》付梓,葉向高為于若瀛作序。序曰:“吾友于文若于文無所不工,而不以文為詩。其詩泠然超絕,不襲世人半語而情景宛至,非跡象可尋。凡所為述懷喻志、惜別傷離、登山臨水、吊古懷人,或然或愉,或寫或寄,無不匠心盡態;若遠若近,若露若藏,若在筆端若不在筆端,蓋真得風人之神。”[9]雖有過譽之嫌,但評于若瀛詩“泠然超絕”是較為客觀的。萬歷三十四年,于若瀛出任太仆少卿,葉向高為于若瀛作《送冏卿于文若北上三首》,對于氏加以勉勵。萬歷三十七年(1609),于若瀛任陜西巡撫,到陜西不久便舊病復發,引病乞休不允。據葉向高交代,在此期間于若瀛與葉向高仍有書信往來,但這些書信現已亡佚。萬歷三十八年(1610)二月,于若瀛病情加重,卒于任上,葉向高悲不自勝,為于若瀛寫下《中憲大夫巡撫陜西都察院右僉都御使念東于公墓志銘》,對好友一生進行總結:“公麗藻翩翩,已登著作之壇,乃居官所至皆有建樹。在秦未期月而秦人思之如此,此于才不庶幾全哉?而公每對余,輒蒿目時艱,惻然有分憂共痛之念。病亟時寄余書猶娓娓國事,若呂獻可之于司馬君石。”[8]
顧大猷,生卒年不詳,字所建,江都(今江蘇揚州)人,夏國公顧成后人,蔭襲勛衛,旋病歸,著書數千卷,歿后散佚,鮮有存者。顧大猷也是早期參與金陵社唱和的文人,于若瀛《詞林雅集序》中曾錄其姓名。于若瀛與顧大猷交往較為密切,如于若瀛曾作《春日積雨無聊尋顧所建過訪,坐中勃勃有南游之興,贈二首》,寫二人興致勃勃想要南游之愿。后于若瀛離開南京,任太仆少卿,仍不時掛念顧大猷,曾作《懷顧所建二首》以表思念,其二云:“自余適京邑,念子遺我書。歲晏阻歡覯,開椷長嗟吁。北鶩方自傲,南轘復道迂。稅鞅甫夏半,忽忽秋仲初。感逝意不淺,道故欲沾繻。殷勤托尺素,同心悵離居。”[10]可見二人感情之深。此外,于若瀛還曾作《花燭詩為顧所建賦》一詩贈與顧氏。
祝世祿(1540—1611),字延之,號無功,室號環碧齋,鄱陽(今江西鄱陽)人,師從耿定向。萬歷十七年(1589)中進士,授休寧知縣,后選調南京給事中。萬歷三十二年(1604),升南京尚寶寺卿,不久致仕,著有《環碧齋詩三卷尺牘五卷》 《祝小子言》。祝世祿是金陵社的元老級人物,頗通佛理,于氏亦喜佛理,二人因共同的愛好而相交甚篤。祝世祿有《贈于符卿十韻》一詩,直言二人多同游勝地,把酒言歡,于若瀛對二人攜游之事也曾作詩以紀,如《九日同孟淑孔、祝無功集武隱山樓二首》。萬歷二十九年,于若瀛起復南京尚寶卿,祝世祿作《七夕得南符卿報》。萬歷三十年,于若瀛與祝無功、王杞等人相聚,在席上應祝無功之請,作畫并題詩送給王杞。萬歷三十一年,范汭南歸,祝無功、于若瀛、柳陳父等人一同相送,祝世祿作《癸卯人日偕于符卿、謝、柳諸山人送范東生南還,澹余北上》。隨后,祝世祿致仕,于若瀛調離南京,二人交往漸少。
臧懋循(1550—1620),字晉叔,號顧渚山人,長興(今屬浙江)人,萬歷八年(1580)進士,博學多才,精音律,“詩亦不墮七子之習,故雖從元美?游,不入‘四十子’之目,亦磊落之士”[11]。有《負苞堂集》《元曲選》等。二人最早相識大概在萬歷二十九年,這一年于若瀛起復南京尚寶寺卿,臧懋循恰客居金陵,因而相識。萬歷三十四年,于若瀛調任太仆少卿,臧懋循作《送于納言北上》。后于若瀛調任陜西巡撫,曾答應資助臧懋循刻印《元曲選》,但于若瀛到達陜西一年后便卒于任上,資助一事最終未能如愿。萬歷三十八年,臧懋循從好友錢惟凝處得知若瀛去世的消息,寫信與錢惟凝曰:“惟于納言文若氏,曾許以開府時當為成此不朽。既而得關中,道里遼隔,未能遠尋,近已化為異物矣。”[12]其言多感慨。
范汭,生卒年不詳,字東生,烏程(今浙江湖州)人,伯父范應期為嘉靖四十四年(1565)狀元,后徙居吳門,詩學唐人,錢謙益稱其“沈酣唐人之詩,諷詠其清詞麗句,苦吟精思,寢食盡廢”[5]608。有《范東生集》。范汭也是早期參與金陵社唱和的文人,金陵社中有一次集會便是萬歷三十一年為范汭送行,據祝世祿《癸卯人日偕于符卿、謝、柳諸山人送范東生南還,澹余北上》一詩可知,于若瀛也參與了此次集會。除此之外,二人此前曾有探梅之約,但因故未行,后二人相遇,于若瀛作《吳江道中阻雪逢范東生,東生自吳興移居長洲,與余曾有西山探梅之約三首》相送。
謝陛,生卒年不詳,字少連,歙縣(今安徽歙縣)人,著有《季漢書》 《閨典》 《酒史》等。謝陛也是早期參與金陵社唱和的成員之一,龍膺、于若瀛等在提及金陵社早期集會時均記其姓名。謝陛與于若瀛相交較好,萬歷三十一年,于若瀛《弗告堂集》付梓,亦請謝陛作序,謝陛稱于氏詩文高逸,曰:“文若先生詩諸體各具,遠不盡泥古,近不盡泥今,而自出心裁。然皆有獨造之語,又皆有超然之致,如以其品可謂高矣,可謂逸矣。”[13]萬歷三十二年,謝陛的《季漢書》完成付梓,于氏為之作序,贊成謝陛的尊蜀為正統的觀點,稱此書“用考亭(朱熹)法誅曹而以涑水(司馬光)法貸荀……其用意深邃矣”[14]614。二人意氣相投,多有惺惺相惜之感。
謝肇淛(1567—1624),字在杭,號武林,長樂(今屬福建)人,萬歷二十年(1592)進士,有《小草齋集》 《小草齋續集》 《小草齋文集》 《五雜俎》等。萬歷二十七年,于氏歸鄉養病,謝肇淛任東昌司理,與于若瀛、邢侗相識。萬歷三十三年(1605),謝肇淛擢南京刑部山西司主事,間回鄉省親,于若瀛作《送謝印麓還里》相送。萬歷三十四年,于若瀛擢太仆少卿,謝肇淛作《送納言于文若遷太仆北上二首》相贈。萬歷三十八年,于若瀛卒于陜西巡撫任上,不及兩年邢侗又卒。面對兩位好友接連離世,謝肇淛悲從心起,感到人生無常,在寫與王稚登的書信中說道:“去歲于文若,今年邢子愿,皆以強壯之身轉眼化為異物,四大委蛻,何常之有,而況于富貴乎?”[15]又作《重懷邢子愿并于文若》,回憶三人的友誼,詩云:“我在齊東交爾汝,于氏中丞邢侍御。把酒時輝落塵毛,談詩每作驚人語。別來蹤跡兩悠悠,生死契闊增離憂。素旐三秋迎渭水,文星一夜催黎丘。泰岳峰頹東海稿,地下相從何草草?孟嘗淚墮雍門吟,伯牙弦斷高山操。人亡地在空相憶,落月猶疑見顏色。夢回郵館孤燈殘,永夜寒蛩叫秋壁。”[16]昔日三人把酒言歡,高談詩文,今好友已化為異物,獨留謝氏一人,今昔相對,悲不自勝。
朱國楨(1558—1632),字文寧,烏程(今浙江湖州)人,萬歷十七年進士,天啟初任禮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累加太子太保,謚文肅。有《涌幢小品》《皇明史概》 《朱太復文集》等。萬歷三十二年,朱國楨任南京國子監司業,常與于若瀛、葉向高等人一同出游唱和,于若瀛曾作《秋日劉司成邀同葉朱兩公飲冶城之景陽閣次韻二首》記諸人同游之事。
范允臨(1558—1641),字至之,別號長倩,吳縣(今蘇州吳中)人,萬歷二十三年進士,授南京兵部主事,官至福建參議。致仕歸,筑室天平山,有《輸寥館集》。范允臨與于若瀛二人均工書畫,范氏曾楷書《羽獵賦》贈于若瀛,后范允臨考滿北上,于若瀛作《送范長白工部考滿北上》送之。
張鶴鳴(1551—1635),字元平,號鳳皋,晚號飄然翁,潁州(今安徽阜陽)人。萬歷二十年進士,授山東歷城知縣,移南京兵部主事,有《蘆花湄集》。于若瀛有《秋日同徐維岳、張元平、徐賓夫游攝山,聽元平彈琴二首》 《張元平母八十二以考公郎受封,詩以賀之》等詩記二人交往之事。
俞安期,生卒年不詳,原名策,字公臨,后名安期,字羨長,號震維居士,吳江(今屬江蘇)人,后徙陽羨(今江蘇宜興),有《翏翏集》等。俞安期是明代山人的代表人物,一生游南走北,為生計奔波,但生性樂觀豁達,交友廣泛。因為王世貞、吳國倫、汪道昆等人的賞識,俞安期很快譽滿文壇。萬歷二十六年(1598)后,俞安期返回南方,此后的大部分時光均在南京度過。于若瀛曾為俞安期作《俞羨長河賦序》,為此序俞安期還專門寫《乞于文若<河賦序><卜居圖>久為見投,促之以詩》一詩催稿,詩云:“藝事虎頭絕,華辭玄晏才。序文期草出,廚畫想飛來。兒女鄉心急,衣裳旅槖哀。所須將二物,氣色好南回。”[17]正是在這樣再三催稿下,于若瀛才將序與畫做好。二人并不因雙方地位不同而有所隔閡,常聚會唱和。如某日,俞安期、臧懋循、于若瀛等人相聚,幾人談論河事、對弈飲酒,而于若瀛又善于繪畫,便將座上諸人畫為一圖,而俞安期便寫詩唱和,作《同臧博士、王明府、齊王孫集于文若納言署中,因談河事,觀弈棋,納言善畫工,畫座客,多不善飲并及之》。
徐元旸,生卒年不詳,字賓夫,華亭(今屬江蘇),徐階孫。于若瀛常與之集會,有《秋日同徐維岳、張元平、徐賓夫游攝山,聽元平彈琴二首》。后徐賓夫貶為兩浙運判,若瀛《送徐賓夫左遷兩浙運判二首》相贈,其二云:“朋好長安此盍簪,白門猶憶舊論心。爭看健翮無雌伏,誰道明時有陸沈。清夜銜杯愁畏路,西湖放舸足知音。秉黃豈困鹽車者,莫向江潭續楚吟。”[18]安慰好友莫畏前路,且待他日。
姚旅(?—1622),字園客,莆田(今屬福建)人,有《露書》一書傳世。姚旅在《露書》中曾言:“王百谷曾作書與于文若,而中及余,曰‘牡丹、芍藥皆題遍,無令姚君獨詠鼓子花’……”[19]由此可推知,姚旅與于若瀛是相識的,二人曾一同寫過詠花之詩作為唱和之作。
除上述成員之外,于若瀛與金陵社其他成員梅慶生等人亦有交往,如于若瀛曾為梅慶生作《寄梅大庾二首》等。
綜上,在金陵的歲月中,于若瀛與金陵社的許多成員都有交往,其中不乏曹學佺等名家,通過他們之間的詩文酬唱以及對于氏詩文的評價,可以看出于若瀛在當時文壇是有一定影響力的。
與于若瀛交游的這些文人文學思想與詩文風格相差較大,如于若瀛是山左文人,受山左“齊風”影響,焦竑稱其詩“不激而高,不刻而工,雋永藏于溫醇,纖秾寓之雅澹”[20],而曹學佺、謝肇淛、徐惟起則為閩中文人,標舉妙悟、性情,俞安期則為王世貞、汪道昆等所贊譽,其文學主張多受復古派影響,但是這些文人卻能在金陵社中“和平相處”,實為難得。梅守箕在《跋詞林雅集》中說道:“朝貴者無朝貴心,而韋布者有韋布行也。所謂相與以有成,并行而不相害也,……茲集人各一調,篇各一格,大小強弱不同,總之各具面目而已矣。”[21]正如梅氏所言,金陵社成員雖身份地位不同,但成員之間并不因此而心存芥蒂,如于若瀛便與謝陛、俞安期等布衣相交甚好,互相尊重是諸人保持自我風格的前提。此外金陵社并沒有固定的宗旨與文學傾向,社中諸人雖來自各個門派,但是并無統一的創作標準的約束,故能保持各自的文學風格。
在與金陵社文人交往的過程中,于若瀛文學思想與詩歌創作風格也不斷發生變化。前期于若瀛在山左詩壇的影響下,文學思想傾向于繼承復古派的高古典雅之風,其詩歌創作也是如此,如《雨宿潼關》 《驛馬嘆》等,無論是寫景紀游還是社會現實,詩歌風格多典雅沉郁。在與曹學佺等人的交往過程中,同時在南方山水的熏陶過程中,于若瀛的文學思想也開始有所變化,在提倡高古典雅中開始重視對“情”的處理。于若瀛曰:“嘗謂詩與境迭為勝,微境則情亡以寄,微詩則景亡以呈。一寄一呈,詩與境合,合斯勝……屬者騷客如云,動以詩自命,顧逐景者捐中情,剽獵者拾棄唾,薄俚就麗,厭靡希高,轉麗轉俚,轉高轉靡,吹竽競天籟,施朱敵國色,境與詩兩相離矣,將誰欺?故曰‘詩言志’,即情而觸景,與設景而失情,則離合之分,而勝不勝懸矣。”[14]615-616在詩歌創作中更加注重“情”與“境”的關系,詩歌風格也不再一味追求典雅,有不少詩歌呈現出流暢清麗之風,尤其是在他的紀游詠物詩中表現得更為明顯,如《金陵春四絕句》 《金陵花品詠》等。這樣的變化,似乎離不開金陵社的影響。
總之,透過金陵社的這一扇窗,可以看出于氏在當時整個文壇是較為重要的一位作家。透過于若瀛與金陵社成員之間的交游,亦可窺見晚明文壇百家爭鳴之一斑。明代詩文雖門派林立,但并非僅僅是文人借此標榜門戶,互相攻訐,他們也在吸收、反思,共同尋找文學發展的道路。金陵社成員的集會唱和,對打破“明代文學史殆全是文人分門立戶標榜攻擊的歷史”[22]的成見或有一定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