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理、尚意、喜平淡

中國的詩歌發展源遠流長，博大精深。隨著時代的變遷，其發展也呈現出了不同的狀態。在眾多學術家眼里，唐詩成了中國詩歌高潮的代名詞，小學課本中的詩歌也是以唐詩為主。當人們談到宋文化時，首先被提到的是宋詞。盡管詞作為一種新的文化形態在宋朝得到了大發展，但并不能忽略其他的文化形態。唐詩恢宏大氣、工巧華麗，而宋詩在精神上更勝一籌，突顯出人文和思辨的內容。清代文學家劉熙載在《藝概》中說：“唐詩以情韻氣格勝，宋蘇、黃皆以意勝。”錢鐘書先生認為：“唐詩多以風神情韻擅長，宋詩多以筋骨思理見勝。”

其實，唐詩宋詩之間既有聯系又有區別。一方面，宋詩繼承了唐詩中現實主義的傳統，有許多反映社會現實和愛國主義的作品，如陸游《關山月》中的“和戎詔下十五年，將軍不戰空臨邊。朱門沉沉按歌舞，廄馬肥死弓斷弦”，是典型的愛國主義詩歌。另一方面，宋詩一改晚唐詩的頹廢部分，宋人在特殊的時代背景下，為了更好地表達復雜的內心世界和社會矛盾，漸漸地形成了獨特的行詩特點。這就是重理、尚意、喜平淡。

一、理趣在宋詩中的表現

所謂“理趣”，就是在詩歌中所蘊含的哲理與詩情的水乳交融，理融于趣，趣中有理。唐詩和宋詩最大的區別莫過于此了，好多詩因理趣橫生而成為不朽的經典之作。如《題西林壁》 《游山西村》等。

宋詩中的理趣大致包含幾方面內容：揭示自然界和人類社會發展規律，表現人生的深刻哲理和讀書求學之理。王安石的《元日》中寫：“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揭示了自然界新舊交替的客觀規律。此外，宋詩中還有大量表現人生哲理的，詩人們將對社會、人生的深刻思索和強烈批判通過托物言志和比興的手法表現出來。陸游在《游山西村》中寫道：“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山重水復代表人生道路上的坎坷和困難，柳暗花明則是堅定信念、堅持不懈的人生結果。還有一點，宋詩中揭示讀書求學之理的也比較多，最典型的是朱熹《觀書有感》中的“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這是對“學無止境”的最美闡釋。

二、尚意的具體闡釋

中國詩歌發展史上，詩歌創作多講求以意蘊為重。早在先秦時期，《詩經》 《楚辭》所用的比興手法就已經開創了中國古典詩歌的尚意傳統。宋代之前，許多文人都用不同的方式表達了自己對文章意蘊的重視。宋代詩壇前驅梅堯臣所謂“必能狀難寫之景，如在目前，含不盡之意，盡在言外”對宋代的詩歌創作產生了重大的影響。

宋詩之“意”主要體現在題材內容和思想主題上，當然還有藝術手法上。首先，宋代詩人在詩歌題材拓展上傾其所能，凡是生活中的一切，都成了他們吟詠的對象，通過將聯系不緊密的意象組合在一起，表達詩人之意。其次，宋詩題材的拓展，使得詩人們的創作方式更加靈活，自然少不了對立意和技法求新求奇的看重。宋詩還會表現詩人對個人、對社會的深刻體驗。蘇軾的《東欄梨花》：“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飛時花滿城。惆悵東欄一株雪，人生看得幾清明？”以梨花如雪慨嘆人生的短暫，“人生看得幾清明”寫出了詩人對人生價值的體認與珍惜。創作主體的意向是極為明了的，相比唐詩，少了許多含蓄。

三、平淡美

平淡作為詩學審美范疇，在宋代得到了集大成的發展，它不是對絢麗、豐腴的簡單綜合，也不是在外枯形式下的掩蓋，而是提倡內在的意味、注重傳神，要求對社會實際的某種超脫，向往從容淡定的生活境界。

宋人以平淡論詩，是從梅堯臣開始的。針對唐和五代以來的詩歌只注重形式的華麗，忽略了詩歌的內涵，詩論家梅堯臣提出平淡的主張，極力提倡外枯而內美的藝術風格，認為作詩要“因事有所激，因物興以通”，創作詩歌是由于客觀事物的激發，并通過具體事物的描寫來表達，不在于華麗的包裝形式。他在《林和靖先生詩集序》稱贊隱逸詩人林逋說：“其順物玩情，為之詩則平淡邃美，讀之令人忘百事也。其辭至乎靜正，不主乎刺肌，然后知趣尚博遠，寄適于詩爾。”又云“作詩無古今，唯造平淡難。”梅堯臣不僅僅在理論上提倡平淡美，他本人的詩歌中也處處體現了這一特點。梅堯臣的《東溪》中寫道“野鳧眠岸有閑意，老樹著花無丑枝”，平淡的語調中蘊含著詩人尤為復雜的情感，須仔細品味才能明白。繼梅堯臣之后的是歐陽修和蘇軾，其二人主張和梅一致。歐陽修在梅的基礎上將“平淡”凝結為一種文學思想，而蘇軾將“平淡”理論發展到了一個新的高度，他講求平淡的風神和韻味，使得平淡美成為宋代的審美理想。蘇軾的《飲湖上初晴后雨》中“水光瀲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表面看似平淡，實則余味無窮。平淡美不僅僅出現在“大家”的作品中，更是普遍見于所有宋詩中。

宋詩重理、尚意、喜平淡的特點的形成，有共同的原因。一是佛教、道教思想的影響，在禪家看來，佛性的存在是普遍的，因此禪宗的悟道是隨機捏弄，使得主體帶著“泛神”的眼光看待世界，在尋常的事物中生發哲理;而道家主張自然之美，通過無為的語言達到有為的意境和意蘊;二是宋朝的處境內憂外患，人們開始由積極行動向深入思考轉變，精神面貌也開始變得幽淡沉靜了。所以宋詩雖缺乏唐詩的激情，卻往往包含著較深的哲理，追求平淡自然，是宋代這樣一個轟轟烈烈的封建盛世已經過去、而新的社會尚未到來的歷史時期的審美理想;三是文人自覺的創作意識，文學的客觀規律告誡詩人們“窮則思變”，在唐詩發展逐漸衰退，不再受人們喜愛時，再加上當時特定社會背景和社會文化的影響，詩人們就探索出了一條宋詩的獨特的發展之路，他們的作品大都運用簡單的意象，揭示人生、社會的哲理，意味悠長，達到了一種特別的審美效果。

一時代有一時代之文學，由于不同的社會背景，文學自然顯示出不同，但無優劣之分。宋詩和唐詩各有千秋，通過和唐詩的簡單比對，我們更能深入地了解宋詩的重理、尚意，體會它的平淡美。

（作者單位：南京市浦口實驗小學萬江分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