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明月巷

1

白晝的太陽安靜地懸掛在頭頂

小販與三輪車

來來往往逛街人的聲音

從未安靜

一條短短的不足百米的巷子

突然讓我觸摸到這個城市許多發黃的記憶

一個小孩從面前興沖沖地跑過

遠去的時間潮水

濺濕了我的衣襟一角

在白晝里反復念叨明月二字

這個城市以前長滿了大樹

月亮常常美麗地出現在樹梢

樹下散落著不多的幾戶人家

月亮時常一覽無余地照在這個小城的面龐上

后來的一條巷子

多出了這個城市的煙火氣息

而那些大樹不知道什么時候神秘消失了

變成了今天緊密的樓房

樹雖然消失了

但是樹的靈魂沒有消失

沒有挖斷的根仍然埋藏在腳下的泥土中

也許有幾棵仍然生長在這個城市的某個角落

每夜它們藍色的面孔看著一城的人熟睡很幸福

曾灑滿月光的空曠之地

轉眼消失

再次進入我們視野的是高樓和商鋪

2

面對這個城市

我就像是個出走多年的人

突然開始刻骨地思念故鄉

而自始自終

我很少離開這個城市

見證了這個城市無數的黎明和黃昏

和所有的人一起每天行色匆匆

只是逐漸地把這個城市

許多陳年舊事遺忘干凈？

這個城市許多人和我一樣

一天天的開始變得十分疲憊

在噪音中渾濁的空氣中掙扎

紅色的鈔票永遠比天空的太陽更明亮

我們常常在黑夜里發出共同的囈語

房子車子票子在城市的大街小巷

時刻像一群充滿誘惑的魚

引誘我們去追逐

而城市像大海

我們始終沒有進化出可以快速游動和自由掌握方向的鰭

每一次追逐

那群魚

總是在我們快要觸手可及的時候

突然拐進一條巷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剩下蒼白的月光

照在一張瘦削的面孔上

我們需要耐心再耐心一點重新編織一張網

3

那些早年住在明月巷的人

如今都去了哪里？

樓上的空房子

老鼠磨牙的聲音

驚動了多少夜晚的月光

熟悉的鼾聲

失眠的人每夜推開窗戶悵望著城市膨脹的身影

明月巷

一根衰老的骨頭

顫巍巍的身體

攙不攙扶已不重要

就像一棵早已鋸倒的大樹

除了面前的高樓

一切早已停止了生長

不遠處的塔吊

加速著城市的身高和體型

明月巷

你就像夜晚一顆無以依附的露珠

在城市繁華的燈火下

念著早已失效的護身咒語

在下一個黎明到來之時交出自己最后的身影

4

從熱鬧的夜啤酒燒烤攤旁走過

從一條新建大街高大漂亮的街燈下走過

頭頂的月光

不知道在什么時候被明亮的燈火淹沒

明亮的燈火

涂改了城市銀色的月光

城市所有的角落

夜半時候

那雙曾經十分溫柔的眼神

變得像死魚的眼睛一樣

5

能記住的時間

有多少？

明月巷里人來人往

一個突然轉過身來的人

面孔像巖石？

而頭頂

那顆懸掛經年的太陽

早已患上嚴重的骨質增生

某一刻

在白晝發出了月亮的尖叫

6

明天

這個城市

或許會在一陣夜風中

再一次渾身長滿水草

我們又回到鹽和鐵的時代

一大群兒女坐在月光下快樂地生長

明天

所有月光

轉身被禁錮

天空變成一個巨大的鐵籠

7

這個城市越變越漂亮

越來越繁華

仿佛一個夢

睜開眼睛醒來的時候

天空還在

腳下的大地還在

只是天空變得越來越狹窄

一棟棟高樓

原野就像一只飄遠的風箏

腳下的土地被水泥和磚頭不斷增高

隆隆的挖掘機就像這個城市煩躁不安的心臟

一條小巷精心收藏多年的月光

像一池快速流失的水

正在與沙子水泥攪拌在一起

轉眼變成這個城市一個個隆起部位

一條小巷

在城市華麗轉身的瞬間

交出了自己的全部

就像一條被風干的魚

曾經溫柔的月光

都是有毒的水

8

昨天已遠去 今天就在眼前

而明天 總是很模糊

在過往的時間面前

一切就像一場風

現在一切

就由夜風說了算

風可以冷漠的吹散一切

也可以彌合一切

猶如此刻天空朦朧的月光

多年來一直照在這個城市身體上

始終如一件不舊 也不新的衣裳

9

就讓我保存好這珍貴的記憶

記住明月巷這個美麗的名字

明天我也是個行色匆匆的人

也會出現在燈紅酒綠中

更會出現在另一個陌生的城市

有關你的消息

再次想起來的時候

我們都早已成為這個城市

半只

斜飛的翅膀

【作者簡介】啞鳴，川西人，業余喜詩，有詩歌散見于《詩林》《雪蓮》《文學港》《星星》《人民文學》《延河》等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