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組詩）

黑 白

月亮帶著星星指證黑夜，但要分期給付人間

只有朝陽的紅，才能交出白晝的白

日落日出，夾縫里石頭暗藏一顆澎湃之心

愛上白，我已用盡余生的陽光

暗中推敲雪花的重量。摸黑走路的人

有太多無法抵達的地方

把道路和目光折斷，在白紙上潑墨

在說出之前，她寫下：你要忍住痛，忍住時光里

空白部分的白

那時候

有時候登山，有時候打牌

有時候喝酒，有時候讀書

有時候磨刀，有時候踟躕在寺廟的鐘聲里

有時候只是坐在田頭，聽風(fēng)起

陽光把稻田染黃，群鳥飛向秋天的深處

那時候我坐在田頭，高不過一棵稻子

雨一直下

天氣預(yù)報也有出錯的時候，雨繞過下午

繞過收集預(yù)言的人。在萬物

靜默的午夜，它們捅破玻璃，澆灌遼闊的夢

雨一直下，像一群摸黑趕路的起義者

走在荒涼之地，從風(fēng)里伸出手分發(fā)聲音和子彈

用白花花的銀兩蓋住薄涼的夜

雨一直下，醒著做夢和夢中驚醒的人

都看見雨水里有火焰

——這明亮的事物，反復(fù)擦洗天空以下的路程

當(dāng)?shù)谝豢|濕漉漉的光線穿過樹葉

落在蝸牛般柔軟的積水里

那連成一串的雨，好像要扶著時間站立起來

局外人

楚河漢界之外，關(guān)心車馬炮的行走路線

唯恐它們踏碎星光，以及

一株離群野居的花。一只卒

努力向前挪動，以此證明

緩慢不等于缺席。刀尖上的月光

必有幾分隱入拂曉前的黑暗

棋盤固守有限的規(guī)則。攻城奪寨的烽火

復(fù)制一場關(guān)于美的暴動

虛幻的物象也有長久的停留

桃花開在鏡中，死于生活多余的部分

我愛這顏色分明的棋子，愛它

用黑子溢出的夜色，涂滿節(jié)節(jié)敗退的時光

西北風(fēng)吹落燈盞，刀光劈開寒夜

我徒然地愛著那些伸手無法觸摸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