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夢（二首）

家 夢

走得太遠了，想起了家

飛得太高了，做起了夢

從遠處走回來

才能找到家

從高處落下來

才能尋到夢

家夢，是回到家才有的記憶

家夢，是記憶中走在村子里的內疚

走出村子時，滿以為

離家越遠才有美夢

豈不知，城市

只是戰斗的堡壘

戰爭結束了

還得回家做夢

滿以為，離開了父母

就可以自由

豈不知，自由離開了親情

何來幸福的花蕾

回到村子里，才發現

生命的可敬

只要你頑強地活著

你就成了村里的祖宗

誰若不認識你

就等于不知道他在這兒誕生

這里不要級別，職稱

只要你在這片土地上灑過汗水

每個人的人生都一樣輕重

這里沒有什么生死觀念

沒活夠就拼命去活

活夠了就盼自己去死

自己給自己選一塊地方

從從容容去死

在這兒活了一輩子

不在乎你活得體面

人們看重的，是你死后

有多少人來為你壘墳頭

在這兒，你死了

會引起一段沉痛

也會為你，保護最后的美容

這里的人，害怕自己

被送進火爐

真正地變成鬼樣

傻傻地，順著煙囪

去自己的天空騰云駕霧

其實，家夢的根沒在天上

它是老院子

童年晨曦中掏出的鳥蛋

它是夕陽輝映下

母親送我上大學時揮動的手

它是夜深人靜時

父親遺像還望著我的眼睛

它是小巷寂靜時

已經布滿苔蘚陌生的石階

它是鐵鎖生銹，鑰匙丟了

再也團圓不了的炕頭

不出家門了，就沒有夢

走出家門了，就有了夢

沒夢的家只有疲憊

有夢的家常有鄉愁

在夢里想家，還是家里做夢

都要把心舉過頭頂

靈魂在云朵里尋找安寧

故鄉，今年無秋

故鄉，今年無秋

只有憂愁

村口小路上

沒有了

匆匆忙忙的身影

成群結隊的小狗

跑來跑去

讓人親切

又十分難受

都到城里打工去了

家里只留下

上學的孩子，還有

失去勞動能力的父母

風中的田野沒有了芬芳

瘋了的野草搖動著自己的寂寞

枝頭小鳥的叫聲

讓田野更加安靜

我在田間的小路上

來回穿梭

清爽的空氣

驅趕不走心中綿綿的憂愁

樹上沒有那紅紅的蘋果

也沒有走近就金光閃閃的迎候

有了它

利潤再薄

也算心里有個季節

沒有了它

才體會出

秋天看著勞動成果時

一種美好的心情

唉，都是三月

那一場霜凍

一夜間

所有的花兒都遭到劫擄

地上的花瓣

像旱煙鍋子里掏出的煙屎

黑得讓人快要停止呼吸

那一夜呀，所有人

都明白

今年自己沒有金秋

今年，只有憂愁

何時，故鄉永遠有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