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中走來的吹鼓手
多么像我的父親
穿著舊軍裝,站在漏雨的屋檐下
他始終沒有笑過
哪怕我們四姐弟簇擁著他
和四處漏風的墻壁
母親的燈盞,懸于梧桐枯死的枝干
懸于她膝蓋積水的夜晚
每天的河邊都是簇新的
每天的柳樹都是新的
樹下的石凳,樹梢尖的鳥鳴
也都是新的
只有我不是。像一塊舊掉的鐵
在慵懶的舊山河里
他們對深山的渴求
勝過體虛者
對江邊的落日
同樣是死。父親死得孤寂
小外公死后三個月
帶走了外婆
而堂弟葬身的池塘
由于遮蔽,已被長久遺忘
我藏身千年古柏
久不見新芽抽出
事物總在新一輪的跌宕中
就像我即將夢見:
遠山之霧,如同齏粉
而一些明亮漸漸晦澀
伐木人無聊的一天
采石場無端聳立
清晨沾著露水的捕獸夾
他們對深山的渴求
勝過體內孤鳴的寒蟬
雷雨傾倒的院子里
我們都想起了那個午夜
梧桐上掛滿燈盞。松香
飄蕩著遠走的氣味
父親敲著床榻,“我要走了
我會變成你長大后的一盞燈”
哪一盞中秋的燈里坐著你?父親
那些越來越明亮的燈,讓我日漸消瘦
結婚時,母親說,樹上掛盞燈籠吧
即使你看不到
但是,他一定可以找到你
我寫下,星期一,晴。
陽光穿透竹林間隙
星期二,霧霾嚴重
彎腰鉆進地鐵站的人,好像都消失了
星期三的夜游癥
耳朵像枯樹里浮現的小提琴
星期四,至少有一天
寫作,做自己的敵人
星期五,遠眺的亭臺都是空的
古樹里讀到的隱喻,像多余的舊山水